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上晚自习,一个人待在宿舍发呆。不知道王天一怎么和老张说的,他没有来找我。我从抽屉里拿出我们一家人的全家福,这张照片是我百天的时候去照相馆照的,身后的布景是那会很流行的大海。边角上还有海鸥和轮船。我被我妈抱着,我爸把我们俩一起搂在怀里。这是我妈最喜欢的一张全家福,她年轻的时候真的很漂亮。
看着看着,眼泪就跌落到相框上,疫情的严重性已经明了,即使是在学校大家都带着口罩。如果可以让我妈度过这一关,我愿意折寿10年,20年,多少年都好,我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可是我妈已经老了,她扛不住啊。
我跑到宿舍一楼的电话亭,现在是晚自习时间,人很少,不用排队。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忙音过后,我爸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他喊了声我的名字,声音已经哽咽。
“爸,你吃饭了么?”我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可以镇定一些。
“没呢,爸不饿。”听到我爸的声音的时候,我心里狠狠一疼。我爸顿了顿,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你妈她,感染了。琛儿。我想去医院看她,咱们小区也有了病例,已经被封锁了,我出不去。我想看看小梅,她自己一个人在那谁照顾她啊。。”说着说着我爸就哭了,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哭,我一直认为我爸是个特爷们的人,他不苟言笑,严肃,认真。但是在情感上却脆弱的像个孩子,我妈说的对,我爸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
扣上电话,我回到宿舍,把卷子和辅导书统统塞进书包。我要回家。我不能放着我爸一个人在家。小区被封锁了,他不会做饭,一个人要这么过活。
学校严格限制外出,我只能从后门附近的围栏那里爬过去。那个高度对我有点难度,爬上去应该还好,可是往下跳的时候也许会摔倒。只要能让我出去,回到我的家人身边,不管多高的墙我都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
我小心的避开巡查的保安和校领导。刚刚跑到后门,正准备把书包扔过去。忽然被人拖着手臂拽了回来。我回过头,看到王天一焦急的神情。
“叶琛,你干嘛!?”
“我要回家。”
“你疯了么,现在疫情那么严重。学校里是最安全的,你竟然要回家。”
“我不能把我爸一个人留在家里。谁给他做饭,谁给他洗衣服。”
“这些你都不用管,你爸又不是小孩!你先管好你自己!”王天一死死的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劲很大,我无力挣脱。
“我们家的是m院的家属楼,因为出现病例已经被封锁了。”我尽量控制住情绪,残存的理智告诉我不可以和王天一正面冲突。
“那你还回去!”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回去。那里有我的家人,就算。。。”我深吸了一口气。“就算是最坏的结果,我们也要在一起。”
“傻逼!”王天一冲着我吼了一声,拿出电话,用左手拨了一个号码。接通之后就把电话贴在我的耳朵上。
“你干嘛,快松手。”我不敢大声喊怕会引来老师。刚想要伸手打开他举在我耳边的电话,忽然从电话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深。”这世界上只有两个人会这么叫我,一个是我妈,另一个就是李渭然。听到李渭然的声音,我一下就愣住了。这3个月来,我一个人好好的生活,自己写作业,自己去食堂吃饭。没了他我照样能活,可是当我听到他的声音心一下子就软了。忽然就没脾气了,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忘了我们已经分手了。就像是久别的亲人,忽然特别想抱着电话,大声的喊他的名字。我哆哆嗦嗦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字,王天一把电话拿过去。“叶琛那个傻逼,非要回家。”
“阿深,你听话,老实在学校呆着。”手机又被交给我,李渭然的声音再次传来。他的声音很急,我不知道英国和中国的时差是多少,不知道他那里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你别担心家里的事,你爸和你妈那里我已经求了我爸,他马上就派人过去,用最好的药,最好的防护措施。你给我老实呆着,哪也不许去!”说到最后李渭然也开始吼了起来,他脾气不好,以前我最害怕他冲我吼了,现在却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心里只剩下绝望和凄凉。
“李渭然,你以为有钱有权就可以解决一切么。外面什么情况我比你清楚,你不是我的亲人,我们家的事用不着你关心。”我用力翻转手腕,想要从王天一手中挣脱出来,右手则悄悄的伸到书包的侧袋里。我用力一撞手机被从王天一手中滑落,趁着他分神的空荡。我逃开来他的钳制,向着防护栏的方向跑去,左手刚刚抓住护栏就被王天一从身后一把拽下来。
“你他妈。。”王天一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右手的柳叶刀已经扬了过去。他大概没有想到我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胸口的校服被我划破,他脸色苍白的倒退了好几步。昏暗的路灯下,我手中的柳叶刀泛着金属的光泽,让人不寒而栗。“叶琛,你他妈就是个疯子。”
“你回去吧。别为难我。我要回家。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分开,无论生死。”我把刀尖对向王天一。
“拿个破刀就想吓唬我。”王天一弓着腰向我走进一步。“我他妈也是个爷们,我答应的哥们的事情,肯定做到。”
“你别逼我。”我紧了紧背在后背上的书包。忽然刀尖一转对向自己。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急中生智。不管王天一把我当朋友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李渭然也好,还是真的觉得我这人不错也好。他是实实在在的对我好了。我记在心底。我不会伤害他。“我就是回家,和我爸在一起,不是去送死。你别难为我。”
王天一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他僵在原地不知所措。看着我把刀子一点一点向自己推。我怕疼,也怕死。但是这个时候脑子乱的厉害,什么顾及都没有了。
“操!”王天一喊了一声,一拳打在栏杆旁边的杨树上,然后转身走开。“你他妈爱咋咋地吧。”
“王天一,对不起,谢谢你。”我看着他的背影大声的喊到。王天一和我无亲无故,他能为我做到这份上,我打心眼里感激他。可是我就是个不知好歹的主,我当不起他这分心。
我把柳叶刀收回书包,刀尖上已经沾上点鲜血。刚才情绪太激动,手有点抖,不小心划破了胸口的皮肤。我紧紧握住围栏顶端的栏杆,踩着下面的石阶用力一蹬蹿了上去。还好我个字不矮,不然真的不好翻。我小心的栏杆上跨过去,避免校服被栏杆的尖顶勾住。好不容易翻了出来。我松开手向着地面跳下去。校园外的地面比校园里的要低一些,将近三米,不过是土地。也许是背的东西太多,我没有站稳,整个人扑到在地面上,膝盖火辣辣的疼。我撑着地面爬起来,也不顾拍掉身上的泥土向着公交车站跑去。
四月的天气已经很暖和了,我一边跑一边大口的喘着粗气,校服里面的t恤已经被汗水浸透,晚上几乎没怎么吃饭。忽然剧烈运动头晕的厉害。刚刚跑到车站,眼睛就开始花了。校服的拉锁已经被我拉开,我拉起穿在里面的t恤,在脸上用力一擦,抹掉汗水。眯着眼睛看着车来的方向。
等我终于赶到我家的小区的时候才发现整个小区都被严格封锁了,拉上了黄色的警戒条。我们小区一共就4栋楼,全是m的家属楼。门口只留下一人通过的缝隙。守在那里的是一个带着口罩穿着制服的年轻人,天很黑,昏暗的灯光让我看不清他是军人还是保安。我把校服的拉锁拉好,紧了紧背在后背的书包向着那个小门走了过去。
“同学。”年轻人伸出手拦住我的去路。“这里被隔离了,不许进去。”
“我家就在里面,你让我进去,我不出来了还不行么。”我推着他的手臂,眼睛紧紧的瞪着我们家的窗户,灯还亮着。
“不行。这是政策规定,任何人都不许进入。”他死死的把着门就是不让我进。
“哎!那怎么有人跳楼啊!有人跳楼了!”我忽然冲着一栋楼大喊起来,年轻人被我吓了一跳,也回过身去看。其实根本没有人跳楼,借着他分心的空荡,我用力一推,冲了进去。
“同学,你回来!里面有疫情,你回来!”年轻人在我身后大喊,却没有追过来。我拼命的奔跑,我爸一个人在家里,没人给他做饭,没人陪着他,我们是一家人,我怎么能放着他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