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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格物

    丁樘如今的运笔较之刚穿越,已经好多了,勉强能画出笔锋,也算能看了。不知道那些穿越几十年还是一手破字的是怎么混的,软笔和硬笔这个东西不同。有的人写硬笔,按着习惯写,写到死都是一手臭字,但是软笔却不然,你写的越多,字便越正,下得苦功,自然就写得了一手馆阁体。

    看着抄完的几页,又看了看似乎没减多少纸张的那一沓子讲义,丁樘只觉得绝望。写毛笔字最是练手腕,也不知道写完这些,自己能不能拿起筷子吃饭?

    序言之后,便是三传正文,丁樘将之一页页整理起来放到一边。正文自不用抄,皆有印刷好的成书。《春秋》是从鲁国角度著史,自鲁隐公一直讲到鲁哀公,每年每月发生何事,是一本寄托了孔子思想的史学著作。《左传》还附加了悼公四年及晋国智氏伯的灭亡。

    再之后,则是胡居仁自己的旁征博引,先写一段《春秋》原文,再分别写上三传的注解,在引用以往大家对这三传的注疏,最后往往要加一个自己的讲解。

    这么算下来,内容还是很丰富的,也无怪乎竟然堆了这么高的文案。耐着性子,丁樘又抄了几页,便又开始翻看。这最后面几页还有胡居仁绘制的大事年表,看起来还是挺用心的。

    看着看着,丁樘竟然又走神了。这真不怪他,你想想你写作业遇上这么多要抄的东西的时候,你也承受不住的。尤其是在电脑打印机发达的后世,手抄ppt,谁受得了啊?

    等到丁樘回过神的时候,却发现胡居仁竟然就站在后面抚须笑看着他。丁樘连忙起身道:“学生一时走神,竟耽搁了抄书,请老师责罚。”

    “是不是看见有这么多,惊着了?”

    “不敢,老师数日笔耕不辍,才有这许多讲义,学生感激钦佩还来不及呢。”

    胡居仁摆手制止道:“你也不用如此说违心话,老夫亦曾是求学之人。我也不打算让你今日便抄完,你今日只需抄到‘桓公七年’,不耽误明日教学即可。”

    丁樘擦了把汗,道:“学生知道了。”然后他越过胡居仁向后面看去,却不见徐雸的身影,忍不住问道:“徐……徐霖呢?”

    胡居仁道:“我与她说了一会话,她便道先回了,不打紧的。”

    闻言,丁樘眯起眼睛,心里思索起来,但这般凭空猜想也难以觅得线索。只能等回去再去找徐雸问问他们二人都说了些什么,想到这里,丁樘不免一阵头疼,那妮子的嘴巴,比紫金宝剑还要严实。

    不对,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去过问她的事?

    真是魔怔了,丁樘除去脑袋里莫名其妙的想法,点了点头,对胡居仁道:“学生知道了,不知道老师与她聊了些什么?可是上午的那些话?”

    “有,对于她说的那些,你如何看待?”胡居仁背着手问道。

    丁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在思考胡居仁问出这个问题的用意,但看见丁樘的迟疑,胡居仁却明白了丁樘的想法,道:“不需顾虑许多,只管说来就是。”

    虽然胡居仁这么说,但是丁樘不可能真的当真的。他总不会和他说说新自由主义、看不见的手,再掰扯掰扯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吧?

    于是整理了一下思路,丁樘道:“此事只看个人天性吧,若人有自律,自观心内天理;若不自律,自需大儒教诲。”

    这避重就轻、模棱两可的答案却不能让胡居仁满意,胡居仁道:“那如何算作自律?我道我自律,那便真自律?心性之说,实在虚无缥缈。”

    丁樘又思考了一会儿,才道:“老师常说,人性本存天理,茍全体不亏,则大用不乏。只是学生却认为,人生来无善无恶才是。”

    “无善无恶?”胡居仁倒也没有一下子将之打倒,反而饶有兴致地道:“若人无善恶,那为何会行善作恶?”

    丁樘笑道:“这是因为受了外物的感染,无论善恶皆是后天所习。人在襁褓,怎知孰善孰恶?但在接触外物时,总是会牵动心内思绪,此时,才有善恶之说,亦有了行善作恶。”

    “这么说,善恶皆非人之本性,只是做出的事情有善恶,人无善恶?”

    “也不是这般理解,人经过学习,固知何事是善、何事是恶,这时便会有选择的去做善恶之事,为善除恶。”

    胡居仁这时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半晌才问出一句:“那何事是善,何事是恶岂不还由人定,此定从天理乎?从人性乎?”

    “从格物。”

    “格物?”胡居仁此问,并非是不知道何为“格物”,恰恰相反,身为大儒,他有何能不知“格物”正是是三纲八目中“八目”之基石,是儒学中研究物理的总重要的方法论。

    只是“格物”一条具体释义却早已失传,先贤大儒虽多有注解,却五花八门,比如程颐认为“格犹穷也,物犹理也,犹曰穷其理而已也。若曰穷其理云尔。穷理然后足以致知,不穷则不能致也。朱熹认为“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

    但是汉儒郑玄却将“格”注为“至”、唐儒孔颖达将“格”注解为“来”,意思是心恶则招恶事,心善则招善事。显然与理学不同。

    非只这些,司马光将“格”注解为“抵御”,意思是抵制外物对自身的影响。还有的将“格”解释为“穷究”之意,意为探究事物的道理纠正人的行为,。

    总之,除非孔老夫子重生,来统一观点,否则整个儒门还要继续争论下去。甚至可能就连孔子下场,也会被喷的满脸唾沫爬回棺材里去……

    这个儒门未解之谜,出自丁樘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口中,怎么看怎么诡异。

    是故胡居仁有此反问。

    但是丁樘却又有自己的理解,无论汉唐,还是两宋,儒学家都在穷追“格物致知”四字本身。格物,必定是为了致知。至于致的什么知?那必定是儒门的道理,天理尔。

    果真如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