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是皆各寻奔头吧,愿意守节的终究是少,这朝廷也没有死规矩要妇人非要守节的。”刘妈妈似乎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只是这一回,却是小小地出乎了她的意料。
丁樘道:“妈妈这一回却是猜错了,两个妾室不去说,皆投奔回了娘家,后又各自改嫁。然而这三娘却不然。”
“哦?竟还有此事?想来是个节烈妇人。”
“是了,三娘闻听噩耗,虽然也是悲痛欲绝,却想着相公灵柩遗落荒野,总不能就这般去了。便托老仆薛保前去扶灵,而自己,却打定主意,要将妾室刘氏所生之子抚养长大。”
“这般也对,这妾室转投他家,虽然着实可恨,倒也情有可原。三娘为人正妻,能有此见识,也算贤母了。”
丁樘听闻此话,知道是自己的改动降低了戏剧张力。按照原文,三娘身为妾室,却比孩子的亲生母亲和大母要尽心的多,更显伟大。只是这么一改,虽然戏剧张力少了,却也真实一些,也贴合高氏身份一些。
丁樘继续道:“这薛府只当薛广死了,也没了联系,自然便也没了钱财来源。三娘便日夜织布,去换取一些粟米,用以支持儿子倚哥儿。”
刘妈妈听此,也不免竖起了大拇指,没了别的冷嘲热讽之语。
丁樘接着叙述道:“可是有一回,这倚哥儿在学堂遇上了一件事,那些同学竟说倚哥儿是无母之子。”
“当真岂有此理,这嫡母是正儿八经的母亲,怎说是无母?”
果然,这随便一改,bug就来了,原书里写的是妾室,自然只能算姨娘,算不得母亲。但是这改过后,那就变成了正儿八经的嫡母了。
但是问题也不大,总之是刁难就是了,丁樘轻咳一声接着说道:“这倚哥儿却信了,回去便找三娘闹,不认三娘为母,言语顶撞。”
“当真是个逆子,这嫡母守节含辛茹苦为他劳作,还供他念书上进,他怎就这般对待母亲?”
“谁说不是呢?三娘怒不可遏,将刀立断机布,以示决绝。”
听到此处,刘妈妈一拍大腿,咬牙切齿道:“该!这般不知好歹的忤逆之子,留之何用?”
丁樘听言,也是哭笑不得,道:“哎呦,妈妈一句三插嘴,还要我讲不要?”
刘妈妈闻言,也是不好意思,连忙捂脸笑道:“看老婆子,哥儿讲,我断不会插嘴了。”
丁樘这才作罢,接着道:“所幸啊,有老家仆薛保打短劝说,这才阻止了三娘恩断义绝之举。这倚哥儿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连忙认错,母子和好如初。”
说到这里,看刘妈妈憋得满脸通红,知道她又要发表长篇大论,所以刻意给她留了个气口,刘妈妈见状,却是道:“也是这三娘贤良,若是老婆子我的儿子这般忤逆,我定要打断他的腿!”
“哈哈,妈妈气性真大。不过若是妈妈真的打断了,自己却也要悔死。”
“哦?这却是为何?虽说母子连心,但若是儿子忤逆不孝,拎上公堂,也是只有处决的份儿。”
“妈妈,你也就是说的凶狠,这天下哪有母亲愿意看着孩儿去死的?”
刘妈妈却也不反驳,笑道:“哥儿懂得这个道理便好,所以呀,老婆子虽然没念过书,却也听说过哪个圣人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正是这道理了。”
丁樘点点头,道:“除了这之外呀,妈妈还要悔一桩。”
“什么?”
“这倚哥儿后来幡然醒悟,奋发向上,竟然金榜题名,成了新科状元。妈妈说说看,你是不是要悔死,好端端一个状元郎的儿子,竟就那么被妈妈打成了铁拐李。”
刘妈妈捂嘴大笑不止,道:“还有这种好事?这三娘这么多年,也算熬出了头。”
“还不只这一桩好事呢,那薛广妈妈还记得吧?”
“记得记得,是三娘的傻财主相公嘛。”
“是了,这薛广自那之后,也算有一番机遇。虽然做生意赔了,却转而从伍,最终竟做到了兵部尚书。父子二人在京城相认,妈妈你说,这是不是大好事啊?”
“果真?那可真是福气到了。”刘妈妈听说了之后,喜上眉梢,不住地拍进宝的大腿,直把进宝拍的龇牙咧嘴才停手。
“是啊,两桩喜事凑到了一起,父子二人荣归故里。三娘也是高兴万分,只是此时……”
“此时什么?”刘妈妈闻言手下一紧,生怕听到什么坏消息。
丁樘却笑道:“只是此时,那早先抛弃薛家的两个小妾,刘氏和张氏却寻上了门,道要和新的夫家合离,再投回薛家。”
刘妈妈义愤填膺,怒不可遏,叉腰道:“这两个小蹄子多大的脸面啊?早先做什么去了?果然是皮肉都不要的贱货,脸面算得上什么?”
丁樘闻言大笑,他知道刘妈妈是想起了戚姨娘,也不插嘴反驳,只道:“这三娘也没惯着他们,劝张氏回家照顾老伴,劝刘氏也回家照顾老伴和几岁的孩子。最后还送了他们一句:‘欲尝甜瓜自己种,自种苦瓜自己尝。’”
刘妈妈抚掌大笑,连道三娘是个明事理的停当人。
说完这个故事,丁樘笑道:“妈妈,这故事如何啊?”
刘妈妈笑完了,才一本正经道:“是个好故事,只是这故事怕也是人编的吧。这世上哪里有三娘那样的人,便是有,也难得有那样好的结局。”
“妈妈说的重了,故事本就是导人向善的,何况妈妈怎知没有?这天下这么大,古今那么远,多少户人家?妈妈难道都一一数过了?”
“獾哥儿这张嘴,还是那么利,妈妈说不过你就是了。”
丁樘撒娇道:“本来就是嘛,何况有这样的故事人才有念想嘛。”
这话说出来,刘妈妈算是品出了一些味道,咧着嘴道:“哥儿这怕不是要和我讲古,是要说给太太听的吧?”
丁樘哈哈大笑道:“妈妈明鉴,什么都瞒不过你呢,我要把这个排成曲儿,唱给二婶婶听。”
刘妈妈笑道:“那当是极好的,哥儿有心了。这故事老婆子我听得都有劲,别说太太了。”
丁樘小嘴一嘟,又道:“那可先说好了的,妈妈暂不可对人说。”
“妈妈省得的。”
二人相视对笑,只留下进宝傻乎乎地看戏,这不是讲古么?怎么又说到二太太了?
不说进宝,丁樘只指望,高氏听了这出戏,也能像刘妈妈一样开怀就好了。毕竟,都是一家人,往后都要一起相互照应的。
三娘的好结局,未必就落不到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