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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认栽

    唐牛儿行二,卖糟腌为生,还常接一些帮闲活计,郓城县里家长里短的小道消息最是熟悉,但凡和公事有关的消息告诉宋江,都能落得几贯钱赏使,平日里也多得宋江照顾,对其最是死命效力。

    宋江听了唐二的喊话,不疑有他,立即告声罪,要阎婆惜务必替自己“款待”好张文远,便离席出了门。

    “牛儿,何人寻——”

    宋江出门大声问唐牛儿,本以为这厮如往日一般没钱使了,找自己唱双簧,不想唐牛儿旁边一辆豪华马车的帘子掀开,出来一人——真是有人找自己。

    “押司,是这位员外找你。”

    来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更兼出手大方,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的唐牛儿也拘谨了几分。

    宋江立即行礼,道:“敢问阁下?”

    “在下东京同舟打炭场张三张青尽,见过宋押司!”

    来人正是原本的“过街老鼠”张三,只是如今家业发达,无人敢再提这一诨号。

    正所谓居移气,养移体,张三自结交徐泽后,家业越做越大,管的人也越来越多,已经很有些上位者气质了,加之久居东京,平日里又多结交达官贵人,此时再刻意拿捏,举手投足间,贵气尽显。

    宋江没听说过张三,却被其话语中的“同舟”二字给惊住了,此人与自己素不相识,当不可能从东京专程来此寻自己,莫非与同舟社有关?

    到底是宋江,心中虽然疑惑,面上却无丝毫变化,当即掏出一些碎银,打发走了唐牛儿。

    “张员外,此处不便说话,可否请移贵趾,去那边酒楼一坐?”

    宋江拿不定对方打的什么主意,但自己一直立在这处房宅前,肯定会影响阎婆惜“款待”张文远,便想支开张三说话。

    “不必。”

    张三轻摆袖袍,道:“实不相瞒,在下本是来梁山洽谈生意,偶然听知宋押司最近收了唱曲大家阎婆惜,在下乃是阎大家的拥趸,特意来郓城县,就是想再听一听阎大家妙音,不知押司可否赏个薄面?”

    果然!

    阎婆惜曲儿确实唱得不错,但若说有多利害,宋江却是不信的,真要是有那本事,她也不用流落到郓城,黏着自己混吃混喝了。

    张三来此的动机非常可疑,时机也太巧了,而且此人话语中也毫不遮掩的挑明“梁山”,宋江隐隐猜到对方接下来要做什么。

    梁山在周边几县安排有探子,宋江能想到,但能从一些蛛丝马迹就探知自己的困境,还在最恰当时机为自己解困。

    这,太可怕了!

    可是,没有聪明人会花费精力,为了一个无用的人做无用的事。

    宋江一直坚持做人的交换原则,他虽是“及时雨”,却从不给人无缘无故的好,也不相信别人会对自己无缘无故的给予。

    自己对梁山,或者说,对已经搬迁了的同舟社,能有什么用?

    若是两年前,自己确实可以为梁山做不少事,现在的梁山,背靠徐泽这棵大树,还需要宋江做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宋江陷入了自己的悖论中,以至于呆愣当场。

    “押司?”

    “啊!在下失礼了。”

    待回过神来,宋江连忙施礼,道:“婆惜便在此屋,只是房中凌乱,还请张员外在外稍待,在下先回屋里整治干净,再请员外入内。”

    “无妨,有劳押司了。”

    屋内,“小张三”张文远与阎婆惜随着曲艺交流的话题深入,已经越坐越近。

    一个风流浪荡子,一个久旱盼甘霖,干柴遇烈焰,正是天雷勾地火,若不是守着门的阎婆一直说宋三矮子还在街上未走,二人早已经上楼做成了好事。

    宋江匆匆回来时,“小张三”和阎婆惜皆是憋了一肚子邪火,眼珠子都快烧红了。

    “文远,时相公明日要点校六至二十三号钱粮文书,劳烦你现在就回去整理,我稍待也来。”

    张文远虽然对宋江的了解失于片面,不知道其人的真正手段,却不是傻子,身为情场浪荡子,今日宋江带他来此处的目的,刚上酒桌他便想清楚了。

    只是没料到这黑厮忒般无礼,自己都已经箭在弦上了,你却突然跑回来,赶我回县衙查文书!做人怎么能这样!!!

    “小张三”张文远恨恨地出了门,就见着还在街上等宋江的张三,猜测此人就是坏了自己好事的贱人,一肚子邪火发泄不得,只想一刀砍了对方。

    只是张三一身贵气,还有车夫侍立一旁,张文远自是不敢真去招惹。

    张文远走了几步,还是没忍住,回身,快步上前,朝张三躬身行礼。

    “在下宋押司同房贴司张文远,贵人可是要寻押司?”

    “已经见着了。”

    张三假装没见着对方从宋江外家中走出来,答道:“在下东京张三张青尽!”

    “啊——幸会幸会!”

    张文远与张三说了几句没营养的废话后,落荒而逃。

    难怪自己今日运势不利,“小张三”碰到真“张三”,认栽认栽!

    屋内,被坏了好事的阎婆惜丝毫没有作贼心虚的觉悟,只待张文远走远,便要破口大骂黑三郎,只是,还未开口,就被宋江带回的消息震懵了。

    阎婆惜知道张三的名头,比宋江知道的还多。

    若论家资,才起家两年的张三未必能在东京城排上号,但其蜂窝石炭的营生却是家喻户晓,不仅是因为蜂窝石炭生活必需品,更是因此人在收拢东京泼皮做雇工的同时,也没丢下泼皮们以往的业务——帮闲。

    同舟打炭场不仅送蜂窝石炭,买菜、倒灰、喊人、送拜帖等等,一条龙服务到家,乐于享受的东京城百姓足不出户就能解决一日所需,由不得张三的名头不响亮。

    虽然东京后来又陆续出现了几家打炭场,但始终无法撼动同舟打炭场的龙头地位,张三也顺理成章的被同行推举为行首。

    东京,销金窟,不夜城,多么美好的地方!

    比起东京的奢靡生活,自己在郓城县这几个月,过得是什么猪狗不如的日子!

    阎婆惜深知改变命运的机会就在今日,能不能回东京,就要看自己接下来的表现了,当即对宋江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阎婆惜柔声道:“黑三——哥,烦请你跟张行首说一声,奴家补了妆就来。”

    说完便匆匆上了楼,还不忘吩咐自己老娘:“娘!还愣着做甚,快收拾屋子!要等三郎哥哥收拾么!”

    一刻钟后,面试结束。

    有志进军娱乐领域的东京蜂窝石炭同业行会会首张三,对接受面试的唱曲艺人阎婆惜非常满意,当即与其主家宋江交接了卖身典书,承诺回东京后,给阎婆惜包一个勾栏,连捧一个月。

    多年“星梦”眼看就要成真的阎婆惜喜极而泣,哭花了刚画好的妆容,当即就收拾行装,计划随张行首返回东京。

    到底是夫妻一场,临行前,心情大好的阎婆惜叮嘱宋押司要改善生活,别再吃那些猪狗都不吃的饭食;年纪大了,平日里少耍些枪棒,身体不好也不要讳疾忌医,东京有名医,擅治男性疑难杂症云云。

    ……

    人去楼空,结果比自己原本计划的还要完美,只是,宋押司心里却是空落落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于自己真的不喜这种命运不受掌控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