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咯!”芈芙刚走出溶洞,便吵着江对岸大吼一声。
这妹子怕是被压抑得够呛,姜艾微笑着摇了摇头。“本姑娘要装作不认识你!”她刻意放慢脚步,走到下山队伍的最后。
不过芈芙的感慨颇为贴切——来巫山探秘前前后后已有大半个月,转眼已是仲春月,天气回暖,没走多久竟然香汗淋漓。
比起初来乍到,离开江南三峰时,众人的心情很是愉悦。毕竟有杨不疑和蒲无伤两位江湖大佬在旁同行,方兴和芈芙主仆都觉得安心许多。
但姜艾是个例外。一来她早已得知此二人会暗中相随,二来,钜子杨不疑对自己的猜疑从未停歇,她还需时时刻刻提防。
一路上,方兴同蒲、杨二人手舞足蹈地总结此番江南之行。显然,在方大夫和蒲师爷的努力下,巫山探秘已然颇有进展,巫族的来龙去脉逐渐清晰。
既然江南三峰的先民因“背叛”巫族而被彻底清算,那巫教创立一事自然与他们无关。
而姜艾知道,要探寻巫教之秘,终极目标必是找到其总坛所在。而这一切,要从巫教创教始祖蚩尤处下手。
按方兴的说法,上古中原有三大部族集团——华夏出自太昊伏羲一系,经三皇、神农、五帝,其后便是炎黄子孙;东夷源于少昊一系,亦是中原旁支;唯独蚩尤的苗蛮集团自成一系。
而巫教从巫咸处萌芽,蚩尤亦是巫咸族后人,若要对巫教刨根揭底,便要寻得巫咸山踪迹。
在飞凤峰的壁画上,只标注江南三峰和江北六峰的位置,缺漏的想必便是巫咸氏一峰。与此同时,而巫山十二峰中还有三座不知所在。
进展是有的,但离真相大白嘛,还有的是差距。
不管怎么说,江南三峰有了可喜收获,众人没理由对江北六峰之旅丧失期待。
毕竟,车到山前必有路。
但人到江前,就有些棘手了……
好消息是,杨不疑寻得被芈芙遗弃车马,并重新物归原主。此次重回江北,能省些脚力毕竟是好事。
坏消息是,当初芈芙和阿沅熬夜赶制出来的大木筏,怕是早被江水冲入海里。
“扎筏子倒是不难,”芈芙长叹一口气,“只是这江南的木材,不太顶用啊!”
“还要找松树、柏树么?”方兴放眼望去,似乎找不到像样的森林。
江南不像江北那般树木茂盛,这里地貌大多是低矮灌木与草本植被。一路找来找去,都没有合适的材料。
“除了造船,这马车经过几日风吹雨淋,也要好好修补一番了。”姜艾撅了撅嘴,好一个“屋漏偏逢连夜雨”。
经过两日两夜的寻觅,众人终于找到了几颗杉木,这可是造船的好材料。
虽说杉木高大难斩斫,但所有人此时皆已配有商盟刺客那缴获的利刃,要砍树凿船,倒也轻松不太费力。即便如此,当一个大木筏大功告成之时,还是用废了两把宝刀。
“我和艾姑娘反正用不上兵刃,断了就断了罢。”方兴倒是洒脱。
杨不疑却心疼不已,斥责蒲无伤道:“叫你前几天浪费一把兵刃,这回你满意了吧?全折给你当药锄得了!”
蒲无伤吐了吐舌头,他不知道如何反驳,低着头编绳索去了。
“诸位,打起精神来,”芈芙着手收集布料,“顺流而上可比逆流而下难得多。”
“你要这些布何用?”方兴不情愿地把自己的衣裳截下一段,交给对方。
他的一袭长衫成了短打,哪里还有半点大周大夫那风度翩翩模样,看起来和楚国村汉一般,那窘态逗得众人忍俊不禁。
芈芙白了他一眼:“你有文化,但是好没常识!”
“这……”方大夫瞬间又化身呆头鹅。
芈芙道:“这可是大江,水逆流而湍急,可不是我们六个人用木桨能划得动的,我们得靠风!所以,只能委屈你们三个汉子,多贡献些布料来,缝成帆布,待到东南风起,便可下水溯行。”
“你们不是有备用衣服么?”方兴挠了挠头。
“傻呀!我们的可是纱布、绸布,这些布料能当风帆?”芈芙哭笑不得,就差没把方兴胖揍一顿。
“东南风,”方兴高举右手,徒手测风向,“好运气,今夜便有!”
“此话当真?”芈芙将信将疑。
“我可是职方氏大夫!不信我信谁?”方兴得意不已,他努力挽回面子。
“瞧他那德性!”芈芙再也忍不住,趴在姜艾肩上大笑起来。
月黑风高,果然东南风骤起。
虽说深夜行船太过凶险,但春日里的东南风也是稀罕之物,加之此时正是大江退潮,众人不愿坐失这难得的渡河良机,七手八脚把行李、马车搬上木筏,花了好几个时辰功夫,终在北岸一处浅滩搁浅。
“嘿,我说芈姑娘……”杨不疑看了一眼芈芙脸色,赶紧改口,“不对,没有姑娘。”
“何事?”芈芙没好气道。她刚把木筏用绳索绑在礁石旁,拍了拍手上的泥沙。
“那啥,我们怎么这么早就靠岸了?这里离江北六峰还远着吧?”杨不疑看了眼晕船后吐得七荤八素的蒲无伤,弱弱问道。
“钜子,你陆上武功一流,但在这水上嘛,却是个外行。”芈芙嫣然一笑,又和杨不疑斗起嘴来。
杨不疑显然不服气:“外行才要问,你说为啥这么早靠岸?”
“我们可是逆流,逆流!风向、潮汐、人力,想要安全靠岸,得靠天、地、人这三才同时具备才行。有河岸能搁浅就谢天谢地咯,要求那么高?”芈芙心中不悦。
“哎呀,你们先别吵了!”
姜艾再也听不下去,她此刻最关心的还是师爷。虽然自己也晕船,但是蒲无伤的情况显然严重许多,频繁的呕吐让他面色憔悴。
芈芙和杨不疑见状,这才暂缓怄气,也围到蒲无伤身边。不过加上方兴和阿沅,所有人皆束手无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姜艾身上。
“这要怎么治?我才疏学浅,学艺不精呀!”姜艾说的是实话,他从没见过这等景象。慌忙之中,便要去囊中掏丹药。
蒲无伤伸出颤巍巍的手,拒绝了丹药,只是指着自己喉头:“水……水……”
“我去取水!”阿沅吓得快哭了,取来陶瓮,准备去江边汲水。
“不可,”姜艾赶忙拦住丫头,“江水不行,要泉水,泉水!”
阿沅点了点头,这才火急火燎地到处寻找泉水。众人见状,纷纷分头行动,一起去找饮用水源。
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还是方兴经验丰富,他常年行军在野外,找泉水倒是不难。很快,一泓清泉被端到蒲无伤跟前。
蒲神医也不顾形象,仰头便让阿沅往他喉头里倒。
可才喝了两口,蒲无伤便如同被天雷击中一般,暴跳地狂叫起来。
“怎么了?”姜艾和阿沅都吓得发呆。
“咸!咸!”蒲无伤语无伦次。
“咸?巫咸吗?”杨不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巫教。
“咦,是这泉水咸,”方兴尝了一口,皱眉道,“这是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