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自有人帮他摸。戴珊摸了摸他的小光头,笑道:“来时听说你家有芝兰玉树,我还道乡野之间,无得见识。如今看来,果然野有芳草啊。”
戴珊说完,胡居仁走了上来,也摸了摸丁樘的小光头,道:“此子灵气,确实让老夫惊喜。不知可学得章句?”
丁樘看向丁淳,丁淳连忙上前解围道:“此乃我弟弟的幼孙,开蒙的晚,如今还未学过经书,让诸位见笑了。”
戴珊摆手笑道:“未学经术便能识礼知义,此乃圣人所盼也。如此有趣的孩童,却是让我欢喜的很,如今老夫都想把他收为弟子了,只是我宦海庶务缠身,怕耽误的孩子,只能期盼敬斋先生多出力气了。”
胡居仁听此,拱手道:“看来这孩儿真是与学政大人投缘,我本只打算驻足几月略微启蒙经史罢了,如今大人如此说,若我不将他收入内门,倒显得我不识栋梁了。”
戴珊道:“敬斋先生说笑了,想来你致力育人,也不会放过此等琼苞吧?”
胡居仁却依旧肃容,抚须道:“待定。”
戴珊闻言,摇头苦笑,道:“果然是白鹿洞之名师,眼界深远。”说完,便又对丁樘道:“孩儿,你可听到了,若是不能让胡老师满意,那可是落了老夫的脸面。老夫提点南畿学政,可不要伤了我的学名啊。”
丁樘点了点头,笑道:学政大人放心,我虽当不起大人夸赞,但必定会勤奋上进,只是若老师真的不喜我蠢笨,那也是我自己的问题,与大人是无干的。”
这话说得戴珊更是喜欢,连连对后面对官员们夸赞丁樘懂事。丁樘还不知道什么,丁淳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有学政大人背书,这童生试是绝对没有障碍了。
因为童生试由县官主持,儒学署教官监试。受到的检查力度也很小,可操作的空间很大。而县太爷和学署教官嘛,此时都在后面陪着小气呢。
当然,这也不是说戴珊就是有舞弊的意思,只是说学政这般一提,那么丁樘在童子试里就不会受到什么刁难。天可怜见,有的时候有些人因为得罪了县官,一辈子卡着考不上秀才的比比皆是。
比如县太爷在试题上动些手脚,加大难度,专出一些偏难怪的贴句,你找老鬼说理去?
所以戴珊虽然只是一提,但给予丁樘的帮助还是很大的。县官看在他的面子上,能放水也就放了。
除此之外,族中出了提学大人都褒奖不已的学童,那对于丁家也是大大的长脸面啊!所以说也不怪丁淳如此高兴了。
丁淳见众人压根没有进门的意思,连忙道:“诸位大人不要站在门外了,快快请进,茶水果子已经备好,且让学生为诸位洗尘。”
戴珊点了点头,回身道:“那诸公便于我一同?”
知府王璠闻言连忙道:“还是学政大人先请。”
戴珊也不再推辞,当先一人跟着丁淳的引路迈进了门槛,跨进去后道:“你家这门槛,却是比我学政衙门的门槛还高。怕是要出部堂、阁臣一般的高官呀。”
丁淳听闻此语,汗流浃背,连忙拱手赔罪道:“乡野不通礼法,还请大人见谅。”
戴珊抬眉道:“我虽提督学政,却还是御史官,遇此僭越之事,自然要说一嘴,你听着也就好了。”
丁淳连忙点头,虽然这是三房的宅子,但是他总不好说:“这不是我宅子,是老三的。”或者指着丁樘说:“这房子的主人在那儿,你去说他吧。”所以也只能蒙头挨批。
丁樘被戴珊拉着走了正门,身后跟着胡居仁和一众父母官,当真是威风八面。不过这般狐假虎威也是没意思,而且跟的都是芝麻绿豆大点官儿。所以丁樘告诉自己:要做官,而且要做大官!
要是做官,就该做到部堂高官前呼后拥、天子降阶亲迎那才有滋味。否则吃着大明朝极低的俸禄,拿着擦屁股都嫌硬的宝钞,一辈子九九六,案牍劳形,那还不如和吴与弼、胡居仁一样教一辈子书呢。
美美地想着,丁樘便被戴珊领入了内堂。说起戴珊这个名字,事后丁樘总是吐槽,不像是这么一个彪形大汉的名字,到有点像番婆子……
或者让丁樘想起“岱山”?
不过“珊”这个字在明朝应当不会用来作翻译字,大明特色音译什么味儿?举几个例子:“卜失兔(博硕克图)”、“虎墩兔(林丹汗)”、“暖兔(弘吉剌部首领)”的兔子辈儿音译,“插汉儿(察哈尔)”、“炒花(舒哈克卓力可图)”、“切尽”等土味音译。
至于瑚琏美玉一类的字眼,不大可能用于音译。像“san“这样的音节,极大可能就直接音译作“三”……
扯得有些远,此时的戴珊自然不知道以后丁樘会吐槽他的名字,只觉得这孩子很是投缘。诸多官员在堂上分别落座,丁淳作为主人很是战战兢兢地坐在主位,至于丁樘,大人面前哪里有他的位子?
于是他也只能避居屏风之后,听着大家讨论。
当先发话的自然是戴珊,戴珊道:“自仕宦以来,本官多自衙署之间腾挪,却少有步至乡间,今次得空,又有名儒、官吏作陪,使老夫略补缺憾,当要谢过各位。”
安庆知府王璠连忙道:“上官哪里的话,大人时刻心怀体察民情,不惜涉足鄙陋乡间,只为探寻南畿学风,下官佩服。今次随大人出行,也是获益良多。”
这话本是拍马屁,结果竟不知怎的拍了马蹄子,戴珊道:“哦?怀宁乃安庆府附廓县,王知府身为本地父母竟然都没有来走过么?”
此语一出,王璠汗如雨下,竟不知如何作答,只道:“是……是……”期期艾艾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倒是县令瞿伦帮王璠答话道:“好叫大人知道,安庆府军政紧要,衙门着实繁忙。府尊一心埋首公案,无暇顾及乡间也是有的,这些事情,由我等县堂官走动走动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