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丁樘就爬出了被窝。
颜氏昨天去了如意观,虽按家规家法,妇人当远离浮屠、道院,但是因着父亲丁侪身故,老太爷又云游在外,四叔游学,他那房又只是个没坐过花轿的妾室,所以家中大小事务皆落在了颜氏这当家主妇身上,至于礼法之事实在不好再做苛求。
况且丁侪身故,聘请道士做法事的钱,总也得有主人出面结给人家。
按着颜氏那精明的性子,怕是又要因“工钱”问题和那些牛鼻子扯上了,所以到了今日,颜氏还没回门。
一大早,颜氏身边的周妈妈来传话,说太太得收账,让哥儿自己记得吃食和药汤。
丁樘想着好不容易颜女士不在,正好出去走走,也见识见识大明朝的光景,还有地主大院的风采。
所以在床上吃过早饭后,丁樘就吩咐进宝道:“宝儿,我要出去走走,你帮我找找衣服。”
进宝因颜氏的吩咐,夜里一直守着丁樘,到了此时,眼皮子直打架。但听了丁樘的话,却还是一个激灵,忙上前摆手道:“不可不可,大太太说过,哥儿此时还没好利索,要当心着身子。”
丁樘抓住进宝的手臂,道:“自我醒来,已经在床上待了小十天了,俩眼睛就没见过这几丈见方的破地儿,人都要霉了。进宝听话,有事我担着。”
进宝还不同意,只低着头不说话,丁樘见此,装作恼怒道:“莫不是我这做弟弟的说话不好使吗,待到母亲回来,我定要告状!”
这算是戳到了进宝的脉门,一时间他竟陷入了无尽纠结之中。主母的可怕他是知道的,主母嘱咐过的事情不能不办,可是听哥儿的话也是主母的吩咐呀。
以进宝不机灵的小脑袋,是怎么也理不清了。丁樘暗笑,便不再理会纠结在一旁发呆的他,自顾自地爬下了床,然后到处扫视摸索。
穿越过来的十天,他都窝在床上,床边又有屏风格挡,他也不知道房内具体陈设。
如今一看,自己起居的这间房到还真的不小呢,至少比起在后世自己蜗居的廉租房要好上不少。
而且观看陈设,大摆件、小摆件皆颇有规格。大的有床前的劝学图绘海棠木屏风、靠墙的桃木雕花大方案、桌边的一对青花仙人图立身梅瓶。小的有墙上挂着一柄紫色嵌宝珠宝剑、桌上精致非凡的文房四宝,还有东边有一个供着文昌星君的神龛。
内间与外间被一竹帘门隔断,隐隐可见外面似乎还有不小的空间。
丁樘摩挲着下巴,暗叹这户人家倒也算得上富贵,这番穿越,放网文里,和那些寒酸措大比,估计算是高配的了吧。
就是不知道如今具体的年代,怕就怕碰到明初、明末,那才是白高兴一场。若是明初,以老朱的仇富和洪武官场,别想有什么大前途了。若是明末,则再怎么有钱都白搭,说不定被当肥羊宰了都不一定。
自顾自的调侃几句,丁樘也就自己从屏风上取下衣服胡乱的套在身上。
进宝见此,并也不纠结了,连忙上前帮着丁樘穿好衣服,口里还念叨道:“哥儿怎么病了几天,连衣服也不会穿了?”
对此,丁樘只能笑笑不说话,这古人的衣服,穿起来也确实麻烦。
进宝帮着丁樘穿好衣服后,又帮着他梳好头发,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便立在了房内。
当然,如果能用帽子遮挡一下他难看的秃头那就更好了。
丁樘并没有照镜子,所以他自然也没有这方面的觉悟,挂着笑脸便拉着进宝小跑出了大门。
才一出门,丁樘看到了一个院子,院子倒是不算大,但也种了几棵果木,有杏树、枣树、桔树,几乎填满了整个庭院。反而是花花草草的不怎么看的见,不过丁樘还也不怎么喜欢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有些水果四时都能吃得上,不比那些没什么用的花儿好吗?
沿着石板路早上几步,便出了小院的大门,丁樘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指着前面的出檐大屋问进宝道:“那是什么地方?”
进宝顺着丁樘手指着的方向,嚅嚅道:“哥儿又不记得了吗,那是四爷的院子。”
丁樘长哦一声,点了点头。这位四叔他是知道的,颜氏没少抱怨他们房里。一个是这位四叔游学在外,亲大哥病故的丧事都没回来,还有一个就是他房里的那个小妾戚氏,屡屡顶撞她,丝毫不把这个当家大娘子放在眼里。
但是呢,毕竟不是自己院子里的人,颜氏也不好发落她,这才任由她冒犯。
丁樘想着,自己的小院子正对着的就是四叔的院子,出来不去看看也是不像话,毕竟这些日子他可是听多了颜女士的抱怨,于是吩咐进宝道:“你去敲个门,我要拜会一下。”
进宝挠挠头,道:“四爷又不在家,哥儿去找谁啊?”
丁樘微微一笑,道:“四叔不在便去不得他的院子么?”
进宝想了想,确实也反驳不了,说到底,整个丁府大宅都是大房的家业,四叔再如何独立,如今也只能算寄居在大哥家里,哥儿是正儿八经的小主人,哪里去不得?
只是转念又一想,进宝道:“可是……可是戚姨娘凶得很……”
丁樘当然听说了这位小妾的泼辣,这些日子哪怕是在床上躺着,都能时常听见那个女人狠厉的嗓子。但正是因为这样,丁樘才要去找她,有一个扰民的邻居可不好。
所以丁樘轻踢了进宝的小腿肚子催促道:“哪那么多话,快点去!”
进宝听此,只能一步三踉跄地前去扣门。谁知才上台阶,大门吱呀一声就开了,只见一个身量苗条、打扮得花枝招展少妇出现在了眼前。
看着那女人描摹着细柳眉的面容,丁樘大概就知道了,这位估计就是正主了。丁樘连忙装作幼稚孩童状道:“婶娘好。”
那女人见到丁樘,似乎吃了一惊,忙退后三步,扯出笑容道:“獾哥儿怎么就起身了,快去躺下吧,婶娘我要出门,回来给你带好吃的。”说着就要急匆匆地出门。
丁樘见其厚着脸皮还真就应下了婶娘的称呼,心内暗笑,一个花轿都没坐过的小娘,也敢在自己面前摆谱。
于是丁樘点了点头,侧过身子做出让路的样子。
戚姨娘不疑有他,对丁樘笑笑,带上门就准备出去。
谁知刚刚靠近丁樘,丁樘便连忙扶着墙,大声咳嗽几句,口中呼叫道:“咳咳,进宝……快……快,我好难受啊!”
还不等二人反应过来,丁樘一个猛子就倒在了戚姨娘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