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到十二月份,同军围困太原府治所阳曲城已经快两个月了。
最初的一个多月还好,敌人进行了一次试探攻击,见防守严密讨不到好后,就果断留下少量人马继续围住阳曲,大部则撤离扫荡周边县城。
张孝纯、王禀战前就准备了相对比较充足的生活物资,在官府的统一调配下,军民面临的生存压力并不是太大。
趁着敌军没有攻城这段时间,王禀一直没有停止组织军民完善阳曲的城防体系建设,比起当初同军临城时,守军的防守手段又多了不少。
十几天前,一万多同军带着数千投降的宋军回到了这里。
这一次,敌军没有再放几炮就走人,而是开始了真正的攻城。
在李逵展现真要攻城的决心后,王禀才发现这些准备依然不足。
城墙上的绳障对付炮击确实有相当大的作用,但同军的强大并不需要依赖火炮的犀利而存在。
燕京府玉河渡一战,同军就已经用北辽小朝廷的灭亡证明了即便没有大炮的掩护,他们依然能够正面击败数倍顽强的敌人。
李逵采取的攻城战术很简单,就是放弃火炮掩护,直接发挥兵多甲利的优势莽攻。
莽攻并不是不动脑子一窝蜂的盲目进攻,而是基于攻守双方实力对比的清醒判断做出的一力降十会之策。
说白了,再坚固的城池再完善的城防体系,也需要有人来守。
能否守住城池,不仅需要防守方意志坚定,兵力足够,粮草不缺,装备精良且士气高涨等诸多条件。
还要受攻击方人数、装备、士气和将帅的作战决心等多种因素影响。
很明显,阳曲县本就不是什么坚城,城中原本只有甲胄不全的士卒三千人,临时征发的百姓倒是不少,却不是真的士兵,更没有相应的武器装备。
靠这些临时征发的百姓,能摇旗呐喊,能筑城堵缺口,甚至与士兵配合将攻上城墙的少量敌军赶下去,却无法应对其他的复杂情况。
李逵命工程营打造了一批带瞭望口的盾车,然后让铁甲兵推着盾车掩护弓弩手抵近城墙进行火力压制,并驱使新附军挖土填壕后。
守军占着城墙的高度和遮蔽优势,更便于射击,但缺乏弓弩,输出伤害非常有限。
同军却仗着兵多弓弩多的火力优势和盾车的掩护,分批昼夜不停地莽攻。
守军躲在城墙后不露头,就只能眼睁睁地等着同军填平城壕。
若露头与同军对射,就变了拼消耗。
双方各自付出数百人的伤亡后,守军兵卒不足,士气低下的问题便开始显露。
敢与敌人对射拼消耗的宋军士卒越来越少,而同军的弓弩手则更加大胆,站得更近,射得更准,甚至还有人放弃盾车的掩护直接射击。
由此,同军弓弩手对城上守军的压制效果更明显。
四日后,同军填完大部分壕沟,开始利用巢车配合唧筒,以猛火油烧毁城墙上的绳障和滚木、撞车、叉杆、夜叉擂等木质守城器械,守军的日子便更加难熬。
此战中,李逵还命令士兵们以手雷清除贴在城墙边准备反击的宋军。
其实,这种以陶罐为壳的新式武器的威力远不如后世的手雷,很难对躲在低矮土城墙后的无甲守军造成致命伤害。
但手雷爆炸造成的巨大声势,以及陶罐中的大量预置铁片因爆炸而到处溅射的恐怖效果,却极大的打击本就很低的宋军士气。
幸好王禀提前组织军民在土城墙后构筑了重城,就算土城墙失守,守军也能退到重城上继续防守。
但随着攻城战的时间延续,宋军越来越被同军压着打,伤亡与日俱增,士气越来越低,城中各种悲观情绪逐渐弥漫,越来越多的人怀疑守城的必要性和可行性
王禀只能加大巡城力度,遇到危机就冲在第一线,竭尽全力以自身行动鼓舞民心士气。
不过,其人很清楚,同军并没有尽全力,大炮没有再响,也没有尝试爆破城墙。
只要同军愿意,组织一次强攻,最多付出百余人的伤亡,就能顺利攻破阳曲。
他们却偏偏不这么做,即便打得守军不敢露头,同军也没有派兵登城,始终以压制打击守军的有生力量为主。
王禀越来越觉得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阳曲城的防守战就像一个笑话。
同军只要想进攻,这天下就没有他们攻不下的城池。
敌人之前故意放着阳曲城不打,任由城中信使四出,原因只有一个——吸引朝廷和河东各地的援军到来再一锅端。
而同军扫平周边城池后又返回阳曲并连续攻城,持续消耗城中有生力量,只能说明他们的计划已经奏效!
敌人的目的很明显:即将进行大战中,阳曲城守军不允许出城半步。
现在,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
就算王禀不顾伤亡,强行带领城中剩余兵卒冒险出城,以己方的兵力和士气,也起不到任何作用,还不够对方塞牙缝。
就在王禀犹豫要不要向张孝纯说出自己的猜测时,留在城上警戒的兵卒却跑来汇报了一个重大消息:同军开始撤退了。
张孝纯和王禀二人匆匆跑到城墙上观察。
晨曦下,远处的同军确实已经拔营,并开始有序向东南榆次县方向转移。
当然,敌人并没有全部撤走。
和上次一样,他们依然留下了东、南两座一大一小的营寨。
唯一的区别就是经过这么久的加固,敌人的营寨由土木结构变成了砖石为主,更加牢固了。
经过十几天高强度的守城战,历经生死的剩余兵卒看着撤走的敌人,明知道自己总算死里脱生,却尽皆木然,没有一人欢呼。
因为,他们知道等敌人卷土重来之日,就是阳曲城破之时。
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张孝纯也不是不懂打仗的单纯文官了。
其人扭过头,看着身旁苍老了不少的王禀。
“朝廷的援军来了?”
“回相公,应该是来了。”
“该结束了。”
王禀心中苦涩,却无言以对,只是在心中默念了一句。
“早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