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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5-02章 姜艾 ? 壹(上)

    “唉,没来由受这一阵奔波,真不知图个甚么?”

    舒参一脸幽怨,取出铜鉴,整了整鬓角秀发。三十年来,他戎马倥偬,染尽征尘,却不许衣冠发髻有任何散乱,失了从容。

    舒参自饮自酌,枉顾眼前楚营众将的激烈辩论,只觉意兴阑珊。

    想自己不辞劳苦,渡淮水、过江汉,率五千徐兵千里驰援,以助楚国平熊雪之叛。首战旗开得胜后,舒参作为徐侯翎特使,自然被熊徇奉若上宾。

    只不过,如今叛军头目熊雪兵败,只带领数百残兵败将逃往群山之中,依附蜀国,得了新主子庇佑,战局反而扑朔迷离起来。

    舒参搁下青梅热酒,望了眼主位上的楚君熊徇,此人年少白头,仅剩的独目略显无神,想必近来颇为国事憔悴。更何况,他本以为能一战克定熊雪之叛,顺便鲸吞巴地,可随着蜀军的不请自来,情势发展已然脱离熊徇的如意算筹,变得两难——

    如果熊徇执意除恶务尽,带领徐、楚联军西进茫茫蜀山,则势必与藏奸纳垢的蜀国大军硬碰硬,蜀军坐拥主场地利,号称三万余众,兵员乃是徐、楚联军整整三倍,实难对付;可倘若熊徇决定暂避锋芒,就此偃旗罢兵,那熊雪未除、后患无穷,今后更是永无宁日。

    面对蜀军嚣张,楚军是战是和?在这点上,楚营众将皆无异议,他们的结论出奇一致——打!必须打!除了舒参。

    徐军此行只是助战,舒参对劳师袭远并不赞同。但此行之前,徐侯翎便命自己唯楚君熊徇意志是听。为了维系来之不易的徐、楚联盟,他身为徐国臣子,自也不便驳了熊徇面子。

    既然楚军执意要打,徐军只得舍命陪君子。

    更何况,徐、楚联盟,本身就是舒参一手谋划,堪称其最津津乐道的杰作。

    八年前,淮夷国主响应五路犯周,却因徐侯翎的倒戈而兵败被杀。当徐侯翎继徐国君位以来,舒参孜孜不倦,力主提议徐、楚结盟。

    有周以来,徐、楚二国虽还不至于算世仇,但也履有交锋,结了很深梁子。但舒参知道,二国有许多相似之处:徐楚皆身处偏远,又都与蛮夷杂居,文化皆包容而开放,还先后公然挑战过大周权威,正是天造地设的绝佳盟友。

    然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所谓的徐、楚联盟只是舒参一厢情愿。楚国先后两任话事人熊雪和熊霜,都显然对内斗更感兴趣,不屑与徐国结盟。直到“亲徐派”熊徇当上国君,徐、楚联盟终于初见雏形。

    也正是在舒参的撮合之下,此番徐侯翎派来援军,以帮助熊徇平叛,算是个不错开始。但徐侯翎和楚君熊徇决定靠联姻来巩固联盟,却大大与舒参本意背道而驰。

    “徐、楚联盟虽好,但要靠女子联姻来兑现,未免太过不美!”

    这几天,舒参总是顾影哀叹此事,耿耿于怀。

    还记得两年前,楚国熊霜和熊雪争斗正白热化,熊徇为避内乱,隐姓埋名于夔国。一日,他带着幼妹芈芙来徐国拜访,顺道提及联姻之事。只是那时周王静正御驾亲征淮夷、驻扎在徐国都城,故而徐侯翎无暇款待兄妹俩,颇有冷落。

    可如今时过境迁,熊徇处心积虑夺得楚国君位,此时重提徐、楚联姻之事,徐侯翎竟二话不说、欣然接受。尽管舒参竭力反对,但徐侯翎却破天荒地不听其劝谏,还执意派舒参为纳聘特使,率军携带聘礼来向熊徇提亲。

    “君上此举,这真让舒参气恼得紧!”

    想当年,徐侯翎还是徐国世子,屡受淮夷国主欺压,多次差点丧生于其毒计之下。一次偶然机会,徐翎在伐舒途中救下舒参,得知他足智多谋,便招揽为谋主。十余年来,徐翎对舒参言听计从,何曾有过冷落?

    “徐侯,我舒参背叛母国改投于你,十余年如一日服饰于你,你竟如此负我?”

    徐侯翎昔日年轻气盛,曾在舒参面前大放豪言,发誓终身不娶妇人。

    可诸侯不婚,实不符周礼;国君好男色,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舒参伴君时曾屡次提醒于他,让君上婚聘以掩人耳目,却总被徐侯翎柔意婉拒。舒参面上对此不悦,心中却暗生欢喜。

    可这才过了几年,他竟看偏偏看上芈芙,竟下重聘以迎娶。难道,君上这回竟要假戏真做?

    但徐侯翎并未信守诺言,倒让舒参寒心。他心中一凛,不由得失魂落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熊徇身旁的美少女芈芙。

    她一袭红衣,风鬟雾鬓,一双杏眼勾魂神魄,比起两年前初见之时,又变得水灵不少。芈芙美目若盼,绣眉频蹙,在臭男人云集的楚营中显得千娇百媚,我见犹怜。

    有史以来第一次,舒参始终淡定的心突然变得没底,感受到了极大威胁。

    他自幼好女装,被群舒族人排挤,传为耻事。自从被徐侯翎相救,舒参便许之以驱驰,发誓为其谋不世功业,以比肩其曾祖徐偃王。故而舒参虽久经战阵,却依旧保持细皮嫩肉,但比之出水芙蓉般的芈芙,又自惭形秽不已。

    大营内还在吵吵闹闹,好生无趣。听了半晌,舒参才算听懂他们所谈论何事。

    原来,鱼腹浦战后已成空营,若徐、楚联军在此安营扎寨,则西面的蜀军将是无止境的梦魇——他们擅长山地战,神出鬼没,防不胜防。可如果弃守鱼腹浦,那此地被蜀军所取,那便更难攻克。

    守之无益,弃之可惜。唯一还算不那么糟的对策,便是继续西进,深入巴蜀腹地,与蜀国主力决战。尽管,这个对策冒险之至。

    但蜀国兴盛已数百年,徐国、楚国皆国内初定,联军已失天时;蜀军主场作战,徐、楚远道而来,联军又失地利;蜀军兵出同族,而楚军内乱未定,联军再失人和。

    这样胜算所剩无几之战,舒参是定然不愿打。但熊徇不同,他似乎吃了熊心豹胆,竟执意要劳师西征入蜀。

    “熊徇野心不小,当上国君后,更是狂妄不减当年!”舒参心中冷笑,雪白脖颈一仰,把青梅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