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春秋》难学,丁樘也算是见识到了。按理说作为文科生的丁樘,理应对这些史料性质的东西有一定的学习能力,但是这些史料却并非单单是史学,而是咬文嚼字,某个字是什么意思,有什么深刻含义,表达了孔子怎样的精神寄托,属实比迅哥儿的文章还难懂。
不过还好有前几日学的古文打底,勉强还跟得上。徐雸那日回来后就闷闷不乐,也不知胡居仁怎么她了,问她她也不说,只是每日下午去上课她也跟着。
而每日上午的例课却依旧无聊,丁樘也只能以抽空给刘靖元散扯一些后世的科学来自娱自乐。刘靖元的接受能力是真的不错,哪怕并不能完全理解,但每日的闲谈,他总是能适时地说一些曾经说过的内容。这让丁樘有一些挫败感,是不是古人的记忆力普遍要比后人好一些?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般学习的日子也算轻松愉快,至少比在后世做社畜好多了。而且今日因是端午,胡居仁难得地给放了一天假。
值此佳节,胡居仁却不能归家,丁家的主人们却也不会放胡居仁一个人在小院子里面孤独地读过这个端午。粽子、发粑自不会少了送,除此之外,颜氏做主还要请胡居仁来家里吃一餐午饭。
安庆府地区在过端午时,会吃一种叫做“发粑”的食物,此粑乃是用小麦粉,活上曲,发酵之后,放在剪成圆形的大蒿叶上,再上笼蒸,出来的味道最是香糯。
丁樘早在几天前,就看到刘妈妈带着人在竹编的簈簟上晾着粑叶,那时尚还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只以为是当地特色的端午习俗,用来制作工艺品,或是悬挂的。
直到后来才知道,竟然是用来做饭的,当真让丁樘感叹中国真是一个大吃货国。
早上颜氏便来为丁樘佩带五彩丝粽等小礼品祈福增寿。再然后一起挂好艾叶菖蒲,上午颜氏让人给家里的厨娘一类女工发了蒲扇,便给他们放了假,除了周妈妈、刘妈妈、吴妈妈这样年纪大了,呆的时间比较长的,其余的长工短工尽皆放假一天。
之后就到了午饭,胡居仁本不愿意来吃饭,但是做了丁家的私塾先生,却连主人面都没见过也不好,所以即便颜氏是女流妇人,胡居仁还是去问了一生好。
当时颜氏那个夸张的神情,让丁樘扶额无语。之后颜氏又安排许多金银财宝,生怕送不出去一样,一股脑让人往胡居仁院里搬。
胡居仁自然不会接受,反而还很不高兴。只不过他的修养让他保持住了面色,但是丁樘知道,胡居仁绝对是生了气的。
之后吃饭自然不是在一起吃的,颜氏与高氏陪着徐姨妈去吃饭。而徐雸则让她朱妈妈和明芷姐姐带着出去吃好吃的了。只有苦逼的丁樘站着侍奉完胡居仁用饭,又送他回去,回来后才累的瘫倒在椅子上简单吃了些粑。
然而就当他准备去向颜氏报安时,胡继先却找上了丁樘。只道是许员外拜访。这让丁樘有些疑惑,怎么今日找上门了。早先小胖子许平康是说过他爹要来拜访感谢,只是这么多天不见人,丁樘也就放下了,今日突然来访,也不知是什么事。想来多半和小胖子有关系。
丁樘忽然想起他放印子钱的事情,点了点头道:“我到现在还没用饭,待吃了饭再去见他吧。”
胡继先人比较宽厚,不好意思地道:“就这么晾着他?怕是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我从早上忙到现在,只吃了几口粑,难不成让我饿着肚子见客不成?他既然来拜访,等上片刻又如何?”
胡继先听此,也就没了什么话说了,只能由着丁樘。又道:“也罢,我先出去陪客,只是东家待会儿见了许员外,也要客气一些。许员外平日里的节礼也是到了的,还是不要太过刻薄的好。”
丁樘却没有点头,而是问道:“胡先生吃过了么?要不在这儿陪我一起吃一些吧。”
胡继先哑然,这是真的要把许员外晾在外面啊?于是只得道:“我进了一些吃食,还不饿。”
“胡先生莫要胡说了,吴妈妈一直在府里忙活,哪里有时间顾虑到先生,想来先生还没用饭,一起吃些吧。”
说完,也不等胡先生反驳,丁樘便对进宝道:“多添一副碗筷来。”
进宝领命下去,丁樘道:“胡先生坐吧,也正好与我讲讲许员外都是什么个情况,我也好先了解了解。”
胡继先也只能搬来凳子,坐上桌道:“若要讲明白这个,还是要先说一说我们的产业。”
丁樘将饭划进嘴里,吞咽后说道:“此事我确也好奇,如今我连我家有哪些产业都不知,但不知从何打理起,若是胡先生肯花功夫好好说一说,我定好好听着。”
胡继先道:“少东家应当也知道一些,这家门口的物事,摆在眼面上,田地几何府上也有账簿,老夫便不赘述了。”
丁樘点点头道:“铺面、田地我母亲都有打理,账簿我也见过了,确实数目不小。”
可不是么,都道大户人家良田千顷,丁家安家在这山水之间,地倒是不多,却也足有数十近百顷。有人或许会说,数十顷似乎不算什么,与后来徐阶家二十四万亩比起来,那真是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一顷地五十亩,丁樘家八十四顷地不过四千二百亩,算不上什么。可是养活一家人需要多少地呢?
按照每人每天吃一斤米来算,以丁家之前人丁兴旺时为例子,算11个人,每人一天一斤粮食,那么一天就要11斤,一石米只能够一个丁家吃半个月。也就是说如果像丁家这样的地主需要吃饱的话,一年的粮食产品必须是4015斤,大明朝的一亩田大致产粮200斤,那么只需要20亩田才能够养活地主一家人十一口人。
如果加上杂七杂八的费用,五十亩也差不多够了。而这,已经比战国时候“今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岁收亩一石半。”好上许多了。
所以丁府的土地有多可怕就可想而知了。
有人估计还在纠结和徐阶家比算不上什么。
但是我再给你算一个帐,整个怀宁县,共计田亩三千四百九十三顷多,算下来便是十七万四千多亩,这还是怀宁县处在大别山脚下,县内多山的结果。这十七万亩,其中约六万亩是整个丁家家族名下的。
这样比起来,虽然比不过,但是也算能看了吧?要知道,徐阶是什么人?那是官居宰辅的顶级士大夫!而丁氏只是才起步的小家族,有这般底蕴已经很可怕了。
所以哪怕丁樘自己家的土地算不上什么,顶出家族的牌面,却依旧算得上号,就是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