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也!”
空谷之中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传来,传来阵阵回音。
姜艾转身一看,原来是一位黑衣刺客失足,差点跌落悬崖之下。只可惜此人身手矫捷,死死掰住巨石,又有两个同伴伸手相救,这才幸免于难。
“老天无眼,咋个不摔死他们!”姜艾咬着牙,用楚语低声对阿沅道。
自从被芈芙死里逃生后,这三个黑衣人便对两位姑娘严加看管。一连两日,姜艾都没寻到档口与阿沅交流,今日趁乱,二人才得以对上话。
“怎么还没到楚国?”阿沅形容憔悴。
“楚国?我们可是一路向西。”姜艾苦笑道。
丫头显然并未辨明方向,听闻此去并非故乡,阿沅的情绪更是接近崩溃边缘。自从受了重伤之后,阿沅对这些黑衣人便谈之色变、心有余悸。
“向西……是去哪里?”
“巴地以西,自然是蜀国!”
“蜀国?为何去蜀国?”阿沅如丧考妣。
姜艾摇了摇头,她又从何得知这些玄烟阁杀手究竟去向何方。三人口口声声说要带她们去商盟领取赏金,难道商盟总坛设在蜀地?一切扑朔迷离。
“让你们说话了吗?”
言谈间,三位黑衣刺客已然从刚才的惊险中回神,转头见姜艾与阿沅窃窃私语,便拔剑过来粗暴打断。
姜艾摇了摇头,轻蔑地笑了笑。
“赶路,走!”
言罢,他们继续押送着两位俘虏往山上探路。
虽然他们是寺人,并未侮辱自己和阿沅,但这一路上晓行夜宿,路途崎岖艰险,姜艾可也没少受罪。五人中只有她不曾习武,两天下来,已然足底起泡、疲乏难当。
蜀道难,难以上青天!
青泥盘盘,巉岩可畏,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姜艾年幼曾听闻蜀道难行,想要由蜀国入王畿,一路天堑沟壑。可万没想到,从巴地入蜀,竟也如此这般难行。
失足打滑有如家常便饭,于是玄烟阁刺客们用绳索将各人腰部缠在一起,他们天真地以为这样便可安然无虞,可在姜艾看来,这是一不小心就全军覆没的愚蠢主意。
不过山路难行也非完全没好处,距蜀地越近,黑衣人们便觉得离死敌杨不疑便渐远,姜艾和阿沅插翅难飞,于是对俘虏的看管反倒松懈不少。
当天夜里,黑衣人照例把姜艾、阿沅背对背捆在一颗大树之下,三刺客轮番值夜看守。表面上说是提防杨不疑,不过十有八九更像是在防止豺狼虎豹行凶。
夏日的蜀山之内湿热难受,阿沅和姜艾又哪里能将歇?
“艾姐姐。”阿沅声音轻而又轻。
“丫头?”
“我眼皮跳得厉害,”阿沅幽怨道,“楚国老人都说眼皮跳便有灾祸,难道是主人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芙妹子福大命大,你怕是更担心蒲掌门罢?”姜艾尽管身处险境,也不忘揶揄丫头一番。
“怎……怎么可能。”阿沅声音渐弱。
尽管看不到丫头的表情,但姜艾不用猜便知她此时面若红晕。唉,短短几天,探寻巫山之秘的伙伴们可谓各有磨难——先是方兴失陷叛军阵营,接着是杨、蒲二人扬帆南渡,随后三位姑娘被玄烟阁刺客所擒,只有芈芙逃脱……
“我看,麻烦最大的是我们罢?”姜艾无奈,给阿沅的眼皮直跳找了个不错的解释。
“唔。”阿沅陷入沉默。
“假如,”姜艾也叹了口气,“我是说假如,我们在此遭遇不测,你有何心愿?”
“阿沅是苦命人,哪奢望什么心愿?”
姜艾一愣,感觉到对方正在啜泣。别看阿沅平时在人前大大咧咧,可谁家姑娘心中没住着软弱呢?丫头看似乐观,可心中似乎也埋藏着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是因为你的童年么?”姜艾蛮试着一猜。
“唔。”
看来,她猜得不错,阿沅把头放得更低,姜艾甚至能听到泪珠在丫头面颊滑落的声音。
“对不住了妹子,不该勾起你的伤心往事……”
又是一阵沉默,姜艾不禁咒骂自己该死的好奇心。她本以为阿沅不再开口,却不曾想,丫头竟断断续续说起她的童年故事来——
“阿沅原本家境殷实,家父虽不如熊氏、屈氏那般显贵,但在乡里也算衣食无忧。娘亲生下阿沅后,家父奉若掌上明珠,那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可好景不长,一日,娘亲家里来了个远房表妹,一切都变了……
“那自称阿沅‘姨母’的女人与我家几无来往,可她自称新婚夫君死于洪水,家人死走逃亡,孑身一人穷途来投,娘亲最是心软,便让她在家住下……谁知她……唉,家丑本不可外扬,可这蛇蝎心肠的美妇太过歹毒……”
即便阿沅没有说下去,姜艾也大致能猜到结局——阿沅的父亲为他小姨所魅惑,害死了结发妻子,还将阿沅扫地出门,卖为奴婢。
“幸而,阿沅是被卖到公族家中,遇见女公子,这才有了一条生路。”
“唉,男人薄幸者多也!”
感慨归感慨,姜艾还是努力说服自己,人间并非没有专情男子,掌门师爷蒲无伤肯定算一个,至于方兴嘛……唉,他与芙妹子两情相悦,我若有半点非分之想,与阿沅姨母有何分别?
“后来,阿沅生了重病,幸而承蒙恩师授业,习武强身。也是阿沅气不过,学成武功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向那恶毒姨母寻仇,她对家父始乱终弃,死到临头还与野男人寻欢作乐……阿沅生平唯一一次伤人,便是结果她的狗命!”
“妙极!”姜艾最痛恨打打杀杀,但听到此节,却不禁拍手赞叹。
“后来,我应师父之求北上镐京,潜伏于虢公长父身边、刺探消息。阿沅本非恶女人,又哪里懂得魅惑之道?可我见太傅虢公如家父般色迷心窍,便想起那蛇蝎姨母手段,佯装献媚取悦于他。阿沅不愿作践于老贼,只是一个劲地替他物色荡妇,才保清白之身。”
“委屈你了。”姜艾柔声安慰道。
“阿沅与虢公老贼素不相识,更不想害人,可毕竟是师父救了我……唉,要早知道虢公是暗害方大夫的幕后黑手,当初就该给他个了断!”
说到这,阿沅咬牙切齿。
姜艾心道:你这师父,本姑娘倒是不陌生。但她思索片刻,并没打算把真相说出口。
“嘘,那值夜的黑衣狗贼来也!”
二人随即噤声,只见那玄烟阁刺客正晃晃悠悠,圆瞪怒目、表情狰狞,颤巍巍抽出利刃,朝阿沅砍将过去。
“丫头小心!”
姜艾暗叫不好,但是还是迟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