第二天的凌晨车子便到了骏都,天还是锅底一般的黑,可是一进城门便是重重的探照灯,重重的关卡,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哨兵,竟是全城戒严,他们这一行车队倒是畅通无阻,一直驶回了霍公馆。霍家的花园洋房也是灯火如昼,历经这一劫后再见这房子,雪落竟觉得无比的熟悉亲切,大概在不知不觉间,她也早已经将这里看做是她的家了!
霍家周围的警戒比往日更加严密,来回巡查的戎装哨兵,几辆车上下来的护送人员,还有霍府中迎出来的佣人,一时间也有些混乱,她抓紧身上淡淡烟味的大衣在人群中左顾右盼,终于在纷杂人影中看到了安然无恙的展谦,他和霍展鲲并排而入,霍展鲲正转头在和他说着什么,她一晚上都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这才扶着来接她的习妈先回了小洋楼。
放心了展谦她又开始担心钟世昌说的那些话,不禁先问一问习妈老太太和二少爷说她什么没有,习妈却是摇头不知的,她暗自思量,虽说钟世昌有心陷她于不义,可是霍展鲲定不是那么好愚弄的,否则也不会也将她一起救了回来,而展谦,无论外人怎么说展谦肯定都会帮着她的,这样一想便觉得自己先前的担心害怕简直多余,不由得又高兴起来,放下心来才觉得全身酸软乏力,习妈端上来的精致早点吃了两口也觉有些恶心反胃,索性就不吃了,洗去了满身的风尘躺在床上便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得踏实安稳,也不知过了多久觉着鼻尖酥酥在痒,最熟悉的龙涎香气息就在呼吸的吐纳间,她眼睛还没有睁开便伸手抱住了俯下身的人,头蹭在他的胸口,娇声唤他:
“展谦……”
蜻蜓点水的细吻落在她的面颊上,她懒得睁眼,却哪里满足,一边笑一边寻到他的唇轻轻去咬,他的呼吸急促了些,隔着棉被抱紧她,舌尖撬开她调皮的牙,辗转深吻。
他向来温和,即使□□之间也一样,从来对她循循善诱,温柔怜爱,可是这一个吻却抵死缠绵,烈火般灼烧着她,仿佛要吸尽她胸腔中的最后一丝气息,她察觉他的改变,却哪里还能思考更多,完全在他的热情中柔软了,沉沦了,融化了!
终于吸进新鲜空气的那一刻,她望着他幽深渺杳的黑瞳,软软述说:
“展谦,我好想你!”
其实不过一夜未见,可是这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有那么一刻,她真的以为会失去他了,可是天见可怜,一切如初,幸好一切如初!他坐在床边,她也坐了起来,拉着他认认真真说道:
“展谦,我知道这次是我爸爸不对,也许……也许别人会说我也和爸爸是一伙儿的,可事实不是那样的,他做的什么事我都不知道,我没有害你弟弟和霍家,你一定要相信我!”
他只沉默着不动,那样的沉默让她心生不安,她再要说话,他却将带来的一个檀香木雕盒子送到她手上,那盒子书本大小,上面雕着莲花并蒂鸳鸯交颈,小小的金锁挂在上面极是精致好看,她立刻忘了旁的事高兴起来了,笑:
“是送给我的礼物吗?”
他微笑点头,再将细细的钥匙放进她手中,她掂一掂,摇一摇便要打开,却又教他按住手。
她疑惑望过去,他早准备了笺纸和钢笔,这时便写下这样几个字:
“十天之后再开。”
她简直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名堂,十天之后是大年初二,新年也过了,难道会是其他什么特别日子吗?他却再不肯透露一星半点了,只写:
“雪落,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等我十天!十天之后我什么都告诉你!”
她想这盒子中的东西定然有特殊意义,要在十天之后特定的日子里才能告诉她,难道那天会是他亡母的忌日,这盒子里装的就是他母亲生前留下的东西?她好奇心大盛,却见他神色郑重,绝不容半点玩笑的样子,她还没见过他如此神态,心中微微奇怪,但转念想着反正十天也不是多久,眨眨眼就过去了,等等也不是什么困难事,她便嘻嘻笑着去推他:
“好好好,我现在不看,如果十天之后打开来不是什么珍贵物事,我可要和你生气的!”
他将她的手握住,眼光定在她的笑颜上,然后低下头,居然又写了一句重复的话:
“无论何事,一定等我!”
她立刻撅起嘴来:
“你还不相信我吗,我说等就一定会等,绝不会偷偷打开来看的!”
他这才放心了,手指轻轻梳理着她垂在肩上的长发,眼光在她面庞上流连,灼灼目光似乎再怎么都看不够她似的!厚厚的天鹅绒窗帘垂下地来,天光不露,台灯的光线朦胧,灯罩上缀着大红丝线的花朵,那光便带上了晕红,浮在空气中,旖旎流转着,又染到她脸上去,她拥着被子倚在他怀中,嘴角含笑,无限娇羞!
夫妻那样静静依偎了一刻,外面又有佣人请大少爷去前面客厅,他望她良久终于起身去了,她还靠在床上晕乎乎笑着,不久习妈又进来问她午饭要吃一点什么,她这才知道已经是中午了,一想到吃还是觉得没有胃口,胸口有些翻腾,便叫习妈准备几样展谦喜欢吃的东西就好,另外让她熬些治疗风寒的药汤来,习妈却很是慎重,说她如果不舒服绝不能随便吃药,定要去请个大夫来瞧瞧,雪落拗不过便也随她去了。
她又昏昏沉沉躺了一会儿,那边习妈已经雷厉风行将大夫请了来,她只得伸出手来让大夫把脉,嘴上还在笑习妈小题大做,而大夫一阵细细切脉之后说的那句话只让她们两个都呆住了:
“恭喜少奶奶,少奶奶已经怀有一个月身孕了,我等下开几付固本强胎的药,近段时间一定要注意多休息,切忌大喜大怒,膳食也要……”
大夫还在喋喋不休叮嘱着,习妈也在兴奋说着什么,雪落愣愣的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她傻傻地按着自己的肚子,半晌之后才突然大叫一声:
“我有孩子了!习妈,我终于怀了展谦的孩子了!”她向来喜欢习妈,这时高兴起来拉着她的手又摇又摆,简直要从床上蹦下来了,习妈也跟着高兴得合不拢嘴,却也不忘提醒她:
“少奶奶小心小心,刚刚大夫说了,切忌大喜大悲……”
雪落早就忘乎所以,哪里还知道要控制情绪,一翻便从床上爬起来:
“我要告诉展谦去,我要告诉展谦他就要当爸爸了,他知道了一定会乐坏的!”
她正在胡乱挽着头发,刚刚请展谦的佣人又过来站在门口,说老太太也请大少奶奶去前厅,她满心欢喜,想着正好也顺便告诉了老太太这个好消息,她披上一件大衣就跑了出去,只急得习妈在后面又追又赶,一个劲儿叫她小心小心!
外面的北风大了起来,天是青暗色,隐隐铺着一层亮光,看样子又要下雪了,地上前几天的积雪还没有消融,雪压住了满院的枯枝残叶,可是她顺着游廊一路小跑过去,仿佛已经嗅着了春回大地时的花蜜甜香,青草芬芳,消融了漫天的寒气,她心里暖着,身上暖着,笑容在脸上漾啊漾――真到这满树的花盛开那一天,她的肚子应该已经微微鼓起来了,再等到叶黄挂果的时候,她和展谦的孩子就出生了,他是爸爸,她是妈妈,抱着他们的心肝宝贝……
她一路跑到花园洋房的前厅,本是满面笑容的,一脚踏进去却陡然被那气氛给冰冻了――所有人都面色严肃地坐在那里,老太太,冯姨妈,冯茉儿,抽烟的霍展鲲,还有侧过头去的展谦,她突然觉得不妙,笑容僵在脸上,就那样呆在了门口!
“钟雪落,现在连跨进我霍家门都不敢了是吗?”老太太开口了,如同门外一刀一刀刮过的朔风,“你钟家父女处心积虑对付我霍家,你连吃里扒外这种事都干得出来,现在还有什么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