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子闻言,似乎觉得可以帮到丁樘,就能拉近关系,于是连忙点头道:“知道的知道的。”
其实他还挺挫败的,按照以往交朋友,先找个茬,然后说自己有钱,立马就能交上朋友,怎么碰到丁樘就没用了呢?
丁樘道:“听说他们家以前在你们村里是么?”
“是啊,后来搬走了,我记得我小时候还和他一起玩过。”
“那你还认得他么?”
小胖子用胖手摸了摸后脑勺,道:“我也许久没见了。”
丁樘点点头,对进宝说:“宝儿,那日见到的老姑奶奶还记得吧?就是很穷的那个。”
进宝连连点头道:“记得记得!”
“他家那个小男孩你也记得长什么样吧?”
“记得。”
“他估计就在院子里,去把他给我找过来。”
进宝点了点头,就将本子收了回去,然后离开座位走了出去。进宝走了,小胖子立马坐到了进宝的位子上。
才一坐过来,就是一股子味道,丁樘用手招了招口鼻,道:“你坐远一些,我有话问你。”
小胖子无奈,又坐回了前排,道:“什么话,你问吧。”
丁樘道:“你家是不是在放贷?”
小胖子挠头道:“什么放贷?”
“就是子母钱?”
丁樘以为可能是明朝对于贷款的称呼不同,又换了种说法,结果小胖子依旧不是很明白。丁樘这边明白了,可能小胖子确实不是很懂这一块。
于是丁樘解释道:“就是你爹借给别人钱,然后别人还不起,就拿房子地契去抵押,像这样的事。”
小胖子啃着手指头,似乎在想,良久,才道:“我也不知道,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这话说的奇怪,这刘靖元一家人证具在,他们是什么情况大家都是知道的,这小胖子怎么说好像又有好像没有呢?难道是他真的不通人情?
丁樘好好地来问这个事情自然也不是无的放矢,倒不是说要帮刘靖元他们家出口恶气或是什么。若真是如此,他也犯不着来套一个孩子的话,太跌份。
他纯粹是钻研精神又起来了,也实在是好奇,这明代乡下高利贷到底是怎么个放法,和后世有哪些差别。至于刘靖元他们家,他虽然有心去帮,却也没有代其去报复的心思。
闻听小胖子的话,丁樘也是不解,便问道:“何出此言?”
“我爹好像是借过钱给别人,只是却也要还钱,我也不是很懂。总之,不像你说的那么回事。”
这却是奇了怪了,莫非放贷的钱也是借的?难不成这许员外还是放二手贷的子母钱商人?应当不至于啊,他家有些底子,若要放贷,哪里需要去借钱?况且刘靖元他们家的房子和地,实打实是赔给了许员外家,总也做不了假。
想着,进宝便从外面带进来了一人。那孩子也不过十一二岁,穿着比之丁樘和许平康,乃至进宝大又不如,但是却要比小胖子干净多了,正是丁樘那一日见到的孩子。
丁樘怕他害怕自己,微笑着招招手,道:“你是叫刘靖元吧,过来过来。”
刘靖元捏着手,挪了过来,一靠近,便躬身行了个礼道:“多谢少爷给我书念。”
丁樘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莫要如此,太过生分,你只管叫我名字就好,若是不习惯,叫声哥儿也是可以的。”
刘靖元却是拘束,并没有那么叫。这让丁樘想起了鲁迅先生《故乡》里面的中年闰土,似乎也是这样拘谨。阶级差异确实是会隔绝人际关系的,这一点很难改变。
丁樘也就不勉强他了,道:“你认识他么?”
刘靖元看了眼许平康,似乎有些眼生,便摇了摇头。倒是小胖子,兴奋地道:“是我呀,我是许平康,许员外的儿子,你不记得了?”
不说倒好,他一说,刘靖元目眦尽裂,却强忍住怒意,道:“许少爷?许少爷在这作甚?”
许平康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道:“你我小时候一起玩过的,你不记得了?”
刘靖元闻言,再也忍不住眼泪,鼻涕眼泪一把流了下来,哭道:“我记得,我还记得你家占了我家的房子,把我们全家赶了出来。我爹病死了,我娘走了,我只剩下奶奶和妹妹了。”
“什么?!”
许平康似乎是三观收到了冲击,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十一二岁的年龄,若说什么都不懂,那也是假的。他完全知道刘靖元所说的是什么概念,所以他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你说谎!我家那么有钱,要抢你家东西作甚!”
刘靖元抹了把眼泪,怒道:“这也是我正要问你的,你家那么有钱,为什么要抢我家的东西!”
丁樘早也猜到了这二人见面必是分外眼红,但他却也不能让他们接着吵下去了,于是对刘靖元轻声细语道:“你可还记得你家是为什么被抢了房子?”
刘靖元低下头,似乎是在思索,然后道:“因为我爹病了,需要钱治病。然后许员外找上门说可以借钱,我娘就借了,之后……之后便再也还不起了……”
丁樘点头,对许平康道:“这就是子母钱,你懂了么?”
许平康哪里会因为学到了东西而高兴,犹自不信道:“我不信他说的,我要回家问我爹,我平日的花销就不少了,哪里会在乎那么点钱?”
丁樘摇了摇头,大海和江河可从来不会嫌弃自己的水少啊。但是许平康的反应却让丁樘比较满意,看来不是一个良心已泯的人,倒还算可以拯救一下。
至于刘靖元,则太过自卑,在自己面前似乎不太敢于表达。至于许员外的事情,丁樘还是打算回头去码头上问一问胡先生。通过这二人的话,他总觉得这里面有些怪,不像是正常的高利贷。
但是无疑,不正常的债务关系也是必然存在的,那么其中的关窍到底在哪里呢?丁樘像不明白,也懒得想了。
只听小铃铛被摇响,已经开始要上课了,这第一堂课,丁樘也想看看,胡居仁会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