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原先那一段丁泺是断章取义,强词夺理,那么后面一句却可算作切中要害了,这下就连丁泺也不好直接反驳。
家法原文在此,丁泺总不可能和丁樘一样拉下脸去曲解文意吧?如果真那么做,之后还要不要做人?
难道就这么打道回府不成?丁泺绝不会这么做!好不容易碰到天赐良机,若不一口吞下,都对不起他的好三弟。
于是丁泺转而笑道:“好,好啊。许久未来你家,竟不知我族中出了这等好孩儿,当真后生可畏啊。”说着就要过来摸丁樘的头。
丁樘虽不清楚这老家伙为何突然示弱,但直觉告诉他,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但对方示好,丁樘配合着演演戏却也没有心理负担。他把只有两个小发髻的光头凑过去,道:“大伯公见笑了,实在是我见不得母亲受到冤枉,这才有所顶撞,还请大伯公见谅。”
丁泺摸着丁樘的光头哈哈大笑,对周围说道:“你们看看,这是这个小家伙把老朽顶的哑口无言,唉,老了老了啊。”
周围闻此,尽皆陪笑。
丁泺笑毕,话锋一转,道:“如此麟儿,留于这尽是妇人的宅院怕是难得成才。以老夫看,不如交给哪位才学之士,好好教养,诸位以为如何啊?”
好啊,老家伙,说不过就改明抢了?
周围人听此,却是吹捧道:“啊,绵川公最是德高望重,必然能够教养好獾哥儿才是。”
听闻周围人的吹捧,丁泺连忙摆手道:“哪里哪里,诸位抬爱,当不得当不得啊~”
几番推让,丁泺才道:“唉,也罢,一家院内之事,确实也不好麻烦他人。老夫就勉强,好好教养我族中麟儿吧。”
见群众演员们配合着主角唱完了这出戏,丁樘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颜氏那个傻妇人,还喜滋滋地说要周妈妈准备束脩礼呢,直把丁樘和高氏气得肝疼。
高氏连忙打断道:“多谢大伯美意,只是二伯已然和我说了,他已经在筹备族中学堂,便不劳动大伯了。”
丁泺笑眯眯地摆手道:“老二那里我去说,旁人怕是教不好獾哥儿的。”
高氏赔笑道:“二伯说请的是江西的名师,想来二伯说的总不会有错,他毕竟也是举人出身。大伯年事已高,妾身是怕累到了大伯。”
丁泺道:“名师再如何本事,终究是外人,哪里有肯倾囊相授的?你不要过虑,我定会好好教导獾哥儿的。”
高氏苦笑,她终究只是妇人,胳膊拧不过大腿,丁泺打定主意要要走丁樘,她如何能打得下短?
正当丁樘要祭出大招的时候,忽然响起一阵苍劲的声音:“哟,怎的这般热闹,老三家是出了什么事了?”
丁泺一愣,抬起老眼一看,只见一个着燕居道袍的老人走了过来。忙笑道:“原来是老二来了,来的巧啊,我正有话和你说呢。”
却原来是丁樘爷爷的二哥,丁樘的二伯公丁淳。丁淳字士渠,号平山。是族里有数的举人,只是中举有些晚,四十岁才中举。到如今也参加过几次会试,可惜名落孙山。
早前丁樘在床上的时候,他也来看过丁樘,丁樘确定时间也是从他嘴里获得的信息。
丁淳此来是善是恶尚不得知,但高氏却是面带喜色,忙行礼道:“二伯来了。”仿佛见到了救世主一般。
丁淳也笑笑,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随即对丁泺道:“我可早就到了,只是大哥忙着庶务,却是没有瞧得见我。”
丁泺笑道:“老眼昏花了,老二你有何事啊?”
丁淳道:“本来也无事,只是忽的听见老大你提起我,便不得不出来过问了。我问一句,什么叫名师有本事也是外人?难道老夫亲自介绍的同年也会藏拙不成?”
丁泺道:“哪里哪里,老夫不是信不过老二,是担心旁人教不好……”
“教不好?老大你自己考个秀才都要考几次,何来的底气说出这等话?”
一语脱口,只压得场中鸦雀无声,丁泺一张老脸憋成酱紫。这也是丁泺最为在意的事情,别看他德高望重的,但其实也就一个秀才功名罢了,还是考到中年才考上,着实丢人。
他之所以有声望,纯粹是靠钻营罢了,加之他有几个儿孙都很争气,才使得他被人高看了一眼。
这件事旁人哪里会当着众人面揭出来?但丁淳却全不在意,说了也就说了。他们二人关系本来就不太融洽,一个看不惯对方不要老脸,一个看不惯对方太要老脸,逢年过节都只有小辈走动。
丁淳出面,算是解决了丁樘的燃眉之急,丁樘不禁对这位二伯公产生了一些好感。
丁泺却是再也没脸待在这个地方了,只道:“既然有老二你在这里,那老夫就先走一步了,老三家的事我也懒得管了。”
说着就灰头土脸地要走。
丁樘却是不乐意,我大招都还没放呢,你就要跑?你要往哪里去?
于是二话不说,冲上去一把夺走了丁泺的黄花梨拐杖,丁泺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幸好边上就有人,连忙把他扶住,才免得一个狗啃泥的下场。
这下又再次引爆全场了,众人纷纷骂道:“当真不孝子孙,怎么这般顽劣?”
看着众人对自己的风评再度反转,丁樘暗笑,并不把这些放在眼里。
这下就连丁淳也奇怪了起来,问道:“獾哥儿这是要做什么?”
丁樘昂起头,看着丁淳,随即回头盯着丁泺道:“二爷爷,我要告大伯公有违家法!”
一声发出,又惹得场中喧哗,这丁樘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丁泺都已经放过他们家的罪过了,他还盘棍咬人?
丁泺也是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在众人搀扶下指着丁樘道:“你……你这小畜生!老夫有何触犯家法之处?你若是说不出,说不得我要把你关进祠堂!”
颜氏吓得不轻,连忙从丁樘手中把拐棍夺走,还给丁泺,赔笑道:“大伯见谅,我家獾哥儿还在病里,脑子还是糊涂的,你大人大量,不与他见识啊。”
丁泺一把把她糊开,怒骂道:“罪妇生产好小子!我到要听听他怎么说!”
丁樘却是浑然不惧,心中暗笑道:“老小子,玩扣罪名?就怕你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