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觉时,陈宇专门在军营外的一个豪华客栈当中订了一套房子,将金胜曼请了进去。她毕竟是新罗国公主,这点礼貌还是必须有的。如果她的到来不被人知道的话就算了,被人知道后,也不会成为自己的诟病。
小心谨慎无大错嘛,按照外宾的规格下榻,这么大股的人马入境。李二不知道才有鬼呢,最有可能的就是,对方被袭击了,李二不想管,所以才导致朝中无人知道的情况。将她安全送出去,李二应该也不会说什么。
一夜无话,第二天郑玄德照例来到了陈宇的军营门外。在护军的规范当中,并没有说主将或者陈宇的挚友就可以放松警惕,将他直接放进军营的规矩。不过程序上也松快了一些,至少李狗蛋不会再去看他了,而是直接去找了陈宇。
今天的陈宇也是起了一个大早的,毕竟是昨日有约,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要去和老头去闲聊。没有让郑玄德等太久,陈宇已经在李狗蛋的推扶下坐着轮椅出来了。今天护送陈宇的换成了李狗蛋一人,交通工具已经有了,他不想耽误士兵的训练。
至于军队的事情,陈宇准备到了莱州再说。现在表面平稳的护军,暗地里已经乱七八糟了。这样的军队,虽然可以打仗,但和原来那支训练有素,拉出去就能硬打的队伍已经有了天差地别的不同。无论在什么时代,士气,心理素质,永远是士兵绕不过的一道坎儿。
和昨天一样,陈宇坐在马车里和郑玄德聊着天,李狗蛋骑着马在外护卫。陈宇今天也没有再掀起帘子看外边,而是看向了旁边喝茶的郑玄德。
“郑兄,看你整日悠闲,有没有想法找点事儿做呢?”陈宇歪着嘴笑着说道。如果说郑玄德和郑仁泰二人做选择的话,做朋友陈宇选择郑仁泰,这样的人真诚。做生意,陈宇选择郑玄德。这人够圆滑,也够眼界,更是有素质。和这样的人做生意,不知不觉当中,你的个人品味,眼界,能力都会开阔很多。
郑玄德接待陈宇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他眉毛一挑,也不掩饰内心的欣喜,笑着答道:“若陈兄愿意的话,玄德定要助陈兄一臂之力。”其实不只是郑玄德,任何一个和陈宇做生意的人心中都知道。如果不是关系好,或者陈宇看重的人,那再有能力也免谈。你有能力能大得过一手缔造大唐集团的陈宇吗?答案很明显,拥有自知之明,才是赚钱的王道。
陈宇听后不假思索地说道:“本来想要和郑老先生讲讲此事的,不过我觉着和什么人说什么话。郑老先生很明显是比较淡泊名利的那一种,所以,我想问你一句,海外的生意,你能做主吗?”经过了昨天的一系列事情,陈宇从心里来讲有些不想和老头一起玩儿。毕竟活的太久了,干的没激情不说,被人玩儿也说不准。这句话,也就算变相地和郑玄德说,我的生意需要你来主持,而不是一群老头。
郑玄德眉头微微一挑,这回没有立刻作答了,而是轻轻地摸着手指思考着。陈宇也不着急,喝了一口茶之后,他继续说道:“郑兄,我等你的好消息。此次海外的生意需要不少本金,而且需要大量的管制人力。你要想想清楚,若是能够接下来,那就答应。接不下来就不要勉强,否则到时候你我可要沦为笑柄咯,呵呵。走吧,到你家了。”说完陈宇推着轮椅,掀起了门帘。
马车外的李狗蛋已经下马等待陈宇了,见陈宇出来,立刻帮忙将他推了下来。而后边的车厢内的郑玄德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动,也不知道他是在思考呢,还是激动呢。
陈宇笑着摇了摇头,对门子说道:“去通禀昨日的老先生吧,陈宇来拜访了。”没有了郑玄德的指引,他必须要通过门子来进。可这一等可就等很久了,李狗蛋甚至还想在马车旁叫一声郑玄德。却被陈宇给拦住了,一开始对方不下来,陈宇觉得他是有些接受不来。这么长时间不下来,那就代表着对方现在暂时不愿意下来。
既然自己已经到了门口,也就没必要再丢脸地坐回去了。和李狗蛋坐在门口晒着太阳,等着人来。李狗蛋闲来无事,和陈宇捞起了嗑。其实也是他憋了好几天了,若不是性情大变的话,头一天李狗蛋就要找陈宇的。
“将军,护军虽然今日已经开始训练了。但是我和高城听到了很多流言蜚语,对军心十分不利啊。我......”陈宇抬手制止了他往下说,然后李狗蛋吩咐道:“回去之后,让高城来管新兵,你来管老兵。何晨光受伤了,伤筋动骨要百天,让他先行修养。待到了莱州之后,我们再言其他。”
从内心来讲,陈宇并没有想好,至少他还没准备好收拾护军。现在最紧要的事情,就是面前的郑氏了。陈宇刚刚说完,完全没准备的昨天那位慈祥的老管家走了出来。陈宇也是微微一笑释然,老人嘛,你能要求对方有多快呢?
陈宇推着轮椅来到门前,在管家老人没走过来之前就拱起了手笑道:“老人家,失礼了。今日来的匆忙,您看居然也没有提前和您说一声,还请您大老远跑出来。”歉然地一笑,却让本来还不急不慢的老人有些着急了。陈宇毕竟是贵客,在唐朝礼仪当中。可没有贵族给下人行礼的风俗。
三步并作两步走,老人赶忙颤颤巍巍地来到了陈宇面前,并将他抬起的手轻轻遮掩了下来。
“使不得,若老爷知道了,老奴可就要挨一顿板子咯。呵呵,陈候莫要自责,是郑氏无礼了。还请陈候与老奴一同进府,老爷已经等候多时,就差您了。”这回一路陈宇再没有夸赞郑氏的建筑,跟着老管家慢慢悠悠地晃到了今天的目的地。
和昨天不一样,今天陈宇被带到的是一个小凉亭,初夏了,天气也越来越暖和,老年人最喜欢的户外终于可以呆着了。看着桌面上的一局残棋,陈宇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他平静地和对方施了一礼,双方也没有再寒暄什么,就开始了今天博弈。
从穿越过来到现在,陈宇经历过的最怪异的一场对局开始了。老头给陈宇选的是优势方,自己则是劣势。陈宇稳定落子,开启了对局。二人在接下来的每一步当中,没有任何人说话。只是在不断地落子,而且是出奇的快。就像是落下之后要拍计时器的比赛一般,双方谁都没有拖泥带水。
再看棋盘,此时的棋盘下的是越来越乱。一开始是陈宇的黑子在围剿对方,而老人则是不停地旋转腾挪,尝试占住某一角,以此为基点,对其进行反包围。
慢慢的,陈宇的大龙已经分出了无数的头,疯狂撕咬对方。不过对方显然就像一个巨大的渔网,并没有拘泥于个别地方的争夺,而是以某一部分的棋子来换取最后的包围成果。就这样,二人在不同理念的支持下,开始了激烈的碰撞。
这一路棋从清晨,一直杀到了半上午,原本站在一边服侍的老人都已经快要站不住了,现在只剩下良好的素质在支撑着他。亭边的袅袅香薰萦绕亭内,叮咚作响的泉水声令人心旷神怡。陈宇的一袭白袍,披肩散发,加上老人身上的墨色长袍,以及雪白长发,令这一场景变得无比玄幻,好似天上仙境一般,美不胜收。
在这环境之下,陈宇终于落下了他最后一目,填满了整整一个棋盘。
那绷着脸的郑老终于露出了丝丝微笑,他丝毫不在意自己残缺的牙齿破坏了这美妙的环境,操着一口正宗的大唐普通话对陈宇说道:“呵呵,老朽看来是输了。”
陈宇却摇头挑眉道:“不,似输还赢。是我输了,郑老先生好棋力,好认识,好魄力。在下佩服之至。”说着拱起了手,对老人表示尊重。
老人示意管家下去,接着磨擦着他最后一枚棋子答道:“虽然这棋盘,这棋子是下完了。不过,老朽却觉着似乎,好像还有一盘棋并未下完。就如同一个开始一般,只是可惜,老朽已经垂垂老矣,不久于人世了。”他遗憾地,无比眷恋地看向了陈宇。
是啊,到了他这个年岁,或许真的会有许许多多的遗憾吧。
陈宇微笑着的表情也见见拉了下来,他不知怎么回应这位智者,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他即将逝去的生命得到一点点的喘息。就在这一刻,陈宇已经放下了世家和朝廷或者说尘世的烦扰,内心只有对生命的敬畏,对老者的不忍。
老者却看起来比陈宇看得开很多,他轻轻地摆了摆手,为陈宇斟了一杯茶水后说道:“老朽请陈候来的目的,其实就是想看看,看看大唐的未来,再看看这旭日东升的朝气。陈候,老朽知道你有太多太多心中的挂念了,不必有那么多的顾虑,老朽代几位老兄弟,和你说上一句话吧。每一个绵延千年的世家,都不会拘泥于家的。你且行便是,若你放弃我们这些陈腔滥调,我们就随波逐流,若想与我们一起同行,就当像这个棋盘一般,自己下手。”言罢,老人示意了一下管家。棋盘开始收走,桌面上换上了许许多多的各类小吃,琳琅满目的各种水果。
陈宇此时有些动容了,他不是听不懂这些话。而是听的太懂了,自己抽身而出的行为似乎让那些老头有了不满的意思。也对,当陈氏控股诞生之后,陈氏控股并未像世家的生意一样,作到一视同仁。包括朝堂,虽说陈宇已经开始掉转方向,在尝试改变世家和朝廷的关系。
但世家可不是老毛子后来的那些寡头,他们知道怎么生存,也显然看明白了很多东西。老头的话似乎已经将陈宇放在了墙角,陈宇这时总算明白,为什么郑玄德会坐在马车当中不答应,也不下来。
原来大家不是不愿意共同进步,而是不愿意在陈宇的特立独行下,独自进步。
面前的水果看起来十分漂亮,但陈宇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他酝酿了一番后,对郑老先生说道:“先生,我只是一个人。”老人却笑着接道:“但在我等眼中,却自成一家。陈氏控股的诞生并不是你妥协世家,而是世家在妥协于你。我们退了一步,你不能进一步。你想要普及教育,想要全民开智,是也不是?你想要自成一家,想要开宗立派,是也不是?”
说着,老人将一串葡萄放在了陈宇的面前,继续说道:“你的,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