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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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脑海中,都是他曾经温柔的侧脸。
她知道再如此深想下去,便会让自己这几个月在心中努力建立起来的所有,全部轰然倒塌。
封夏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将脑中所想的那些都挥散而去。
司空景走到她面前,只微微朝她点了点头,抽开椅子坐下,声色平淡,“你先看一看词作,觉得不够好的地方可以提出,等会音乐团队的制作人会来负责曲的部分。”
他的开场白,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就像普通的朋友,就像无任何可提的关系。
“嗯。”她也没有多说什么,拿过资料夹,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室内很安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她打开资料夹,心中泛起酸涩。
其实连这一份安静,都是他们两个很长时间以来所培养的默契。
她记得他们还在一起的后期那段时间,就是这样,处在同一室、各做各的,不会去打扰彼此。
他坐下后便沉默地看着窗外,她打开资料,顿了一顿、目光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偷偷看向他。
几个月未见,他似乎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头发、眉眼、神态。
说不出的陌生,可却又是如此深入骨髓的熟悉。
她心中已起了波澜,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只专心看手中的词作。
才看了几行,音乐团队的人便到了,live的专业团队的效率一向是极高的,所有人各就各位、在跟她说了些注意事项后,便让她进录音棚先试音。
一门之隔,所有人、包括司空景在内都在录音棚外,她更觉得浑身不自在地紧绷,声音也有些拘谨。
试了几次,效果都并不是很好,她心里七上八下地紧张,却突然听到“咚咚”两声。
抬头望去,便见司空景面无表情地扣了扣窗,对她做了一个手势。
她一怔,意识到他这个动作是要她出录音棚,便摘下耳麦,打开门。
“开头的试音,不用紧张,现在我会先唱一遍专辑的第一首主打歌,让你感受一下整体的效果,你再接着尝试。”他经过她身边、走进录音棚,“你拿着词作,可以对着看。”
一旁的专业团队的工作人员见他要亲自演唱,脸上都露出了诧异而又十分欣喜的表情,很快都准备好音乐的部分。
她拿着词作,站在门外,看着他戴上耳机。
“summer。”工作人员这时也递给她一副耳机,“戴上,你可以听到里面的声音。”
她接过耳机,看着他平静地对着话筒。
耳旁这时渐渐响起歌曲声,是一连串吉他的声音,低沉、幽静。
“我等你太久,久到我已记不清你的笑容”
“我等你太久,久到你送我的画卷已消融”
他低哑的声音,渐渐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你离开太久,我总以为你早已忘记了我”
“你还记得吗,星空下我对你说的三个字”
淡淡的,轻柔的,很多很多次,在她记忆里、在她梦里出现的声音。
“我还记得呢,你睡着时微颤的睫毛”
“你还记得吗,我偷偷买给你的花”
她听着听着,神思就像被抽离,眼前的一幕幕,都是那些从前他们在一起时候的场景。
鲜花之城,青砖石上,围成爱心的花里,正中央的那个“summer”。
小山顶上,订婚、誓言、幸福,她记得那样清楚,那时她心里已经隐隐蕴含着的害怕。
如今……成真。
歌词的内容,她听得清楚,听得心头、渐渐在滴血。
从前,她在他的心里,那个地方除去她,谁也进不去,她知道。
可现在,或许没有其他人进驻,可他的心里……应该不会再有她了吧。
歌曲到了高|潮部分,戴着耳麦的工作人员听得皆已入迷,她看着一窗之隔他的脸颊,却无论如何再也无法听下去,摘下耳麦,侧过身看着一旁,克制着自己不要做出任何不经思考的举动。
司空景唱完,走出了录音棚,她没有再看他一眼,拿着歌词进去,与他交接。
她从小就有很好的记忆力,所以哪怕刚刚只听他唱了一次,甚至还没有唱完,等音乐起来的时候,却开口很准确地咬住每一个契合的节拍。
第一遍、第二遍,她逐渐熟悉起这首歌,忍着心中所有的感觉、唱每一句与他们的回忆契合相关的歌词。
第三遍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将整首歌,不看歌词、完整地唱出来。
“summer的敬业果然是名不虚传。”几乎是没有休息的十几次的演唱完成,录音棚外的工作人员点了点头,目露赞许,“差不多可以第一次的正式录制。”
封夏润了润嗓,没有多说,做了一个“可以”的手势。
音乐响起,整个录音棚声色空旷、没有任何的其他介质,她对着话筒,听着耳旁的曲子,闭上眼睛。
司空,这一年,你还好吗?
几个月没有联络过、没有听过你的声音,你在忙些什么?你在想些什么?
你有没有一刻……想到过我。
歌曲逐渐进行到尾声,她张开眼睛,看向录音棚外站着的司空景。
“你还愿意吗,来缩短我们的时差”
“你还回来吗,我站在原地等你好久”
她不愿意去想他写这首歌的歌词,是意味着什么。
她不愿意去猜有没有一点点的可能,是意味着他还在意她。
“你还需要吗,我为你妥协一切的喜欢”
其实这一年,在没有他的这一年,她已经成长了很多。
她已经过了从前不问世事、只知道在自己的世界里爱他、死死攥紧着他们两个之间的这份感情不放的样子了。
人活在世上,那么多念想、事情烦扰,家庭、工作、朋友……她心如明镜,他们两个又怎么可能为了彼此,而放弃、妥协一切。
唱完最后一句,她摘下耳麦,已经满脸都是眼泪。
耳麦里的声音消失,录音棚外的工作人员都朝她竖起了大拇指,她抬手擦了擦脸颊,露出了笑容,打开门。
门外,原本司空景站着的位置,已经没有了人。
她抬眼一看,便看见他正慢慢地往大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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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词作、曲作已经全部都完成的前提下,新专辑里需要封夏负责的,便只有演唱录制这一块了。
而司空景自从第一次的录制来过录音棚之后,没有再来过。
她一整天一整天地泡在录音棚里,吃得很少、话也不多,只是每天都跟着资深的老师训练,让自己的声音达到最好的效果和状态。
期间,除了楼弈和蒋宜,陈薇薇也来看过她几次,而且这三个人,有几次还是一起过来的。
她其实并不知道楼弈和陈薇薇到底现在是什么状况,她没有去问,楼弈也没有说。
其实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曾以为是一个结,但往另外一个方向看,却根本是平展无结。
或许曾经陈薇薇对她的冷淡和对峙,是因为楼弈的关系,但是现在,无论他们之间如何,她只知道,他们都是她的朋友。
况且,她自己都如此,又有何暇去顾及其他人的情感。
新专辑的录制,很快便到了尾声。
最后一首歌曲录制结束,她摘下耳麦的那一刻,浑身上下地如释重负。
“summer,你很棒。”出了录音棚,指导老师笑眯眯地和她握了握手,“相信我,这张专辑,一定会红,并且一定会从此打开你在这条路上的大门。”
“嗯,希望如此吧……”她喝下半瓶水,轻轻摇了摇头,“可是我又怕我的歌,给不了人记忆深刻的感觉,那么多歌手,我的个人风格又是什么?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的个人风格……”指导老师忽而笑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即使这十首单曲的演唱感觉与曲调是完全不同的,但每一首其实都蕴含着同一种风格。”
“这个风格,除去那个写词写歌的人,整个娱乐圈,除了你之外,没有第三个人再可以拥有。”
她的心颤了颤。
“这种风格,叫司空景式浪漫。”指导老师看着她的脸庞,“不是激烈火热的词曲激荡,而是缓慢而带着微微低沉静默的温柔。”
她看着指导老师,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summer,我想,你们两个,不是现在在一起,应该就是曾经在一起过。”指导老师笑了笑,“我这么多年,见过很多歌手,听过数不清的歌,你知不知道,其实有一种说法――歌曲里可以藏很多的东西。”
“无论是司空景做的词曲,还是你自己演唱时的感觉,都能找到这种默契的存在的蛛丝马迹。”指导老师和她一起走出工作室,“不是相爱的人,没有办法可以那么默契地唱出词曲里真正想要表达的感觉。”
歌曲如同人心。
她其实知道,如果能够洞察歌曲的人,在看到她演唱时落泪,看到她演唱时脸上的神情,或许就可以猜到一二。
她自己清楚,她没有办法遮掩这一种感情。
与他有关的,所有的感情。
“老师……”她捏了捏手指,语句艰难,“我和他……”
“嘘。”指导老师朝她眨了眨眼睛,“这个秘密,就永远让它藏在歌曲里吧。”
她看着老师和蔼的脸庞,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感激地笑了笑,转身离开楼层。
助理将车停在楼下,她让助理先行离开,自己开车回去。
路上有些堵,她脑中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开着开着,发现路途有些不太对劲。
她抬头一看,出现在眼前的门牌,不是她自己公寓的门牌,而是司空景公寓的门牌。
她踩了刹车,在车中想了一会,却还是驶入了公寓楼下的车库。
不知道他在不在公寓里。
如果他不在,那便最好;如果他在,那她就只和他表达一下感谢,就离开。
走到公寓门口,她按了门铃,垂着眸站在门外。
很久很久,门都没有打开,她吸了一口气,刚准备转身,门竟打开了。
她转过身,便看见司空景正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她。
“我……”她看着他的脸庞,想要说什么,脑中却一片空白。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门打开。
她点了点头,走进屋里。
屋里很安静,客厅只亮了一盏壁灯,有些暗,她站在原地没有向前,目光一一掠过屋里的摆设,直到一处时,顿了下来。
客厅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很大的相框。
相框里的一张照片,是在佛罗伦萨时,她让当地那个女孩子,帮他们两个人拍的一张合照。
她记得那个时候从佛罗伦萨回来,她说了好几次让他去把这张照片印出来做成放大的画挂起来,却因为工作的繁忙,一直都没有兑现过,后来便也忘了。
静静地站了一会,她回过头,刚想说什么,却已被他一把紧紧扣进怀里,劈头盖脸地吻了下来。
他的口腔里,有淡淡的烟草味道,似乎是刚抽过烟,她任由他紧紧抱着,目光微颤地看着他,半响,抬起双臂,也紧紧地抱住他的脖颈。
如果这是一场梦,她甘愿沉醉其中。
他大口喘息着缓了一会,这时伸手抽床边的纸巾,却不小心将一份文件掉落在地上。
即使身体很累,她却丝毫没有任何的困意,便伸手将那份文件拿起来。
司空景眼一冷,却已经来不及阻止。
她目光落在那份文件上,一动不动。
这是一份前往美国的申请表格。
并且,已经审核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