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耻,陈宇没齿难忘!”
言罢,陈宇随手撕了那沾满了污秽的诗卷,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而屋内的反应却并不一致,大殿下冯智戣嘴角点点狞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宇离去的方向。
三殿下冯智彧则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恶臭的地面,抿了抿嘴唇。
“大哥,此屋内腌臜不堪,我看咱们还是先移步内院聊吧。弟正好最近请了个不错的厨子,咱们兄弟两许久未一同畅饮了。”
冯智戣闻言后却摇了摇头,轻笑着站起身来。
“不了,我那边还有事儿,改日再续。对了老三,奉劝你一句。那陈宇来路不明眼界野的很,最好还是杀了。”
轻佻的耸了耸眉头,冯智戣绕过了那一地,便径直走出了屋门。
原地空留下三殿下冯智彧一人,眼睛不断地晃动着,好似有什么事情在抉择一般。
不过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冯智彧的脑筋转换的十分迅速,当他眼睛亮起的那一刻,人已经站在了门口处。
“来人!刚刚那个慕容府的客卿呢?将人请进来,额,不,先给先生洗漱干净,然后我去与先生赔礼道歉。”
匆匆走出房门,来应的小厮却傻了眼。
刚刚陈宇出来的时候满身粪便,小厮直以为对方恶了自己家主人,所以连上前问询的功夫都省了,就这么看着陈宇从原路怒气冲冲地走出了府门。
现在主人又说要善待陈宇,着实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那个殿下啊,那位客卿人早就出去了,想必现在都过了华文道,快到慕容府了吧。”
显然陈宇在冯智彧的心中还是有些分量的,冯智彧当即就对小厮下了死命令。
“你去骑上一匹马,一定要在他回到慕容府汇报之前,将此人截住带回来!这是我的腰牌,持牌如见人,他不会抗拒你的。”
冯智彧满心以为,陈宇在得知自己去找他了,一定会感恩戴德地转身回来。毕竟只是个客卿,慕容府的事情应该才是最重要的。
可事实上却恰恰相反,慕容府如今的对外决策都在于陈宇的忽悠,陈宇压根儿也就没有想要回头见那辱人的年轻皇子。
所以那小厮确实是很忠实地完成了主人的任务,在陈宇回府之前,截住了他。
“告诉你们殿下,陈宇从不放无地之矢。另免费送他一句话,今日嬉笑群童欺我忠直郎,他日潸然回首故国望南唐。”
就像压根儿都没见到三殿下的金牌一样,陈宇转身便走进了府内。
待小厮还要下马再追的时候,门内幽幽地传来一句。
“今日不论是谁,只要胆敢闯府,打死便是!出了问题,我陈某一力担之......”
再看看那已经走出来的连个凶神恶煞,可怜的小厮只能重新牵起马儿来,朝着来时的路跑了出去。
不管来人小厮如何,陈宇现在回来的第一要务就是洗澡。这种闷暖的天气下,他的身上就像是发酵了一样,恶臭无比。
无数蚊蝇赶都赶不走,真可谓是恶心之至。最让他难忍的还是,之前二人嬉笑的场面。
陈宇觉得,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对方给他的这一切。
“哼!”
刚刚轻哼一声,那一直关注着结果的老管家已经跑了上来。
可还没近身呢,管家已经闻到了一股子恶臭,这什么大场面都见过的慕容管家,竟然被陈宇熏退了两步。
捏着鼻子皱了皱眉头,慕容管家问道:“小陈,你怎么了这是?路上摔进粪水里了吗??与那三殿下谈的怎么样了?”
管家现在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什么情况了。
“哎,管家老叔,甭提了。风向果然不对,我去了那三殿下府内后,一直被冷落着。在我都有些等不及时他们才将我叫去,可我去了以后就被泼了这一身的屎尿。三殿下和大殿下二人讥讽我们慕容府,说什么,落魄世家还想要干成什么大事?说我们马上就绝后了,再抢权利,连老爷也要......”
‘蓬!’
“也要怎么?!”
不远处房门突然打开,吓了陈宇一跳。
定睛再一看,原来开门出来的,正是之前还想要静静的慕容晟。这时的他脸上已经有些狰狞了,毕竟刚刚那段话的主角正是自己的父亲和家族。
陈宇缓步上前,平视着那喘着粗气的慕容晟,十分镇定地说道:“少爷,纵观历史长河,没有哪一家是长盛不衰的,更没有哪一家可以真正地与国同休。您最好还是做好准备吧,想来那冯氏已经开始要拿我慕容氏开刀了。”
慕容晟听后更是气愤不已,他不顾陈宇身上刺鼻的气味,怒冲上前一把抓住了陈宇的衣领,发泄似地对陈宇大吼了一声。
“这岭南本就是我慕容氏的!当初是我父将王位让与了他冯家,凭什么现在还要步步紧逼!难道真欺我慕容氏族中无人了吗?!!!”
被揪着的陈宇都没反应过来,旁边的阴阳人老管家已经迈着莲花步冲上前来。
“少爷,少爷不可啊!少爷,当心隔墙有耳。咱们家大族大的,我看还是先给老爷去封信吧。剩下的事情,望少爷多多把持,千万要在老爷回来之前,将族内安置妥当呐!!”
抱着还想要乱动的慕容晟,老管家急急给陈宇使眼色,让他跟着一起劝诫一下。可陈宇却并不这么想,他要的就是慕容晟的愤怒,否则编造这么多干什么呢?
当然了,这也确实是能说明,现在岭南体系内部对慕容家这个庞然大物,已经有些厌倦,或者厌恶了。陈宇所要做的,只不过是将涌动的暗流摆在明面上,先一步刺激那些新贵,对慕容氏这样把持大量资源地位的老牌世家进行冲击!
见慕容晟愤怒的眼睛已经扫了过来,陈宇赶忙有些惶恐道:“我觉得,我们或许可以利用一下那北唐人。您现在是大少爷了,您拿主意。”
出奇的,一向以冲动着称的慕容晟,这次却放缓了心性。他摇了摇头,将抓着陈宇衣领的手松了开来,并沉声说道:“你去洗洗再来,我想听你说北唐的事情。”
其实今日之事本就因北唐而起,现在陈宇想要拉北唐入局也不是不可。政治嘛,并非只利用内部矛盾来做的。
或许是陈宇那句大少爷,将慕容晟拉回到真正的残酷世界了吧。
他真正的想法我们不得而知,不过陈宇现在心情却好了不少。
无他,四两拨千斤的事情陈宇常做,他不爽的并非各种势力对自己的敌视,毕竟这种事儿之前常有。真正让他最不舒服的是,那些原本自己眼中的渣渣,却狠狠地给自己上了一课。
不多时,重新哼哼着歌儿的陈宇便一身清爽地回到了慕容晟的面前。
如果说陈宇身上是春日里和煦的暖风的话,那慕容晟和整个屋子就是十二月的大暴雪了。扫兴地微微挑了挑眉头,陈宇向在坐着的二人分别行了礼。
慕容晟显然是有些着急了,他赶忙摆摆手示意道:“坐那儿直接说吧,别拘束。不论意见如何,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慕容晟的兄弟、客人。”
‘看来老头子已经把我的故事和他说了,如此也好,省得天天站岗了。’
陈宇眼睛咕噜噜转了两圈,心里稍稍一甜。不过很快他就变换了一副表情,痛心疾首地开始陈述自己的观点和想法。
“少爷,现在整个南唐的局面都十分糟糕。当然了,我接触的贵人们并不多。但从那两位的态度上来看,我们能够利用的力量,一定是不如他们的。而且对方绝对有了什么依仗,才会如此有持无恐。所以我认为,我们一定要利用城外的北唐大军,来做一些文章。”
态势的分析直接决定了,二人对陈宇观点的重要程度。陈宇是只要能扯慕容世家的,绝对不会扯到自己身上。
慕容晟被手拄着的脸不住点头,他的表情和慕容管家几乎无二。
紧接着陈宇继续道:“如今北唐一往无前地,在往我腹地纵深切割,如真破了广州,那整个岭南沿海一线将会被分割开来。我相信明眼的各位,应该都是心里有数的对吧?”
慕容晟茫然地点了点头,实际上,懂不懂只能他心里知道了。陈宇所说的那些比较专业的词语,很多他都没有听过。
什么分割拉,什么纵深之流。
不过碍于颜面,他并未表现出什么奇怪的地方。另一边的慕容管家也是一模一样。
“其实我相信不止是咱们这么认为,整个广州的政要们,乃至各个城池的小氏族心里都是有计较的。那么我想问一下各位,如果,我只说如果啊。我们前线持续失利,并且在三殿下鼓舞士气,大殿下领导中,再次战败。那整个南唐是什么反应呢?”
“......”
慕容管家已经知道陈宇是怎么想的了,从他惊恐的眸子里能看到,如今的管家已经有些不认识陈宇了。
而慕容晟却有些一反常态,他饶有兴致地听着陈宇的计谋,顺便还摸了摸下巴,咂道:“之前你说你通读史书我不信,但现在我觉得,你比范睢还范睢!呵呵,有趣!接着说。”
范睢此人,先秦朝奠基的重要宰相。
与闻名中外的秦王国李斯、卫鞅、吕不韦等不同,范睢善阴谋,擅长以内治外,由小儿而见大。
从慕容晟口中能说出此人来,也算他对得起自己清秀的长相了。
欣慰一笑,陈宇跟着继续说道:“二位不说,那我就替二位来讲好了。一旦出现以上情况,结果只有一个,虎父犬子!各方对自己权力的危机感,会直接转嫁到对那二人的失望当中去。到那个时候,少爷,您就应该站出来了。”
陈宇说的眉飞色舞,慕容晟也是频频点头。
这时三人当中最冷静的慕容老头开始说话了。
“那,如何才能让他们战败呢?要知道,虽然他们一路南下唯有败绩,但路过的也都是些不重要的城池。我们广州城坚炮利,光长安新一批支援过来的火炮就有三十来门!他们就算是围而不战,也坚持不了多久的。”
李二对于整个岭南道还是设防的,岭南的火炮级别根本不能跟益州城相提并论。长安方面对广州的武备要求就是,二线城市类别。
可即使是二线城市,三十来门火炮也时必备的。
陈宇能够清晰地感觉出来,大唐这两年已经有了长足的发展。如果不是火炮运用不纯熟,加之吐蕃人训练依旧的突然袭击的话。
相信不论是什么样的异族来了,唯有一死而已。
其他话不再赘述,陈宇听到管家那十分凝重的问题后,却微笑着看向了慕容晟!这让管家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就像是串通好了一样,默契的慕容晟点着头,霸气地答道:“呵呵,我慕容氏在这广州城内,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的!既然已经开始谋划了,那咱何必束手束脚呢?!”
如果说前面老管家的惊恐,是因为陈宇过于令人胆寒的阴谋论的话。那现在他的恐惧就是因为二少爷的大胆了。
城内慕容氏确实是有很多的手足,包括族人们提拔起来的门生故吏,以及慕容本身在朝堂各地的族人触手。
但那些可都是老爷的命根子,慕容**一辈子的积蓄,最珍贵的也就是那些人了。
如果不是那些人的力挺,冯氏早就像李二那样,秋风扫落叶地将慕容氏逐出岭南了。
“少爷!不行啊。想要动用老爷的命根子,那可不是说笑的。先不提那些人服不服少爷的管制,单就老爷那一关,怕是就过不去。届时我们被卡到进退两难的话,更是要被坐实了谋逆大罪的!!咱们还是先跟老爷通讯吧!”
听后的第一时间并非辩驳,而是看向了陈宇方向。
陈宇知道,什么都是假的,唯有让慕容晟下定决心才是最实在的事情。
“少爷无妨,慕容一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大可给您认为一定不会泄密的那几家写封密信,信中阐述利害关系,如我之前所言便好。届时不需要动用老爷的威信,照样可以有大批启动人马。至于老爷那边,还请您亲自捉笔也写一封吧,毕竟这是慕容氏的大事。如老爷点头,那我等做起事情来将如虎添翼。”
慕容晟见缝插针地笑道:“如果不同意呢?悖逆?”
陈宇跟着道。
“不同意......只有一种可能,大军回撤了。”
那一抹邪魅的笑容,慕容晟直至死的时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只可惜,现在的慕容晟已经被陈宇忽悠混了头,彻彻底底地走上了一条叛乱的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