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叱看向跟过来的张玉须,耸了耸肩膀后说道:“其实按照正常的想法,这个人应该你来杀才对。”
张玉须想了想,好像确实是。
这个人和龙虎山有着不死不休的恩怨,只有龙虎山的人给他一个结束,也算是给这一段恩怨一个结束。
就好像百姓们长说的那样,恩怨终有报,事事有轮回,要是张玉须手刃了此人,似乎更圆满一些。
李叱道:“太麻烦了。”
他转身朝着那七十二座坟拜了拜,低声说道:“今天有点晚了,天亮后过来给各位前辈上香。”
然后他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对张玉须说道:“你若是要杀他的话,可能会有长长的一段话要说,从你师爷开始说起,到你师父,再到你,我想想都觉得麻烦。”
张玉须想了想自己会这样吗?
然后觉得应该会。
李叱道:“前辈们在这休息,这后学晚辈们的琐碎事就别跟他们念叨了。”
张玉须道:“可是,不应该是这样吗?我看人家那些晚辈去给已故的长辈们上香,话可多了。”
李叱道:“咱们做个假设,如果已故前辈有灵,能听到晚辈们上香时候说的话,你猜他们喜欢听什么?”
张玉须道:“还......不曾有过这样的假设。”
李叱道:“人家都已经过世了,还烦人家?跟人家说你有多难或者多不顺心?要我说,上香的时候别说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尤其是什么这个和那个之间的矛盾,这个对那个的不满,没意思,就烧纸钱。”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非要说点什么,就说祖宗们,拿钱花去啊,可劲儿花,他们一定爱听。”
张玉须又仔细想了想,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看着李叱认真的说道:“怪不得澹台说你的邪教......你果然就是邪教。”
李叱噗嗤一声就笑了。
他看了看张玉须身上的伤:“怎么样?”
张玉须摇头道:“不妨事。”
他们走回到前院那边,众人都在等着他们,院子里那些东陵道的信徒,死了的都在地上趴着呢,没死的都在地上跪着呢。
县令刘胜春和大难不死的县丞高有心两个人战战兢兢的站在那,一看到李叱和一炷香出现,俩人连忙迎接过来。
“大人......”
刘胜春道:“这件事,下官确实......”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李叱就摆了摆手道:“不用多说什么了,你们也都累了,回去吧。”
刘胜春听到这话就知道事情不好了,这是已经没有什么话可对他们说的。
然而此时此刻,李叱又不给他们机会,直接带着人马就走了,留下刘胜春等人尴尬的也忐忑的站在那,面面相觑。
回到官驿,李叱刚坐下来,就看到一身红裙的余九龄跟进来了,把李叱吓了一跳。
“我凑!哪儿来的孽畜!”
余九龄伸手:“给钱!”
李叱道:“什么钱?”
余九龄道:“说好了的,这场戏我演完了你就把那份钱分给我。”
李叱道:“什么那份钱?”
余九龄两只手抬起来,把衣服里那已经压瘪了的两个大馒头往上托了托。
“老娘和你拼了!”
李叱连忙摆手:“别别别,该分的都会给,你别这样......你是澹台的人,是我嫂夫人,止乎于礼,止乎于礼啊嫂夫人!”
澹台压境:“......”
余九龄托着那俩大馒头扑上来:“老娘今天就发乎于情了!”
门外,高希宁拎着宵夜进门,一进来就听到这句话,她略微惊讶了那么一下下,然后眼睛就睁大了,一脸很期待的样子。
高希宁笑道:“九妹这架势,不是发乎于情,是把乎于两个字去掉了吧。”
澹台压境靠在墙笑,一边笑一边说道:“从今天开始,九妹就有一个新的外号了。”
张玉须道:“没乎于?”
李叱一边挣扎一边说道:“这名号响亮啊,人家行走江湖的大侠可都是有名号的,什么入云龙,什么水里蛟,九妹以后自报名号的时候一定要这样说啊.....我凑你离我远点!”
这位大侠,就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没乎于-余九龄。
澹台压境道:“那些县衙的官员要如何处置?这些人也都不是什么好鸟,留着无用。”
李叱好不容易从余九龄的魔抓之下挣扎出来,一脚踹在余九龄屁股上。
“先留着吧。”
李叱道:“我仔细看过了,刘胜春他们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该干的事基本上也都干了,现在杀了他们,县衙无官,百姓们会恐慌。”
澹台压境道:“那就等到凉州后见过我父亲,再请他分派过来人手,刘胜春那几个应该也吓坏了,暂时不敢为非作歹。”
李叱嗯了一声后说道:“百姓们其实很容易满足,这些做官的人,哪怕贪一些,只要真正为民做事,百姓们也不会去在意。”
“更为主要的是,做官的,实则为百姓的主心骨,现在又正值农忙,明天走的时候我会交代刘胜春,待日后秋粮收之前,再来巡查。”
李叱说完后看了一眼余九龄,然后咧嘴:“你快去把衣服换了吧。”
余九龄道:“你让我穿我就穿,你让我换我就换?穿的时候由不得我,脱的时候还由不得我?”
澹台压境问李叱:“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在你的脑子里吵架。”
李叱道:“一个说打他,一个说再忍忍?”
澹台压境摇头:“一个说打他,一个说那还等个屁。”
余九龄多聪明,转身就跑了出去,甩着衣服扭着胯,感觉自己美美哒。
第二天一早,不出李叱的预料,刘胜春带着县衙官员早早就到了官驿外边候着。
李叱装模作样的把刘胜春骂了一顿,然后责令他清查所谓东陵道的事,规劝百姓们不要听信邪教,安心种田。
余九龄在旁边撇嘴,心说还说别人是邪教,你就是天底下最大的邪教头子。
刘胜春挨了一顿骂,连连作保证,说必会按照巡察使大人的吩咐妥善处置。
然后他还不忘关心一句:“请问,将军夫人可还好?”
李叱看了余九龄一眼,然后语气沉痛的说道:“不好,吓坏了,虽然没有什么大事,但是摔了一跤也受了些伤。”
他没好意思再说一句......胸都摔没了。
余九龄下意识的把手在胸口托了托,这个动作,让很多人感到了迷惑。
处置完了古井县的事,李叱他们又去正清观给那七十二座坟上香添土。
如昨夜里李叱对张玉须说的那样,李叱在坟前烧了许许多多的纸钱。
李叱说,我们的老前辈,我们不亏着,是我现在还没那么大本事,以后我本事大了,可令天下,待前辈不只是死不亏,生也不亏。
李叱还说,如果这些纸钱烧了之后,真的能到你们手里,诸位前辈不要舍不得花。
买酒,也要买茶,看儿孙晚辈,平天下。
李叱让人把方玉舟的尸体就埋在七十二座坟的对面,像是在认罪伏法一样。
埋了人不做坟,填平踩实,李叱要过来方玉舟的那把长剑,看了一眼,剑非凡品,应该值一些钱,但李叱没打算带走。
长剑出鞘,剑光映耀。
他把剑戳在地上,掌心一拍。
噗的一声,掌力之下,长剑深深没入大地之中,直插方玉舟的埋葬之处。
“我就狠毒些。”
李叱淡淡道:“若一剑可夺你轮回,我就镇你万万年。”
之前刘胜春他们确实是被吓坏了,但多多少少有几分演戏成分,也不知道为什么,因为这句话,却真的把他吓得哆嗦了一下。
队伍离开了古井县,朝着凉州城的方向继续出发,越是距离家近了,澹台压境就显得越激动,一种按捺不住的激动。
如果没有这次离家远行,他可能永远都体会不到这种感情,原来对父亲,他不只是有敬畏。
与此同时,凉州城内。
来自卯犁国的使臣队伍住进了官驿,出乎预料的,倒是没有被怎么为难。
使臣主官伞丁本来还想着,因为澹台器和老国王的关系,他们会被打压,可是看起来,似乎人家根本就没当回事。
“有消息了吗?”
伞丁问手下人。
这次随行的武官名为夺亩赞,他垂首回答道:“将军,联络到了咱们的人,没有什么发现。”
伞丁点了点头道:“有消息说,离盾和蒂克花青确实到了凉州,咱们的人很早之前就混进来做生意,却一直都没有查到些什么......”
他看向夺亩赞问道:“你觉得,会不会是那两人,就在澹台器的将军府里躲着。”
夺亩赞道:“若真如此的话,只怕很难,唯有在进将军府祝寿的时候,才有机会查看。”
伞丁点了点头道:“你去告诉飞云渡的那些人,让他们做好准备,等到进将军府那天,都要靠他们。”
西域有一门派,名为飞云渡,传闻这门派之中的人可通鬼神,个个都有妖术在身。
但这也不过是传闻罢了,实则是一群自幼就开始各种残酷训练的人,学习各种看起来很神妙的技法。
有人精通缩骨,可藏身在很小的瓦罐之中,亦可从猫洞进出,格外轻灵,无人察觉。
有人精通幻化,一人千面,连言谈举止都毫无破绽,幻化之际,雌雄难辨。
还有人擅长刺杀之术,精于模仿,藏于一处可一日一夜不动,如若草木。
还有女子精学媚术,蛊惑人心,防不胜防。
飞云渡在西域都属于旁门左道,可是却已经传承数百年,他们收费极高,但传闻从无失手。
这次卯犁国的皇帝契桦梨下了大本钱,请来不少飞云渡的高手,就是要斩草除根。
飞云渡的人也没有名字,只以代号相称,男子都称神舍,女子都称鬼目。
伞丁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一边走一边想着,若仅仅是杀了离盾和蒂克花青,请来这么多高手,是不是显得有些浪费。
若能顺势把澹台器也除掉的话,这中原的西大门,也就算是被一脚踹开了。
真杀了澹台器,陛下说不定会对他倍加赏识,还说不定会有显爵加身。
想到这,伞丁就不由自主的笑了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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