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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利滚利滚利滚利

    胡继先又道:“少东家,如今我换一种贷法你看看。我先贷五颗瓜子给东家你。”说完,用折扇数出五颗瓜子,推到了丁樘的面前。

    丁樘伸手接过,道:“按照胡先生刚刚所说,我至多应当在头两个月归还三颗给先生作为利息,至多四个月便能还清利息,之后只用还本金了。”

    胡继先点了点头,道:“少东家算的不错,按理来说,应当是这样。”说完,胡继先又把左手的瓜子推到了丁樘的面前。道:“少东家,你看你手头哪里还有瓜子,不妨从老夫的左手再借上一些,届时生了钱还与我便是了。”

    丁樘明白了胡继先的意思,亲自从胡继先的左手将那五颗瓜子捞了过来。道:“那不还是一样么,我借了胡先生十颗瓜子,届时总共要还二十颗。”

    胡继先听完,却是摇了摇头,道:“怎么会只要还二十颗呢?老夫左手借给你的瓜子,本就是为了让你还回来的,你有了钱,自然得先还给老夫的右手。头两个月,你应当还回来三颗,第二个两月,你就要还老夫的右手两颗、左手三颗,总计便是五颗,届时你手中只有两颗,却还欠着总计十二颗瓜子的债,那下两个月,东家又当如何?”

    丁樘握紧瓜子,道:“我借来钱款,自然也是为了生钱,怎么会分文不涨呢?”

    胡继先笑道:“东家有这个想法自然是好的,也是对的。只是愿意借贷的人,多是为了应急,钱财只会更少不会更多。”

    丁樘又道:“那应当如何呢?”虽然这么问,但丁樘却也知道了会遇上什么。

    果然,胡继先道:“你看,你还来了八颗,是不是刚好又可以借回给东家?东家你看,老夫右手的瓜子已经全部回来了,你不妨再借来还给老夫的左手如何?”

    说完,胡继先将瓜子拿回了八颗,又分给右手五颗,左手三颗。还没等焐热,便又将那五颗瓜子推到了丁樘面前。

    丁樘现在却不去收了,而是道:“胡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先生是说,我又借来钱去还债,这般变回多出一倍的利息,两边不断倒腾,要还的债却越来越多。”

    胡继先道:“不错,这边是那些普通人家,突逢大难,便会突然家贫如洗的原因了。只是现实中,却要比这复杂得多。你看到的是我的两只手,但是现实中,却有无数只手。唯一相同的是,这些手的主人只有一个。而那些瓜子,在事实上,都是由一个人借出。”

    丁樘这就明白了,这种借贷法,无非就是叠加债务,算不得多么高深,搁在后世基本不会有人上当。但是放在大明,却未必如此了。

    因为在后世,普通人家一般多少都有一些积蓄,抗灾害能力要强的多,很多时候都不必去依赖贷款。但是在大明朝,因为普通的农民很难保留有积蓄,那么遇到问题,唯一的做法就是借贷。

    这种饮鸩止渴的办法虽然后患无穷,但是对于走投无路的人家来说,却是不得不走上的路。比如刘靖元他们家,本来是不愿意卖房子卖地,才走上借贷的路子,结果却将房子和地都卷了进去。

    丁樘叹了口气,许家的情况他大体也就明白了。

    “那许员外,充当的是……”

    “正是老夫的左手。”

    “所以他背后其实还有别人?”

    胡继先点点头,基本就落实了丁樘的问题。但他似乎不愿意在说出背后的人,所以又扯开话题道:“其实这还算是厚道的,虽说坑害良家,却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左右没有违背律法。真正可怕的子母钱商人,却要凶残百倍。”

    “怎么说?”

    胡继先道:“在这个的基础上,尚还有‘羊羔息’、‘坐地抽一’等等各个名目。所谓‘羊羔息’,就是借一还二。如年初借一百两,年末还二百两,看上去和我们之前说的一般无二,但是借钱的人要提前写下字据,若是逾期不还,便视为将利息又借了回去,其利息便如同羊羔打滚,越滚越多。”

    “至于‘坐地抽一’,也好理解,便是借款之时就已经被抽走一成,但还息却是依照本金去还。比如借一百两银子,实得九十两,到期却要按一百两还本付息。诸如此类各种借法五花八门,至于所有利息加在一起不得超过本金的那条律法,总是可以规避掉的。况且翻倍收回,本就已经是不低的利息了。也正是因有此暴利,才有那么多专事此业的揽头。”

    丁樘暗暗咋舌,确实如胡继先所说的那样,大明律所规定的最高利率本来就不低,再加上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运作,那么搞得别人倾家荡产,那是再容易不过了。

    听了这么多,丁樘有些惊心地问道:“胡先生,我家可有向外借贷?”

    胡先生笑道:“丁府一向宽待邻里,怎会做这种断子绝孙的事情?即便是借贷,那也多是抱着帮扶的心态去借的,不会多要利息的。”

    丁樘他听了这个才安安放下了心,若是自己家也涉及了这样的买卖,丁樘是抵死也不会同意的。虽然丁樘号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是若说是要做害人的事情,那是怎么也过不了心里那道坎的。说到底,他也就是普通人的道德水平。没有送戚姨娘去死,也正是他的这一点微薄的怜悯心作祟。

    搞清楚了这件事情,丁樘也就了了一桩心事。只是刘靖元和许平康的恩怨,届时还得靠他们自己去化解。虽然这么想,丁樘心里却又存起了几分,到时候给许员外几分颜色的心思。

    想着,进宝却推开门来,将小二送来的茶水茶具放下,便又带上门守到门口去了。那小二倒也是懂规矩的很,并没有闯进来。

    丁樘将茶具放好,点起了小火炉,才又道:“今日真是多谢胡先生教导了,让我明白了不少事情。”

    “少东家客气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