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兴一时也琢磨不出对方究竟所来何意,于是问道:“二位深夜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兮开道:“如今蜀国已然乌烟瘴气,我二人又被鬼午通缉,仓促间无处藏身,故而穷途来投大周!”
方兴疑惑,问野奂道:“怎么?野瞳大将军一家也……”
野奂嚎啕大哭起来:“鬼午杀人从来不眨眼,对于政敌更是落井下石,恨不得诛九族而后快。如今,我野府上下也都被其斩尽杀绝,所幸我提前藏匿于兮开老叔家中,这才躲过一劫。”
方兴听出破绽,当即道:“不对!”
二人吓了一跳:“如何不对?”
方兴一指兮开:“敢问兮老,小兮丞相被灭族时,你如何又得以幸免?”
兮开干笑了两声,道:“兄长小兮丞相被灭族之时,我并非身处蜀国,而是在西域昆仑山中学艺。”
方兴心中一紧——昆仑山?昆仑派?难道说,眼前这位自称小兮丞相胞弟的老者,竟然是昆仑派中人?那么若若所在的雪山派几乎被灭门,或许与此人有极大干系。
但他佯装不知,只是问道:“这么说,野小将军也是昆仑门人?”
野奂点了点头:“我正是兮师叔的徒侄!怎么,方大夫也知道昆仑派?”
方兴微微皱眉,心想二人或多或少有些家仇,本不该沆瀣一气,若有昆仑派这层师门关系,倒是合理许多。不过,既然二人自报昆仑派家门,有门派庇护,自然不怕鬼午仇杀,但今夜所来之目的,便也更加迷雾重重。
他强忍惶恐神色,双手别于身后,以掩饰内心不安。
起初,方兴还道这二人只是鬼午派来的奸细,来献反间诈降之策,这种拙劣招数连自己都骗不过,更何况是去诓骗老谋深算的屈破败和诡计百出的舒参。可如今他们毫不避讳昆仑派门人的身份,倒也坦诚。
他刚听若若说过,昆仑派擅长武功,这二人身为蜀国贵胄之后,在昆仑派中想必高人一等。再端详二人裸露的手臂上青筋暴出,遍布横练肌肉,太阳穴、腮帮鼓起,显然都有极强武功,甚至不在钜子之下。
方兴突然有种不安的预感——莫非,这二位好手前脚刚刚把雪山派灭门,后脚又去找杨不疑兄长约战于神农顶?如若果真如此,那自己的处境也未免太过危险。
想身边身边除了巴明之外,别无好手。可巴明乃一勇之夫,只怕眼前二人若有意不利于己,我方兴定是凶多吉少。好在,方兴长时间处于熊雪叛军营中,对于危险已见怪不怪,还能保持些许气定神闲。
又有口无心地寒暄几句,方兴起身作礼:“不料今日得见二位世外高人,大快平生,失敬失敬。”
兮开也连忙起身回礼,野奂则是迫不及待道:“这么说,方大夫有意接纳我们了?”
方兴尴尬地笑了笑:“二位武功高强,仗剑行走于江湖之上,无人能够拦阻,别说鬼午,就算是身陷四万蜀军重围,二人也能兵不血刃而出。只不知,我乃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周弃臣,有何可投?而不另寻高明?”
兮开捋了捋银胡,叹道:“方大夫果然非常人也,诚然,鬼午就算对我二人发下海捕公文,依旧伤不得我分毫。方才所言避难之事,纯属从权试探,还望海涵。”
方兴点了点头,表面恍然大悟,心中却暗骂此人生性狡猾,绝非善类。
兮开又道:“实不相瞒,我二人凭一身武艺,早就想刺杀鬼午,为亲人报仇。可这贼人神棍作恶多端,却狡猾得紧,身旁高手如云,防备得当,旁人难近半步,故而屡屡行刺不成。”
野奂接着道:“如今倒好,那鬼午身处蜀营之中,而徐、楚联军兵锋正盛,我二人暗杀不了他,便可假徐、楚联军之手,在战场上杀之!”
方兴摇了摇头:“我手中没有一兵一卒,在熊徇、舒参面前人微言轻,二位怕是找错人了。”心中则暗道,徐、楚联军偷袭蜀军,这才使得野瞳兵败获罪,说起来也是你野奂的仇敌,秋后算账也是早晚的事。
兮开道:“方大夫过谦也,你手中有姜子牙遗留之‘握奇八阵’,蜀军再众,也不是你的对手。”
方兴一凛,原来对方已然看出握奇八阵的来历,实属不凡。又转念一想,申伯诚所在的姜戎部落地处偏远,倒与昆仑山相距不远,难道说他们也有什么渊源不成?
见眼前二人满脸期待,方兴只得先稳住他们。他突然想起了若若说过蜀王的近况,于是问道:“二位,待除去鬼午之后,不知有何打算?”
对方相视摇头,显然没有想好答案。
方兴继续试探:“莫非,二位想成为左右丞相?”
兮开义正辞严:“我二人闲云野鹤,已看透功名利禄,绝无入仕念头。除掉鬼午,乃生平快意恩仇之事,若是取而代之,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方兴假装赞赏:“听闻蜀王年老体衰,很快就要百年,可他没有子嗣……”
“有的,”野奂插嘴道,“听说蜀王还有位公主,年轻貌美,乃是良好人选。”
方兴故意奇道:“哦?蜀王还有个公主?”他已知对方是昆仑派中之人,若若如今是雪山派唯一传人,早晚对她不利,因此方兴有意装傻,不敢泄露若若的行踪。
野奂急道:“方大夫说笑,这位若若公主略施小计,便让板楯蛮和廩君族残杀殆尽,如此壮举,方大夫岂能不知?我等诚心来投,还望方大夫坦诚相待!”
他在套我的话,方兴心知肚明,一直把“诚心来投”挂在嘴边的人,往往最不真诚。
但他早有准备:“二位有所不知,鱼腹浦恶战之时,我还身陷楚国叛臣熊雪军营,只知有擅使蛊毒之女为楚军破敌,难道说,此女便是蜀王之女。”
野奂道:“当然!当然!”
兮开则道:“难怪!难怪!”
方兴长叹一口气,又假痴不癫问道:“听说,那夜的蛊毒是来自于雪山派的仙娘炼制?雪山派是什么玩意儿?难道说那个叫若若的蜀女,便是仙娘?”
兮开道:“那倒不是,唉,雪山派和昆仑派皆出自西王母一系,今听闻雪山派被人灭门,若若下落不明,我门人深感痛惜!”
“甚么?雪山派灭门了?”方兴佯装惊讶,随即又拍手笑道,“也好也好,这样养蛊为祸的歹毒门派,灭了也罢。”
心中则是暗骂,对方这话乃是典型的贼喊捉贼,若不是若若和姜艾此前已说明真相,自己非听信这二人的鬼话不可。
他本还想向此二人套些商盟与蜀国的关联,可转念一想,在对方眼中,自己只是一个身处徐、楚联军营内的大周大夫而已,对方想必不知自己已经掌握了如此多的巫教、商盟情报,同时对钜剑、神农、雪山、昆仑诸派的恩怨了然于胸。
眼下,自己“知道”得越少,才越是安全。这二人虽然武艺高强,但是要论做卧底间谍的能耐,比自己还要差上许多,不妨先曲意“收容”对方,相处一久,再套对方的底细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