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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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年来得很快,圣诞、元旦一过,整个城市过年的气氛就渐渐浓郁了起来。
封夏很快便以自由身的身份,进入了司空景提供给她的工作室。
等她真正和工作室的音乐团队合作起来,才知道司空景口中所说的‘业内最顶尖’的含义。
无论是音乐老师、舞蹈老师,亦或者是录音师……每一个都具备最专业的素养,在工作中认真指导她的同时,在私底下也与她很合得来。
因为司空景那天明确地告诉过她,这一次的词曲全部都由她自己创作,所以她这一阵,无论是做什么,脑子里总是不断地在思索着词曲。
一整天在工作室进行歌唱训练,结束的时候,她有些忐忑地叫住了音乐老师,“may,我昨晚写了一首词,你可不可以帮我看一下?”
may接过她手里的纸,笑眯眯地点头,“当然可以。”
她呼了一口气,“觉得不好的话你就直接告诉我,我会再作新的词,这张专辑如果要做的话,我想把每首歌都做到最好。”
“嗯。”may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我就欣赏你这种态度,和uranus特别像。”
她一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may看着她的神色,立刻就明白了,掩着嘴笑得更欢,“我知道你其实一直想问,我们和uranus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对不对?”
她跟在may的身后,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呢,我们都和uranus认识很久了,大概快有四五年了吧。”may和她一起走出训练室,回过头看着她,“我们那个时候彼此在各个领域、都是分散开来的,是他托人把我们全部找来,请我们作为一个团队协同工作的。”
“四五年……”她想了想,“司空那个时候,不是在美国吗?”
“是啊。”may点了点头,“他人在美国修导演系,但是其实也一直没有放弃演艺路,我们都在私底下和他合作过很多次,在发放薪酬这方面,他真的非常大度。”
“他那个时候和我们说,可以满足我们一切合理的要求,只要我们在他回国之后,愿意尽全力帮他的一个朋友就好。”
may倒了一杯水,朝她眨了眨眼睛,“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他这个朋友……就是你。”
听到此,她的心脏像被用力轻轻敲了一下。
很难去形容这种感觉,但是一时却觉得有些坐立难安。
“哎?”她还在愣神,就听见may雀跃的声音,“说曹操曹操到!”
抬起头,便看见司空景正推开工作室的大门迎面走了进来。
他今天穿了一件浅咖啡色的大衣,深色的围巾衬得那张脸庞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咳咳,uranus啊。”may这时走上前,将手里的纸递给他,“这是summer写的歌词,你词作比我好,你来帮她改吧。”
封夏脸有些发烫地站在一旁,看着他无比淡定地接过那张纸,“好。”
“那我走啦。”may提起包欢快地离开了。
司空景脱下大衣挂起,拿着手里的纸往其中一个小房间走去,走到小房间门口,他回过头看她,“进来吧。”
她呆呆地点了点头,跟着他走了进去。
小房间里很安静,他抽开一张椅子坐下,她则坐在了他对面。
这些天他应该是一直在n市忙《声色》的后期,期间也只给她发过几个短讯,问她在工作室是否愉快。
如他所说的,他确实是在以适当的距离,和她进行正常而普通的交往。
所以自从上次在live公司见面后,就一直没有再见到过。
很难按捺住,她一直在偷偷地看他。
“这首词还不错。”当她还在看着他走神的时候,他已经抬头对上她的视线,“还算上口,但是有些句子的句尾还需要修改一下。”
“嗯。”他的目光让她一下子又回过神,正襟危坐地点头,“好。”
他这时拿了一支笔,起身走到她这一边,抽开她身边的椅子坐下。
她咬了咬唇、不太敢看他,只能感觉到他身上从室外带来的清新冷冽的气息。
“嗯……你看,这里,‘轻握’改成‘紧握’会不会比较好?”他边讲解边在纸上圈划,说了几次,见她一点反应也没有,便回过头看她。
“专心点。”他用笔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
“啊?”她眼前只有他那双深邃的眼睛。
他扬了扬唇,低声道,“封夏小姐,私人补习,是要收费的。”
“……怎么收费?”她屏住呼吸,鬼使神差地顺着他的话说出来。
他淡淡一笑,“等会请我吃晚饭吧。”
她张了张嘴、还没说什么,他却已经低下头去再次认真地帮她讲解修改歌词。
等到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
两人一起坐电梯到地下室,上了他的车,他问她,“想去哪里吃?”
“随意都可以。”她扣好安全带。
他点了点头,发动车子。
一路上,两个人的话不是特别多,她是有点紧张,他是一向话少、也好像是有些特意地在维持距离。
他选的餐馆是一家深藏在小弄堂里的创意料理,跟着服务生七拐八拐了好久,才来到餐馆里一间幽静的包厢。
刚刚坐下,她的手机铃便响了,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接起来。
“夏夏。”那头是傅郁的声音。
“嗯。”她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司空景。
“你还在工作室吗?”傅郁问。
“我已经出来了,在吃晚饭。”她翻开菜单,出于礼貌地问道,“你呢?”
傅郁的声音温淡,“我大约研究所的工作还有一会,外面下雪了,需要我等会来接你回家吗?”
她翻菜单的手指顿了顿,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对面的人。
他似乎全然不在意她打电话的样子,只是握着水杯在静静地喝茶。
感觉到她的犹豫,那头傅郁又说道,“你可以先把餐馆的地址给我,因为估计雪一时半会停不了。”
她握着电话,侧头问完一旁的服务生地址,转述给傅郁后结束了通话。
“这里的菜上得比较快,不会耽误很久。”等她放下手机,司空景看着她淡淡地说。
她望着他平静的神色,也负气般地淡淡点头,“我知道了。”
点完菜,服务生除了送餐,时不时地就会偷偷进来看他们两个一会,可这两个光芒万丈的大明星,一个只顾埋头吃饭,一个只静静喝水。
等傅郁的电话再次打来,她也恰好吃完,全程几乎没吃多少东西的司空景让人过来结了帐,跟她一起往外走。
出了餐馆大门,果不其然外面雪下得铺天盖地,傅郁的车就停在司空景的车的后面。
“我先走了,等会还要回n市。”司空景看到了傅郁的车,这时回过头、平静地对她说。
“嗯,”她望着他在雪幕里英俊又冷静的脸庞。
他很快上了自己的车,离开了。
她望着他的车渐渐消失在视线里、轻轻叹了口气,坐上傅郁的车的副驾驶座,扣好安全带。
“累吗?”傅郁递给她一杯热茶,“听叔叔说,你这一阵一直很晚回家。”
“还好。”她接过热茶,“你呢?每天都要在研究所到那么晚吗?”
“这几天正好在做一个项目。”傅郁发动车子,“你今天回自己公寓还是你爸妈家?”
她思考片刻,“回我爸妈家吧。”
“好。”
她这时侧头看着傅郁,很过意不去地摇了摇头,“又要麻烦你了……我发现我一直在不断地麻烦你。”
“没关系。”傅郁微微扬了扬唇,“做不成情人,还是家人一样的朋友。”
她听得一怔,侧过头去看他。
“你眼睛里一直只有一个人,你的情绪也只会为这个人波动,多装一个,我怕你看不清路、摔跤。”傅郁潇洒地打了个转弯。
她咬了咬唇,半响,也笑了,“理工科男生,真的挺适合安定一辈子的。”
“这应该不算好人卡吧?”傅郁顿了顿,“司空景以前是学什么专业的?”
“他啊……”她舒展了身体,“数学系和影视编导系,双学位……而且他那时候已经进入演艺圈了。”
傅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所以,他才那么腹黑?”
她笑得更欢,眉宇间却又有些苦恼,“我从来就没摸清他的套路过。”
自从上次在他家里她对他说了重话后,即使他后来因为木禾的事情、专程回到她身边保护她,也对她爸爸说了一些类似于想要跟她今后在一起的话,也在工作中帮助她,她还是觉得他对她的态度,跟之前又不一样了。
忽近忽远,在今天这个时候,还像完全不在意她和傅郁一起的样子。
她不明白的是,当她在试着慢慢地接受他的时候,他竟似乎选择往后退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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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年关,她的词曲也已经准备了一半左右。
和公司解约,她不用去跑任何的通告,在微博上发布了消失在大众面前是为了制作新专辑的公告后,她心无旁骛地专心呆在工作室里。
之后将近有两个多星期,她一直都没有再见过司空景。
她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大年夜的早晨,因为在排练舞蹈的时候走了神,很快就被舞蹈老师发现、被叫停。
“summer,你今天怎么了?”舞蹈老师penny走到她面前,“一点也不专心,不像你平时啊!”
她有些尴尬,还未说话,penny又说,“难道是因为可以和uranus一起过年了?”
她更尴尬了,“……不是。”
“开个玩笑。”penny笑眯眯的,“和家人一起过吧?”
“嗯。”她点了点头。
“那今天抓紧时间,结束后早点放你回去。”penny拍了拍手掌,似乎是自言自语,“不然你练得不好,我又没法交差了……”
她听得清楚,这时问道,“penny,你要向谁交差?”
“啊?”penny摸了摸头发,“向uranus啊,你现在每天的练习情况,都有录像,然后uranus会过来看。”
“说来也真的是……”penny叹了口气,“他要在n市处理电视剧的工作,然后开两个小时的车来,再看录像、做批注、对场地也会有要求,第二天早上我们根据他的指示再对你进行针对性的提高。”
她听得心头发颤,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你是说……他每天晚上会来工作室,然后第二天凌晨再回去?”
“没错。”penny点了点头,“都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了,除去周末外每天如此……”
“怪不得我之前打了好几个喷嚏。”
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时加了进来,封夏回过头,便看见司空景从练舞房门口走进来,“原来是你在说我。”
penny一看到他,连忙摆手,“不是,只是summer问,我就恰好说起而已。”
她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近,手指轻轻动了动。
他的脸庞看上去很疲惫,连下巴上的胡茬也没有刮干净。
penny好歹是人精,见此情况,立刻边跑边说,“我去喝口水,你们俩先聊会。”
等penny合上门走出去,她开口叫他,“司空。”
“嗯?”他弯腰在沙发上坐下,淡然地抬头看她。
她的手指掐进手心,看着他的眼睛,“你没有必要为了躲我、绕开我,然后半夜再过来。”
他看着她,半响说,“不是躲你,只是因为后期工作从早上九点到晚上十点,我过来就已经十二点了。”
她无言以对,很想说什么,却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这是我自己愿意做的,你不必在意。”他双腿交叠,声色依旧淡然,“你只要做好你的部分,我们的共同目标,都是为了完成一张最好的专辑,对不对?”
她轻轻“嗯”了一声,咬了咬唇问道,“你今天过年,还工作吗?”
他拿起水杯,喝了口水,“不工作了,晚上回家吃晚饭。”
至此,似乎已经没有其他的话再能说,penny这时也已经回来了,她怀着心头种种思虑,继续排练舞蹈。
今天家里的年夜饭,不仅有家里人,还有老爸的好友柯轻滕一家,排练的时候,封卓伦就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催她回家。
换完衣服,她走出更衣室,迎面见司空景等在一旁。
“我送你回去吧。”他说。
她一怔,点了点头。
s市今天的雪下得很大,安静的车内空间仿佛隔绝了一个世界。
她自从上车后便一直侧头望着窗外,一个红灯路口,他播放了一首歌。
悠扬而又宁静的女声响在耳边,尤其衬着这雪景,她仔细听着,这时侧头问道,“这首歌是?”
他的目光落在车前,“angel,sarah mclachlan唱的。”
那样低沉而柔和的声音,她心底贪恋。
很快,车子就到了她家楼下,他伸手按了开锁键,望着她,“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她看了他几秒,转开视线、松开安全带下车。
上楼,刚进家门,就听见热热闹闹的喧哗声,她换上拖鞋走进屋,迎面就看到哥哥封易修正站在玄关附近抱着宝宝低声细语地哄。
“哥。”她放下包,伸出手,“我要抱宝宝。”
“好。”封易修走到她身边,将宝宝小心地抱给她。
“好可爱……”她抱着怀里粉嘟嘟的小外甥女,“宝宝长得和你还有嫂子都好像!”
封易修笑容温柔,“你嫂子带宝宝带了一天累了,在房里休息。”
两人一起走进客厅,便看见封卓伦正边喝着酒边对着电视机翻白眼,“涵涵你看这人歌唱的,比弦断了的二胡都难听,负分,滚粗!”
“爸、妈,外公外婆。”她乖乖地逐个叫人,“碧d姨妈,轻滕叔叔。”
“夏夏回来了。”大家都笑吟吟地看着她,容滋涵这时走过来抱过她怀里的宝宝,“我来抱,你先吃饭。”
她点了点头,去厨房洗了手,坐到餐桌边。
“好香……”她惬意地眯了眯眼,“那我就不客气啦。”
“多吃点。”尹碧d坐在她身旁,看着她道,“你看看你快瘦成什么样子了。”
她夹了好几管菜,吃了几口问道,“印戚哥没来吗?”
“他啊……”尹碧d挑了挑眉,“下午跟心心吵架了,刚跟我打电话说,哄完老婆等会一起过来。”
她听得忍俊不禁,“能制得住印戚哥的,也只有心心姐了吧。”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聊天、吃饭,其乐融融,她以最快的速度先吃了个半饱,才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糟糕!”
“我买给外公外婆的东西忘在工作室了!”她苦恼地蹙了蹙眉。
“没事的。”容滋涵摆了摆手,“过几天外公外婆还会来,明天去拿好了。”
“里面有东西是一定要在今天吃完的。”她从餐桌边起身,急急忙忙往外走,“你们先慢吃,我开哥的车过去,马上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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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回到工作室,她停完车、迅速坐电梯上楼。
拿钥匙开了门,她拿起放在门口的包,刚想合上门,却看见小房间的灯亮着。
她拿着包悄悄走过去,想看看是谁那么晚还在,透过玻璃窗往里一看,整个人一下子都怔住了。
只见司空景正背对着她坐在座位上,手里拿着一叠纸,看着电视屏幕。
而电视屏幕上,播放的正是她排练歌时的录像。
因为是大年夜的晚上,中央暖气已经全部关闭,房间里是没有暖气的。
他却丝毫不感到凉,只是专注地看着录像,时不时会在纸张上做一些批注。
她站在门口看了一会,抬手揉了揉眼睛,转身离开。
在楼下的便利店里买了热饮和便当,她重新返回工作室大楼。
走进工作室,她刚想伸手敲门,却发现他似乎靠在座位上,睡着了。
轻轻握着门把打开门,她将热饮和便当放在桌上,伸手拿着遥控器将电视机关了。
幸好小房间的柜子里有毯子,她取了毯子出来,悄悄地走到他身边。
谁料她刚刚将毯子披在他身上,他就睁开了眼睛,她有些尴尬,连忙往后退了半步。
“……我是回来拿东西的。”她立刻解释道。
“嗯。”他抬头看她的同时,也看到了桌上放着的热饮和便当,“谢谢。”
他这时起身,伸手拿过热饮,打开后喝了一口,神情看上去更显疲倦。
“你怎么……没回家?”她望着他,这时低声问。
他放下杯子,“我爸妈他们去我堂妹家了,人太多,我懒得去。”
微显黯淡的灯光,在他英俊的五官上投下了立体的阴影,也蒙上一丝寂寥,她看了一会,收回目光,“那你趁热吃,小心着凉……我先走了。”
他没有回答。
她心底微微一沉,转过身朝门外走去,手臂却突然被他轻轻握住。
令人近乎窒息的沉默里,他的身体突然慢慢将她覆住。
他从身后,拥住了她。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
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脏安静却又绵长地在跳动着,与自己的重叠在一起。
“夏夏。”
他靠在她耳边,轻声说。
温热的呼吸萦绕在她的身边,将她牢牢包裹。
她再也没有办法,视而不见。
安静的空气里,他这时将她整个人转过来,低头吻住了她。
一个温柔的吻,彼此的相融和交缠。
他的胡茬刮在她下巴上,微微有些疼,却更加深了这个吻的热度。
她闭着眼睛,在接吻的过程中,慢慢抬起双手、放在了他的腰后。
他感觉到了她的动作,这时停下吻,看着她的眼睛,“夏夏,不要再走了。”
“不要再像五年前一样,头也不回地就离开我了。”
他的吻一个接一个落在她的眼睛上,“不要再拒绝我了,好不好?”
“……我回头了。”她轻声开口,声音有些哽咽,“是你没有看到。”
他停下动作,看着她。
“司空,我跟你说分手的时候,我回头了,是你离开我的。”她红着眼睛,像个小孩子一样地与他争辩,“是你头也不回地离开我五年的。”
这五年,我从未有一刻停止过想你。
我再苦、再难的时候,总是想着,总有一天,你会回到我身边,不让我再那么辛苦地想你。
我再累、再孤独的时候,总是想着,你一定也和我一样,不舍得放弃。
“我总想着你很快就回来了,等我一觉醒过来,或者拍完一天的戏,你就突然回来了。”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我很努力地每一天工作,让自己过得很充实,我总觉得只要我那么努力,我的愿望总会实现的。”
“司空景,你走了五年……”她的声音都是颤的,“五年,不是五天,一点音讯也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的嘴唇也有些发颤,半响,将她用力抱进了怀里。
她埋在他的怀里,双手一记记发泄般地、敲在他的背上,呜咽着小声骂他。
他任由她狠狠咬在自己胸膛上,手掌微颤地不断地抚着她的头发。
“因为我用这五年,做了一个赌博。”他低着头,混乱地亲着她的头发,“如果能用这五年,换可以护你一生快乐平安的能力……我甘之如饴。”
她哭得无法再言语。
“夏夏,既然我这样狠心,这样决绝地单方面做了这个赌博,”
他的眼角,也渐渐有些泛湿,“你又怎么舍得让我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