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江山第九百八十一章人各有志满城权贵都跑去了东城隆昌门外恭迎武亲王归来,这个时候谁都明白武亲王回来的不正常,也谁都明白必须装糊涂。
这件事用屁股想都能猜到不对劲,武亲王从苏州那边撤兵回来,号称拥兵两百多万的李兄虎谁来挡?
如今还能在大楚官场上混迹的人,哪个是傻的?
大家自然也都猜到武亲王回来,必然不是奉旨回来的,而是私自回京。
陛下却还要亲自去迎接出城,这其中含义显而易见。
那就是大楚还离不开武亲王,陛下离不开武亲王。
隆昌门外,皇帝远远的看到武亲王的队伍过来,竟是朝着队伍跑过去。
他这一跑,文武百官还有乡绅士族也要跟着跑,一下子,场面顿时热闹起来,也混乱起来。
武亲王身边只带着一些亲兵,见到对面竟然是陛下亲自迎接过来,武亲王连忙下马。
他还没有来得及跪下去,皇帝已经一把将他扶住:“王叔,朕好想念你啊王叔。”
说这句话的时候,皇帝的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
在这一刻,武亲王心里的担忧一扫而光,只有一心的愧疚和满怀的心疼。
许久没见,武亲王已经老了,陛下明明那么年轻,却也是面容沧桑。
“陛下,臣有罪。”
武亲王又要拜下去,皇帝就又硬生生把他拉起来。
“王叔当然有罪!”
皇帝大声说道:“朕先后数次派人请王叔回来,可王叔却坚持要荡平贼寇之后才回京,如今王叔凯旋,朕却还是要责备你,王叔你真的......太不会照顾自己了,看看你这一身征尘,看看你这满头白发,朕心疼啊。”
皇帝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他拉着武亲王的手说道:“王叔这次击败大贼李兄虎,朕却不知道还能如何感谢王叔,朕......”
皇帝松开武亲王的手,后退两步,抱拳俯身:“朕替大楚万万千千的子民,多谢皇叔了。”
武亲王吓得脸上变色,连忙跪倒在地:“臣有愧。”
“王叔无愧。”
皇帝再次把武亲王扶起来:“是朕......是朕有愧,是朕对不起王叔。”
武亲王此时此刻,也是老泪纵横。
他其实明白陛下不得不有这样一场戏,但是他也看得出来,陛下也确实真情实意。
他带着队伍力抗李兄虎百万大军,没有粮草,没有后援,没有希望,如果是别人带兵的话,可能早就已经败了。
皇帝说他有愧,确实有愧。
“咱们回家。”
皇帝拉着武亲王的手:“王叔随朕回家!”
人群中,归元术看了一眼武亲王,又看了看武亲王随行的人那一身褴褛衣衫,就知道武亲王回来怎么可能是大胜而归。
武亲王的大军都不敢靠近都城,而是在远处驻扎,就足以说明其狼狈,不敢被人看到。
此时武亲王手下的士兵,身上连甲胄都没有了,衣服破烂,面黄肌瘦,若这般模样被百姓们见到,谁还会觉得大楚能坚持的住?
那可是天下致锐的左武卫啊。
归元术又看了一眼群臣最前边站着的李尚,也看到了紧挨着李尚的黄维安。
他沉思片刻,转身离开。
李尚又怎么可能不清楚武亲王的窘迫,怎么可能不清楚左武卫的狼狈。
他压低声音对手下人说道:“立刻去组织人手,不管用办法,组织队伍从府库把战服甲胄送去左武卫大
营,我也不管用什么办法,挤出来粮草物资一并送过去。”
这话正好被从他身边经过的武亲王听到,所以武亲王都忍不住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这个年轻人他似曾相识,好像有些印象,但却记不清楚,看他身上二品紫袍的官服,武亲王便明白这是陛下启用的新人。
年轻人有如此头脑如此安排,武亲王也觉得此人可堪大用。
大楚畸形的强盛在什么地方可以展现出来?
兵部武库。
没钱没粮,但是武库中的兵器甲胄多的难以计数,可这说起来值得骄傲吗?
这其中的龌龊,只有兵部那些大人们心知肚明。
每年,兵部都会要求制造多少兵器多少甲胄多少器械,不管需要不需要,都要做。
这是兵部那群大老爷们最大的利益来源之一,数量当然不能少,质量嘛......
反正没人查。
假如每年朝廷拨款是五百万两,全部用于制作这些东西,保质保量的情况下,可能是五万套,从甲胄到兵器再到护具。
如果质量没有要求的情况下,还是五万套的数量,那还需要五百万两吗?
兵部得到拨款,上下克扣,到武工坊还是要克扣,真正用于制作这些东西的款项能剩下一百万两就是好事。
如此的大楚,不颓败才怪。
做皮甲的皮子,一层皮子切成三层,再说弓箭,甚至能混账到用芦苇杆来糊弄,只是看起来像是箭而已。
但是武库的那些人会藏,每年都把以前存的品质好的东西往外挪,把新造的东西往里边运。
如此一来,就算是有人装模作样的来查查,最起码场面上看不出问题。
可是以前存的好东西,早晚都有用完的时候,那些糟粕,早晚都有露面的时候。
不久之后,世元宫,东书房。
“去给王叔烧水!”
皇帝吩咐内侍:“为王叔洗去一身征尘。”
武亲王刚要拜谢,皇帝却拉着他的手走到一边坐下来:“王叔辛苦,先坐下来说话。”
他一摆手,甄小刀立刻就反应过来,转身出去吩咐朝臣可以散去,陛下要和武亲王多聊会儿。
东书房里只剩下了几个人,包括李尚和黄维安等人,他们都是皇帝启用的新人,如今大楚朝廷里的柱石。
“陛下。”
见朝臣大多退去,武亲王再次起身要叩首请罪,皇帝却叹了口气:“王叔,你在这样,朕心里会很疼。”
武亲王只好作罢,一时之间,场面就显得尴尬起来。
李尚站在一侧,不敢正眼去看,时不时的扫一眼那年迈的武神,心中生出一种戚戚之感。
他在崇文院求学的时候,武亲王曾经多次到崇文院授课,那时候的武亲王,看起来真的是仿若站在云端的天神。
哪怕那时候大楚也已经到处都有叛乱,可那时候也没有人觉得大楚会那么快就不行了。
此时李尚甚至从这位老武神的身上,闻到了一种腐朽的味道,这让他更加的担忧。
这样一位老人,还能扛着大楚走多久?
所以他又不得不想到了尉迟光明,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哥要叛逃。
陛下对大哥是那么的在乎,那么的重视,他看得出来陛下是真的把尉迟光明视为武亲王的接班人。
也许在武艺上,尉迟光明和武亲王差距还大,但是在领兵的才能练兵的技巧上,尉迟光明已经不逊色多少。
只要给尉迟光明一点时间,成为大楚的新一代武神绝
对不是问题。
越想,他心里越难受。
皇帝对武亲王说,不用避讳李尚他们,战局到底如何,请武亲王明言。
于是,武亲王就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每一个听者的脸色都越来越沉重,乌云压顶一样。
李尚他们一直陪着武亲王到深夜,皇帝在期间甚至要亲自为武亲王搓背,武亲王自然不敢应允,但陛下的态度已经表达的格外清楚,那就是不管怎么样,武亲王依然是大楚第一重臣,无人可及。
深夜的时候,李尚乘坐马车回到自己家里,下了车回望皇宫方向,也不知道想了些,愣神了好一会儿。
进门之后就忍不住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却吐不出一身的疲惫和满心的阴郁。
“大人。”
管事连忙上前:“有大人的一位老友,在书房已经等大人半夜了。”
“老友?”
李尚的眉头皱起来:“何来的老友?”
管事道:“说是大人当初在崇文院的同窗,早早离开京城,今日才会特来拜访的。”
李尚在心里松了口气,他如今贵为当朝文官第一人,虽然没有宰相之职,已有宰相之权,所以往日那些有关系没关系的,每日都会有来扯关系的。
若真的是曾经的同窗,听闻他此时已经别陛下重用,所以过来讨个前程也是常理之中的事。
他吩咐人去泡茶,一进书房的门脸色就大变。
“你......你!”
两个你字,第一个是惊喜,第二个是愤怒。
在看到归元术的那一瞬间,他的第一反应是我兄弟居然没死,第二反应是这应该就是大哥叛逃的罪魁祸首!
“别急着喊人抓我。”
归元术指了指对面:“就算是要抓我也不差这一会儿,你我之间的情分,难道都没有坐下来聊一会儿的必要了吗?”
李尚脸色变幻不停,沉默片刻后回身吩咐:“没有我的话谁也不准靠近书房,都离远一些。”
随从们立刻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李尚把房门关好,走到归元术对面坐下来:“我只希望你要和我说的,没有一句废话。”
归元术问:“那你猜猜看,你这府里,有多少人是皇帝派来盯着你的。”
李尚皱眉:“我不知道大哥是怎么被你骗了,但你骗不了我,如果你来只是怂恿我也做一个叛徒,那你干脆不要说下去了。”
归元术就知道会是这样,五兄弟之中李尚的性格最为坚定。
他取出尉迟光明的亲笔信和信物递过去:“大哥让我给你的,你看过就明白了。”
李尚伸手接过来,沉默片刻,直接把那封亲笔信扔进了茶炉里,看都没有看一眼。
那件信物,他却揣进怀里。
“不用看,我也不需要你们的理由,哪怕再合理。”
李尚起身:“我生为楚人,现为楚臣,我父亲教会我的第一个字不是我的姓也不是我的名,而是楚。”
归元术嗯了一声:“以前你说过。”
李尚:“你还记得以前?”
归元术没有回答。
李尚走到门口,把门拉开:“你走吧,这是我最大限度的渎职枉法,以后若有机会,我会到陛下面前请罪。”
归元术起身,居然真的没有再说什么就走了。
李尚看着归元术的背影,片刻后朝着背影喊了一句:“那件信物,我会在战场归还给大哥。”
归元术举起手晃了晃,意思可能是知道了,也可能是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