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疑惑,丁樘跟着刘妈妈走在路上。当堂问道:“妈妈,是什么客啊?”
刘妈妈驻足回头道:“是太太的姊妹,你当要叫徐姨妈的。”
“徐姨妈?怎不曾听说过?”
刘妈妈解释道:“这徐姨妈是太太嫡亲的姊妹,嫁到了华亭,往昔时日隔得远,故而也没有走动,哥儿没听说过实属正常。”
华亭?那不是上海么?丁樘记得,嘉靖朝有名的徐阶徐阁老就是华亭人,而上海徐家汇那一块原本就是他们家的。这徐姨妈不会和后面的徐阶有什么关系吧?
丁樘问道:“婶婶不是徽州人么?怎么姊妹竟嫁到华亭去了?”
“这就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了,那徽州同我们这也不太一样,总之那地儿多得是远路结亲的,太太这不也是嫁到这儿来了么。”
丁樘想想也是,徽州商贩近些年头崛起的势头很猛,整个江南多得是他们的踪迹。交好地头蛇对于经商那肯定是有极大的帮助的,所以乱七八糟的联姻也就不难理解了。
所以丁樘点了点头,转而又问道:“既然往昔时日没有的走动,怎么忽的又有了联系,这还登门拜访来了?”
刘妈妈叹了口气,道:“此事啊,怕是又要应在四爷身上了。”
“四叔?”丁樘暗道这四叔丁偶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了?“他不是在南京么?”
“正是啊,徐姨妈他们家几年前就搬入了南京城里,四爷就找上了太太的关系,搭上了徐姨妈他们家的线,住进了他们家。只是四爷那性子……你是不知道,那是断没有什么沉稳的,怕是犯了什么事情,让人家找上门来了。”
“这是真的么?”
刘妈妈又走了起来,摆手道:“老婆子也就是随嘴说说,那徐姨妈只是道是给太太来贺生辰的。但是往年也不见来往,怎么今年好好地就上门走动了,这般远的路途,老婆子可不信只是为了这个。况且太太原来和我说过,他同这个姊妹感情也不是那般要好。也是,哥儿想想,十几岁就分开了,能有什么感情?”
丁樘点了点头,道:“只是就算是四叔叔的事情,那找上这里也无济于事啊。”
“谁知道呢,大太太也已经去了,有什么事情他们妯娌自会处理的。都是后院的狐狸,管不了外头的事情,难道还能弱到这姨妈面前?哥儿只管放心就好了。”
丁樘倒不操心,颜氏虽说有些虎,在外面也撑不起事情,但是关家里面,还是能做到主的,账目什么都井井有条,想来在妇人面前,应当不会吃亏。况且还有高氏在一旁帮衬,若真的被人在自己家给拿住了,那女人的宅斗水平得是什么段位?
况且人家未必就是来找茬的,登门拜访,就算有几分恶意,总归人家给了脸面,照应了你家的人,忍他几分就是。当然,这是建立在对方并不是很过分的基础上。要是蹬鼻子上脸,该抽还是得抽。
不一会儿,几个人便到了二婶婶的院子。丁儜要静养,而二婶婶的院子靠东,隔着墙就是外头林子,鸟雀吵闹的很。所以丁儜被挪到了老爷子原来礼道的屋子去了,那儿比较清净。所以他并不在高氏这里。
说起丁儜,好像问题确实不大,已经明显好转了。
才到门口,丁樘就听见里面调笑的声音。
却听一个陌生的妇人声音道:“我的好妹妹,你可莫要打趣我了,只让大太太看了笑话。我哪里就嫁入高门了,不过一个土财主,有那么几分钱罢了。你是不知道我的难处啊,那些爷们不去说,十几个的妯娌,我是又赔笑脸,又要服侍,谁让我是从山沟沟里出来的呢?”
然后就听见颜氏道:“徐姨妈说笑了,谁不知道徐家是大户,只看你这周身的气派就晓得了,比我这乡野村妇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且那南京城,是什么样的地方?那是太祖老爷定下都城的地方,听说是寸土寸金,您能住那,得让我们眼红到老啊。”
然后那妇人又高声笑道:“快别打趣我了,大太太当真是个爽直性子,我喜欢着呢。若要我挑姊妹妯娌啊,就要挑大太太这样的。哪里像我们那的那些个长嘴妇人,难相处得很,面儿上都和和气气的,背后里给你捅刀子。”
颜氏也笑道:“徐姨妈说的这么厉害,这妇人都是嘴上的本事,还能真吃了你不成?若是搁我啊,我宁愿让他们骂上几句,也要过几天姨妈这样的日子。姨妈可莫要抱怨了,再抱怨下去,做姐妹的,只当你是瞧不起我,在这儿显摆呢。”
丁樘听了这半天,脑子都发懵了,这哪里是什么生亲,说是多年没见的好姐妹都是了,怎么这般热络?
丁樘对刘妈妈问道:“妈妈,我母亲同这位徐姨妈认得么?你怎的说是生亲?”
刘妈妈笑道:“哥儿可不要被这骗了,以老婆子这么多年的眼光看啊,这位徐姨妈断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妈妈怎么这么说?”
“你当她多热络?他那是在挑拨大太太和太太呢。”
丁樘想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她的话里哪里埋着刺,刘妈妈见丁樘的表情,解释道:“你只听他一味吹捧大太太就知道了,什么叫这般的妯娌才是好妯娌,你说这般说不是扎刺是什么?又道他们家那些女人背后捅刀子,你当说的是什么?不过大太太也是明白人,只把她的话还回去了,并未真的听进去。”
这……丁樘只感觉,女人这种生物太可怕了。面上和和气气比谁都亲近,可话里埋了一百个心眼。丁樘只觉得,万不要和女人打交道,进宝这样憨憨就挺不错,至少不用担心他来算计自己。
刘妈妈又道:“哥儿在这里等着,我去通禀一声,哥儿再去见礼,哥儿见了礼就安静看着,也不要同徐姨妈多说什么。实在躲不过就客套两句,可不要被她用言语挤兑了。不过想来她也犯不上和你过意不去,只是心眼却不能少了,哥儿可记住了?”
丁樘点了点头,只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目送刘妈妈进屋,此时,他只当面前的是黑风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