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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致知

    丁樘却不这么认为,他对于格物和物理有着自己的认识。事自有理,岂是根据所谓的天理来的?将所有的道理简单归结为天理,这和西方的“有神论”有什么区别?

    追求天理和追求神灵,本质上没有任何的区别。

    但还是那句话,如今还不是说出那些“离经叛道”的话的时候,所以他依旧决定打出“心学”的牌子,继续道:“格物便是修心、练心,当你能做事不愧于内心,不辱他人,那便是良知了。此所谓‘致良知’。”

    “‘致良知’?致知即所谓‘致良知’?良知者何?何者良而何者恶?”是啊,何者善何者恶,胡居仁敬业以此来问自己了。这说明他自己打心眼里都不相信,世界上有一个叫做“天理”的东西,自然生成善恶。

    所谓“良知”,说到底还是要落在人自己身上。理学告诉人们要明天理,以此来规范自己的行为。但是所谓天理,却并不是一个具象的东西,它需要有人解读。那么就相当于在普通人和“天理”之间,增加了一个解读人这样的角色。

    在西方,这种人叫做教会;而在中国,他们称之为理学家。

    不是所有人都赞同必须有理学家才能解释天理,也有人说,天理自在人心,每个人都可以发扬出天理,宇宙皆出于内心。这些则被称作“心学”。

    胡居仁一向反对“心学”,但是当丁樘说出“致良知”之时,他竟不知怎么去反驳。假如人不能致良知,岂不是说明教育是一件徒劳无功的事情?若是可致良知,自然就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达成,那么理学家的存在意义就需要打上问号了。

    丁樘看着胡居仁发呆的样子,也并不惊奇。因为胡居仁此时对峙的不是自己,而是数十年之后神功大成的王阳明。王阳明的“四句教”若那么容易就被攻破,也不至于数百年后打败俄国的鬼子名将东乡平八郎感慨“一生俯首拜阳明”了。

    胡居仁在思考,丁樘同样在思考。他对于阳明学了解的也不深入,仅仅停留在表面,若是拿出去忽悠人自然好用,但是对于自己的学问却没有多大益处。

    除非自己也能走到那条路上,但很显然,被后世马克思主义哲学批为“主观唯心主义”的“阳明心学”也不是那么对他的口味。

    所以,没有完整理论根基的丁樘,或许能一时给胡居仁以冲击,但是只要他反应过来,自己绝对辩驳不过他的。

    胡居仁终究还是反应过来了,他道:“终究还是落在‘格物致知’之上,‘八目’之后,便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所谓格物致良知,或可修身,进则齐家,却未必能治国、平天下。相反,犹可成祸乱之根源。”

    丁樘也没有急着反驳,而是听胡居仁继续说道:“譬如《春秋》,《春秋》大义在于安中国治四境,若抛却道理,人人皆尚从心,则私欲必以上扬。”

    “至于善恶,以《易》言,一阴一阳之谓道,故圣人作易以明之。以事而言,则善为阳,恶为阴。以人而言,则君子为阳,小人为阴。故圣人所以扶阳抑阴者,惟恐君子之道不长,小人之道或盛。”

    丁樘听得明白,说到底,胡居仁还是希望维持理学一家独大的局面,匡扶社会风气的重担,还是应该交给理学家,而不是下放到普通的读书人、平民身上。

    胡居仁这么想,也确实未必是私心作祟,觉得自己是一个大儒,就要维护自己说话的权威。而是他确确实实是这么认为的,这是他多年的理学修养下的三观。正如丁樘始终坚持相信,人***才是人类进步的基石一般,胡居仁认为人性应当受到约束。

    搞清楚这一点,也就不难理解胡居仁虽然也对“天理”的存在表示质疑,却依旧极力维护理学了。

    丁樘自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毕竟不是原装进口,也不是王阳明在世,对于儒学没有下过什么功夫的他也无法组织起有力的反抗。况且对于他来说,儒学本就只是一门工具,无非要踩着它去考科举罢了,实在没有什么兴趣掺和进什么心理之争。

    既然如此,自然是胡居仁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丁樘心内却依然有着,什么时候将科学改头换面丢出来。一潭死水一般的中国思想界,总要丢进一条泥鳅,才能活泛起来。

    到不一定要让近现代的西方科学取代大明朝本土的思想,丁樘希望的是,能够在新的思潮下,让中国走出一条不同的道路。正如他抛出世界地图一样,不过是一个尝试罢了。

    这些天,若说他没有思考过穿越的原因和意义那是假的,只是没有得出什么结论。但即便如此,也不妨碍他自己告诫自己,赋予自己不一般的使命。

    胡居仁却没有那么多额外的想法了,只当是丁樘一时奇思妙想,教育过了也就是了。随即道:“往后读书不可囫囵吞枣,望文生义,格物致知,自早有先贤注疏。若是国朝科举,你在卷子上写下那些,不被黜落才是怪事。”

    “学生受教了。”

    “行了,你便先写着吧。我再出去看会儿书,待得抄完,便去帮老夫将书收好。”

    丁樘点点头,躬身将胡居仁送走,便又坐回凳子上奋力工作。所幸胡居仁将全款变成了分期付款,那么每日抄一些,虽来回麻烦了点,总也还算可以接受。

    炒着书,丁樘再次神飞天外。理学如此根深蒂固,又是如何被心学冲击,甚至巅峰时期把持半壁江山?丁樘记得,徐阶等人貌似也有受到心学影响。王阳明是怎么在思想封锁之下,传播自己的学问的?

    再往深里想,儒学又是如何被新思想打破的?清末时候的儒学未必不如明朝来的深厚,却在几十年间就被一扫干净,成为背锅侠、垃圾篓,这难道仅仅是思想界的斗争么?

    只是答案却必定不是空想就能得出来的,丁樘回过神,继续完成苦逼的抄书工作。看着纸上晦涩的用字和冷僻的典故,想来明日的学习也不轻松啊,还是专心于预习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