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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初入侯门(七)

    雪落受的只是皮外伤,在床上躺了几天也就不碍事了,这几天床前服侍的都是习妈,能干细心,人也和善,她本是专门伺候大少爷的,霍展谦的日常琐事主要都是由她负责的,照顾大少奶奶自然也是她的分内事。她的尽心尽力雪落也感觉得出来,况且她毕竟只是下人,所以对着她,雪落的面孔还是善意而感激的!

    教她冷起面孔的自然是霍家的人,好在她躺在床上,霍老太太和霍展鲲也不会来烦她,唯一是那霍展谦一天几次,摆脱不了!

    她养伤的地方就是他们的新房,好在那大少爷还没有卑鄙无耻趁人之危,他单独睡在旁边的书房,不过经常会转过来看一看她,也不管她的眼神如何冷漠神情如何冷淡,他都静静站着,看习妈替她梳头,喂她吃饭,做些琐碎的小事,那眼神柔和,面庞温润,仿佛雨后远山般的清新宁静!

    她看着却是厌恶的,拉下脸呵斥了几次也阻止不了他,于是借口打发时间找习妈抱来了留声机,然后指着那跳动的唱针向他笑声柔柔,一字一句说得字正腔圆:

    “大少爷,这曲子可是名歌星白蔷薇最近正红着的新歌儿,百灵鸟叫着一般好听,要不要雪落也学几句以后哼给你听?”

    话没说完便见习妈变了脸色,霍展谦身子一僵,只怔怔看着她,眼中也陡然被云雾氲住了,苍茫一片,看不清眼底究竟是什么样的色彩!

    她依旧笑得甜美,心里是出了气的舒坦,还要再故意说一句:

    “习妈,待会儿再帮我去表小姐那里瞧瞧有其它的唱片没有,多借几张过来,老太太那里、姨太太那里、二少爷那里,哪里有去哪里借,我可要好好学学呢!”

    到处去说才好,闹得大家都知道才好!她就是要讽刺这大少爷!就是要提醒霍家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他们霍家金贵的大少爷不过是个残废!就是要他们个个听着心里都不舒服!

    霍展谦终于没有再看她,只向习妈做了一个好好照顾她的手势便转身走了出去,他淡蓝的袍子微微摆动,那浅浅的颜色,是悬在万里之上的那片夜空,静默的,沁凉的,孤寂的!

    习妈脸上显出心痛来,却到底不敢责难雪落,只是叹一声:

    “其实大少爷人很好,处久了,大少奶奶就知道了……”

    她不易察觉地哼出一声――处久了?难道还真要她和这个残废将就一辈子吗?

    她不由自主会想起钟师长的那些话,他说他一定不会委屈她跟着个残废过一辈子,他让她先忍一忍,他说他已经联络了几个叔叔想办法!

    她是恨他的,可是脑中总在盘旋着他的这几句话,还有他抱住她时的温暖,他脸上焦急的神情,他说“你相信爸爸!”――他终究是她爸爸,他终究给了她这一点渺如萤火的指望,到底也是个指望!

    她的伤一好,老太太那边就直接来人将霍展谦的东西全部搬到了新房,并放出话来,如果再让大少爷睡在书房就罚她去跪三天三夜的祖宗牌位,她冷笑一声,自己抱了被褥铺在皮制沙发上,他一动不动站了很久才又将她的东西一一抱回床上,在那沙发上铺了自己的被褥枕头!

    那天晚上她久久不进房门,深夜了还在花房里拨弄那些花花草草,所有的人都睡了,到处都安静下去了,马路上的煤油路灯透过高墙投了融融的光到花园里来,照起了一片影影绰绰,外面警卫皮靴踏在地上巡逻的声音在深夜里听得清清楚楚,花房的灯幽幽地亮着,光晕一圈一圈地落下来,她回头,便在朦胧的光晕下看到披着外袍的霍展谦,手上抓着银亮的电筒,直直站在更深露重的夜色里,站在花房门口望着她,也不做手势,就那样远远地望着。

    她笑了一笑,从花丛中回过身来向他走去,他的眼神蓦地亮起来,竟比那电灯的光亮还要灼热些,她从他身边走过,摁灭了花房的灯,他亮了电筒,光圈打在前面为她照路,可是她不需要那光圈,她走得飞快,他也加快了脚步要将那墨黑的楼道为她照得清楚,那样风似地走着,她到底先走到那流泻着灯光暖气的卧房,跨进去,顺手便将那门死死关上了!

    脚步声停在外面,沉默了片刻,轻轻的两声敲门响起了,如同是雨打在窗上的声音,轻得只有她才听得到!

    有人在敲门吗?没有吧,因为敲门声没有惊醒任何一个仆人,自然也叫不醒她,门外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叫她,她睡到迷迷糊糊的,怎么知道那怪僻的大少爷半夜三更走出去自己把自己锁在了外面?

    她缩回被窝,鸭绒的被子真是暖和,片刻便将身上的寒气祛尽了,她关了台灯闭上眼睛,清晰地听到门外那微弱的声音又响了两声,仿佛是蹦上岸的鱼垂死再扑腾了两下,再也没有动静了,她在黑暗中笑起来,霍大少爷,老太太说再让你睡书房就罚我跪三天三夜的祖宗牌位,天地良心,我真没有再让你睡书房,至于你今天要睡哪里,找你的好娘去,找你的好弟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