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正准备下旨把他叫过来申斥,结果帝师和袁太保就到了。”朱由检笑呵呵的推了一杯茶过去,示意孙承宗消消火。
大明虽然现在以文抑武的现象极其严重,但是依旧没有到重文轻武的地步,兵部尚书、五军都督、太保这些军职上的高官,是不可轻侮的,毕竟他们手里抓着刀。
最主要的是现在正值大明和建奴的交锋,处于激烈之时,大明和建奴都在对军事下着重注,军职们自然水涨船高,最近看谁都是用鼻孔看人。
孙承宗一听,依旧是忿忿的说道“他要是派点大使典吏到兵部,哪怕到各营去,臣也不愿意闹到万岁面前,可是他要与某讲求,某这是做了什么错事了吗”
上一个被讲求的正二品官员,是还在牢底坐穿的王化贞,孙承宗反应这么大,也是情有可原。
“孙帝师,你看看耿如杞的行动。”朱由检将手中耿如杞的奏疏递给了孙承宗和袁可立。
两人看完之后互相对视了几眼,有些犹豫,将奏疏放回了案几,默默的不说话。
耿如杞的这个行动,实在是太过骇人了,这样直接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对大明的商贾贸然下手,而且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是宝坻县高家,第二次是大同府的商人为人质,购买军粮军备,第三次是这次整个山西布政司一起行动,对十大晋商近乎于毁家灭族的行动。
“朕打算派出西山煤局的内监,让朕看,毕自严就是找不到事做,恰好,山西煤多,让他将山西煤局,督办起来。”朱由检说了说自己的计划。
耿如杞打击十大晋商的行动,朱由检为什么会支持
因为鞑清入关的之后,就直接将他们招到了京城论功行赏,并且还被顺治皇帝福临赐下了黄马褂,赐宴便殿,入籍内务府,封为皇商,正式成为包衣奴才。
这就是来自敌人的认可。
朱由检既然知道,自然要提前排除这些隐患,没有留着他们的必要。
而这十个家门每一家都给建奴提供大量的物资,尤其是战争物资,朱由检以前是收拾不了他们,现在既然能收拾,当然不会放过。
“万岁此事非同小可,可以让耿如杞一个人操办就是,介时万岁在下旨督查此事,可以把耿如杞推出去以平民愤,若是万岁亲自下旨,到时候,山西乱起来,天下都乱了。”袁可立忧心忡忡的放下了手中的奏疏,提醒了一下大明皇帝如此动作的后果。
最早的王二、之后的高迎祥,再之后的李自成、张献忠这些人,他们之前一直无法成事,因为他们的活动范围就在关陇一带,无法突破太原城,就无法前往京师,无法突破潼关、洛阳一带,就进不了中原。
王二、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面对大明皇帝依据地形围困包围消灭的战术,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王二和高迎祥都输掉了,身首异处,而李自成给出的答案是屡败屡战,成功突破了太原和潼关、洛阳一带,进入了中原。
张献忠给出的答案是入蜀,在成都尽杀其妻妾,一子尚幼,亦扑杀之,最终走上了和南明朝廷的联合抗清的道路。
此时耿如杞的所作所为,有可能造成山西的动乱,介时陕西民乱起,山西百姓望风而投,这次可能不是李自成进京,而高迎祥高闯王进京了。
朱由检摇头说道“朕相信耿如杞这么做,他可以处理好后续,若是处理不好,他也曾经上书于朕,是朕准许,朕不会让耿如杞自己背负这个骂名。朕虽德薄匪躬,若真的上干天怒,罪在吾一人。”
不管是历史上的崇祯皇帝,还是现在的朱由检,都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明明可以逃跑,可是崇祯皇帝依旧选择了留下了绝笔书,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裂尸,勿伤百姓。
历史上的崇祯皇帝蠢是蠢了一些,年轻了一些,稚嫩了一些,但是在承担责任上,绝对不是一个怂包。
袁可立不再进言劝谏,忧心忡忡的说道“既然万岁决定了,那此时臣以为还是得派出内侍,徐应元和涂文辅这叔侄,在西山煤局做的不错。”
孙承宗有些犹豫的说道“那是不是要往山西增兵这样九边重镇,燕山沿线的军卒,就要悉数调往山西,但凡是黄台吉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会放过这个京师空虚的机会吗”
“当然不会。”朱由检十分确信的说道。
事实上,每次建奴入关劫掠,都是大明重兵布防在陕西、山西、河南等地,趁着大明平定民乱的契机,京师空虚,黄台吉只要得到消息,就会入关来劫掠一番,满载而归。
大明始终陷在平定民乱,还是平定建奴叛乱,两线作战的困扰之中,诺大个大明,生生被两线作战给拖垮了。
朱由检对孙承宗说道“所以,孙帝师,蓟门、遵化,不可以有失。”
“蓟门火炮局虽然已经营生,但是依旧未曾形成战力,最早也在后年可堪一用,万岁,若是明年调兵山西,恐有不测。”孙承宗很老实的交待了这么做的后果。
西暖阁里十分安静,大明朝的臣子们,静静的等待着年轻的皇帝,对此进行抉择。
“山西暂不进兵,一切交给耿如杞打理,每日发咨文征询,但凡是有需要增兵,则即刻增兵就是,建奴来了的话,朕亲自领着锦衣卫和腾骧四卫,与之抗衡。”
朱由检如此决定。
这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好事
朱由检能做的就是两害取其轻,若是黄台吉敢来,朱由检就敢亲自前去迎战,介时就是一场以天下为赌注的豪赌。
朱由检不敢保证自己赢,但是他黄台吉必输无疑。
“这”
孙承宗和袁可立互相看了两眼,最终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万岁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口出狂言之人,言出必行的万岁,若是建奴真的入关,可能万岁真的可能会去迎战。
孙帝师也好,袁军门也罢,他们同样无法阻拦大明皇帝想做什么,无法相劝之下,只能早早的做筹备。
按照孙承宗的分析,倘若山西乱起来,必然需要增兵之时,就是建奴破长城入关劫掠之刻。
当然,这都是孙承宗的分析。
他站在一个兵部尚书的立场上,分析战局,当然是遵循料敌从宽的原则,在制定战略战术的时候,尽量将敌人想象的足够强大,多做筹备,但是在具体宣传上,又要冠以建奴、贼寇等字眼,表明自己的立场,表达自己正统对敌寇的藐视。
耿如杞在任山西巡抚近五载,而他的老师秦士文则就任山西也是数年之久,耿如杞既然敢下手,自然是抱有了万全的把握。
“王八蛋取我的刀来”
耿如杞看着手中的账目就是猛地一甩,也不等近卫取刀,他直接从军卒的手中拿过朴刀,一刀砍在了靳良玉的脖颈处。
朴刀既不算长兵,长兵是那种钩镰枪,战阵杀敌,马背上用的长兵,而说朴刀是短兵的话,又有些太长了。
朴刀别名“着裤刀”,可以挂在裤腰带上。极简陋,安上短把就是用于刀耕火种的砍柴刀,按上了长把,就是上阵杀敌的朴刀,大明八刀之中,并没有朴刀,朴刀这东西都是民用。
不够锋利的朴刀,即使是耿如杞用,也是一刀没有把靳良玉砍死,随后耿如杞再次举起手中的刀,一刀又一刀,生生把靳良玉的脑袋砍了下来,才气喘吁吁的坐在了地上,看着一地的狼藉。
近卫们不敢上前,唯有跟随而来的锦衣卫,给耿如杞递上了一把方巾。
耿如杞擦拭之后,血红色的方巾,怕是洗不干净了。
红巾军当年的红巾,本身就是素巾,不染色,上阵杀敌,时日久了,才变成红色。
自宋廷南渡之后,岳飞联袂河朔的战略下,金国的土地上,都是起义军,以红巾为号,一直活动了明末时候,朱由检渡过长江收复中原,才算是停下。
锦衣卫对此见怪不怪了,他们在西山诛杀山魈和黑眚的时候,很多锦衣卫都是如此不告而诛。
因为山魈黑眚做的都不是人做的事。
耿如杞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几个月来在西山和通惠河,剿灭山魈黑眚的锦衣卫军卒了。
“这些人居然把大明的良人卖到建奴去做包衣呸”耿如杞用力的吐了一口,一脚将靳良玉的脑袋踢到了一旁,才坐在了账目之前,继续看着触目惊心的账目。
他的确知道这山西十大豪商们无恶不作,但是他远远没有想到,居然敢贩售大明良人农户到建奴去做包衣,若是去种地的话,也算是谋求条生路,但是给人做包衣,干的都是伺候人的买卖。
做建奴的包衣,被建奴打杀都只是小事,即使是范文程这样的官员,其家人也是被建奴主肆意凌辱,而且最近黄台吉定下了例令,状告建奴主,不论真假虚实,不论大事小事,包衣一律治罪。
若是靳良玉做的你情我愿的买卖,耿如杞还没有这么大的火气,直接在堂前把对方给斩了,虽然靳良玉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但是该走的流程,耿如杞没有走,完全是因为靳良玉的人伢子行当,完全是靠行骗。
骗农户良子说是去归化城走运,然后一路行去,最后都送到了建奴的手中
这就是让耿如杞忍无可忍的地方
而耿如杞面露骇然的看着手中的账本,因为他发现了很多很多军械贩运的记录。
“硝石二十八万斤,四斤火炮一百一十余门,棉甲五千服,钱货乞清。”耿如杞看着这账本,再看靳良玉的尸首,总觉得只死一次算是便宜他了。
四斤火炮,并不是虎墩炮,那是元时的炮了,这里的四斤火炮的意思是,里面可以填装的丹药为四斤。
而大明蓟门火炮局现在制作新式火炮,也就七斤火药左右,而且还经常炸膛。
四斤火药的炮,是大明的现在九边军队的主要火炮,仅仅一年的时间,靳良玉他们这一家就往建州贩售了超过一百门的火炮
而且还有五千服棉甲
耿如杞有些头疼的挠着额头,他有点被气到了,虽然知道这些商贾们一直都在向关外运送火炮、粮草甲胄等物,来换取丰厚的回报,但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些商贾做的生意如此没有下限。
“将这些账目,如数送到京城,交给万岁过目吧。”耿如杞对着锦衣卫说道。
朱由检收到这些账目已经是三天后了,他正在积极筹备明日出巡之事,收到奏疏的时候,他看到锦衣卫的奏报,耿如杞被这群唯利是图的商贾气的险些撅了过去,就是连连摇头。
商贾逐利不假,但并不是所有的商贾都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
比如,毛文龙就不受朝内明公们待见,而毛文龙年幼丧父,就回了沈家居住,若是想要针对毛文龙,那么从他的舅父沈光祚身上找问题,十分简单。
而且王化贞一案,还涉及到了沈家和毛文龙,针对毛文龙的明公们,会错失此等良机
但是截止到现在,哪怕是沈家在利用皮岛进行周转粮草的行径,但是依旧做的只是海漕之事,不管是杭州府突然查验,还是在皮岛的御史们,也未曾发现任何夹带,粮食就笔趣岛是粮食。
做正经生意,也是能赚的盆满钵满。
海漕之策,大明的明公们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他们吃的米都是人家沈家运到京城的,若是全部依赖京杭大运河,那大明京师的粮价估计要上天了。
朱由检对商贾并不歧视,但是对于唯利是图,极尽剥盘的商贾,朱由检只是不喜,但是对于为了利益,各种出卖大明利益的商贾,那就只能诛之而后快了。
“果然资本主义在大明压根就行不通呀”朱由检看着耿如杞的奏疏,就是连连摇头。
他在考虑大明帝国方向的时候,也曾考虑过资本主义道路,但很早之前,他就否决了,现在看,自己当初的决定非常正确。
压根就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