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是刀刀见肉的体力活,但战争却是门高深的艺术,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摸到这门艺术真正的门槛。
这些人之所以能够在无数次的战斗中活下来,除了玄之又玄的战场存活率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对手与其处于同一层次或者更低。
有些人却能凭借对战争艺术的深刻理解或与生俱来的天赋,把握稍纵即逝的战机,既可达成超乎寻常的战果,也可逢凶化吉,百战得生。
就比如得知朝城被围的消息后,牛皋便果断抛弃火炮,率军连夜奔袭,随后捐甲冲阵,一举打崩占据极大优势的宋军;
又比如在城墙上战斗正酣的韩世忠能敏锐发现危险,还能临危不乱,拉上同袍从守军和援军的夹击中逃出生天。
正是因为战争中处处都充满了不确定性,才使得很多战斗无法以简单的数字模型进行推演。
就像赵宋早就形成共识“北兵”之中最孱弱的河北兵,面对朝廷精锐兵马的突袭居然没崩,还能依靠简单的防御工事,挡住敌人连续四波的激烈进攻。
而建制尚全的宋军甚至都没有和同军接阵,就因为主将率先逃跑而导致全军崩溃,更是让人唏嘘不已。
朝城之战,宋军即将胜利的时刻遭遇失败,鄜延路总管、泰宁军、保信军节度使都统制刘延庆统率的四万大军被同军三师师正牛皋率领的四个未满编营狂追二十里。
真正死于同军刀枪之下的宋军不足三千,其余大部分都是在逃跑中被同袍踩踏、砍杀或者失足跌入池塘、河流中淹死。
直到次日巳时,陆续回到观城的宋军总数仍不足七千。
最先逃回城的刘延庆却不敢再等了,其人留下一千“精锐兵马”继续收拢溃军,自己则带着其他人一路向西南濮阳县方向狂奔。
打仗经验极为丰富的刘延庆对危险有着异常敏锐的直觉,他的选择非常明智。
其部离开不到两个时辰,处理完朝城事务,确认受伤的张清没有生命危险后,牛皋就带着已经跟上来的重炮营兵临观城。
只是,从头天晚上就开始行军,辛苦走了近百里的重炮营注定没机会建功了。
发现同军追上来后,收拢了几百溃兵的观城留守宋将也果断弃城逃跑。
朝廷为了夺取朝城、莘县、阳谷三县,向靠近前线的观城转运了大量大量粮秣、兵甲,都在这两次仓惶溃逃中丢了个干干净净。
刘延庆带领的本部人马从观城出发,前往几十里外的朝城,经历连夜大战后,又一路跑回观城,随后,休整了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就能再次启程并狂奔百余里。
一直逃到开德府治所濮阳县时,居然还有近四千人跟上了队伍。
铁的事实再次证明,赵宋禁军并不是没有战斗力,至少在“行军能力”一项上,绝对当得起“精锐”之称号。
再三确认牛皋部没有追到濮阳来,刘总管才急忙派出信使前往大名府,向童太师汇报贼军主力出现在开德府,自己已经退守濮阳县为大军保住退路的重大消息。
大名府。
派张雷送完俘虏的次日,徐泽就统率大军由馆陶县进抵大名县境内,并在城东十里处的马陵道口镇扎营。
随后,自然是同军的保留节目。
徐泽每日分早、中、晚三次,轮流派出各师绕大名城“巡城”。
期间,攻守双方几日时间内都未向对方发射一矢。
同军是不需要再展示武力,守军则是士气已丧,守在城墙上都战战兢兢,除了老神在在的知府梁相公外,个个都感觉天快塌了,根本不敢挑衅。
待到童贯率领朝廷大军进入了大名县境内时,同军各师已将大名城周边的地形摸了个透。
童太师虽然带来了“四十万大军”,却不敢进大名县城内,更不敢到城东扎营与马陵道口镇的徐泽部对峙,而是将大军驻扎于大名县城西南二十里地的南乐镇。
其后,童太师除了派信使与城中取得联系外,再无动静。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童贯已经与徐泽取得了联系。
同军的战斗力究竟有多强童太师不太清楚,但徐泽有多狡猾他却是深有体会。
所以,从一开始,童贯就没打算和徐泽硬碰硬。
既然徐宣抚使还是大宋臣子,没有公开造反,那这事就有得谈。
马陵道口镇,同军军营大帐。
“太师遣小人来,就是想问徐相公究竟要什么条件?”
童贯向同军派出的信使,正是七年前监视徐泽前往辽东联络女直人的童府家将王汰王楚山。
“笑话,童太师自己都没想明白能给我什么,派你来做甚!”
当年北行途中,王汰可没少受过徐泽的折腾,早知道徐社首的强势,此时被他拿话语挤兑,倒是镇定得很。
“徐相公,俺是粗人,说不来场面话,只知道这天下终究是赵官家的,你是大宋臣子,做事还得讲些体面。见好就收,对朝廷,对太师,对你,都好。”
徐泽本就比王汰高小半头,后者又弓着背,更显身高差距。
其人居高临下地看着王汰,也不回话,只是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戏谑之色。
“徐相公,可是汰说的话有不妥?”
“没有,你的话没问题,但有一点你搞错了。我要是说我不想造反,怕是连赵官家都不会相信,既然这样,还谈什么‘大宋臣子’?”
“你?!”
王汰没想到徐泽已经肆无忌惮到这种程度,随即又想到太师到南乐镇后,就命大军每日修筑防御工事不停,显然是对徐泽极为忌惮。
莫非太师心里也明白徐泽真要造反?
只是一小会,王汰头上就出了一层白毛细汗,他想到了即将出现的种种可怕情景,赶紧抛开杂念,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徐相公,你既然见了小人,总不能让俺就这样回去复命吧?”
“好吧,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也不为难你。就两点:其一,天子受奸臣蛊惑,出尔反尔,寒了功臣之心;其二,太师一直想北伐,我也一样,西军靠不住,我练兵的能力你们也都看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