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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说教

    丁樘道:“也罢,既然他有心求学,总会再来的,到时候再贴一些回礼给他也就是了。不去说他了,老师那里准备的怎么样?”

    “胡先生那里哪里用得上老婆子操心?您可别说,这位胡先生真是高人啊,做事情井井有条的,对待我们这些下人也是和和气气,不见什么酸秀才的臭味。”

    听着周妈妈的夸赞之语,丁樘笑道:“老师自然是高人,时候不早了,我等还是先去私塾吧。”

    周妈妈点点头,便招呼人一起前簇后拥地陪丁樘去往北院。

    当丁樘到达私塾之时,场中已经围满了人。而胡居仁坐在最上方的长案之后,众人叽叽喳喳皆惊扰不到他。

    胡居仁无视众人攀话题,众人却依旧热络,纷纷推荐自家孩子,丁樘到场后,还以为到了后世的家长会呢,各种拼娃,只求老师多一点关注。

    大家见丁樘到了,便又各自找地方坐下。丁樘走到台上,对胡居仁低声道:“老师,人应当都到齐了,县学的教谕和训导怕是要待会儿才到,不过已经传了话了,不会耽误了吉时的。”

    胡居仁点头道:“如此,便敲锣开场吧。”

    丁樘也点了点头,从进宝手里接过捶,重重敲在身后的巨大铜锣之上。只听得“当”的一声,众人纷纷安静。

    丁樘道:“今日在此聚集诸位,便是为了私学落成之礼,如今,便请塾师胡老师说话。”

    丁樘话音刚毕,众人一顿欢呼。丁樘看向胡居仁,见其没有什么表情,但丁樘却感觉得胡居仁似乎有些不乐。咳嗽一声,道:“圣人重地,还请诸位肃穆安静。”

    这话说出,才提醒了这些乡野村夫,闻听词语,众人纷纷安静了下来。

    见众人安静,胡居仁才慢慢道:“吾姓胡名居仁,见礼各位。”

    随后接着不紧不慢道:“丁府私学落成,便暂由我代塾师几月,往后多得是交流,便不必过多客套了。与教学无关之事,也请慎言。”

    “我知众位操心,诸多学子基础不一,我又如何施学;又担心众多孩童,彼此或生或熟,怕交际不善。只是此番思虑,虽是应有,却也不需多虑。”

    “吾师从江门之学,最看重个操持,其余学问倒是其次。是故不论从前认字不认,学过什么经书,到我这里,一律从为人学起。”

    此语一出,场中顿时乱成一锅粥。开玩笑,不学认字学做人?老子自己做人就不错,自会去教导孩子,需要你作甚?

    丁樘面对此,也是皱眉不喜,但既然胡居仁没有发话,他也不好越俎代庖。

    胡居仁等场子稍稍冷了些,才道:“须知字词是小,为人事大。往后众人若是行于人世,或贫或富,或悲或喜。认不认字又岂有关系?唯在思索省察、诚心敬意而已。认字读经书还在后头。”

    “只是众多学生我还未见过,不好先做安排。届时我会让丁樘处理好的,诸位也不必担心。至于能不能教好令郎,诸位只需数日便可看好。”

    这话也算解了一些疑惑,胡居仁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

    胡居仁道:“今日请到诸位,本是缘分,若不嫌弃老夫多嘴,便听老夫说一些题外话吧。”

    说完,也不管别人怎么样,接着说道:“诸位盼子成才,其心无错。只是不知道诸位希望孩子们将来如何才算成龙?”

    说完,胡居仁看着台下,却少有人回应,良久,才有一人道:“最好的话,自然要考科举,考出头来,做个秀才相公,举人老爷。”

    胡居仁点了点头,又看向其他人,问道:“你等呢?”

    但是大多数人都是做这个打算,还有很多人事实上也不知道到底“成龙”是一个什么标准。但是大体上却也想的是,总要比现在要好才是。

    胡居仁见长久没人回答,便道:“科举自是正途,老夫虽不愿穷追仕途,却也不认为求官不是上进。只是为士者终究只是少数,一辈子扑在科考之上,难有回报的极多。”

    说完,底下一人插话道:“那胡老师也以为如何?”

    胡居仁道:“字句方面,读书识字,不做睁眼的瞎子,这便够了。重要的是做人,这做人一说,宽泛得很,但最为重要的准则便是心存理气,于动静之中犹能守礼。”

    这话说的深奥,就连丁樘也听不明白,更何况那些愚夫。于是有人问道:“胡老师此话可能讲清楚一些?”

    “所谓理气,尔等便当成是天,天在那里,不会动,但是何时下雨何时晴朗却又是定数。至于动静,就像你遇到了晴天或者下雨天。彼时你如何抉择打伞与否?是否就要看是晴还是雨?便是晴天不需要打伞,伞也在那里,等着你雨天再来取。平日里将伞靠在那处,便是修养;拿出来用时,便是格物。”

    “做人也是一样,道理就在那处,为人处世只需要看合不合理气也就是了。理气就在那处,静时涵养,动时省察,那么何时做何事便可知道了。”

    这话依旧云里雾里,有人问:“胡先生,你说这么多对我们有什么用处呢?”

    胡居仁道:“用处便在平日,若有操持,时时敬意,便可革除物欲,自然少了争吵。便拿刚刚的所说的‘成龙’之说,若能有操持,便可熄了焦躁之心。在商在农,一本而万殊,通了做人,便通了万物。再拿你等在前院纷争之事说,此事尽在失‘敬’失‘义’之上。”

    “若有心,守静修礼,隔了人欲,便不会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胡居仁说完最后一句话,便不再说话。场下依旧云里雾里,只有丁樘一个人在思考他这番话。很显然,胡居仁已经洞悉了前院发生的事情,而这番话,不是说给别人听的,而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是怪自己太过在乎外界看法,以至于不能修持自身?若是如此,则未免太过憋屈了,拾得和尚的忍让大法,哪里是普通人能学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