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公虎听闻速达之死后,也是唏嘘不已。
姜诚道:“如今,西戎诸部元气大伤,短期内无力为乱也。”
召公虎看着姜诚,心下想起一人来,不禁担心这姜诚难不成是另一个徐翎?但交谈之下,又觉此人温文尔雅,一股正气,这倒和脑后有反骨的猛将徐翎大不相同。
“那阁下将来有何打算?”召公虎问道。
“此一言难尽也,容某细细道来。”话说一半,姜诚突然想到一事,忙对召公虎道,“太保,此地往西乃是茫茫草原,无险可守,眼看西戎诸部都已远遁,何不暂退邽地,再作计较?”
召公虎闻言,有些拿不定主意,回视兮吉甫。
兮吉甫拱手道:“主帅,姜族长所言甚是!王师今日西行,便是为了追亡逐北,而今西戎遁形,速答伏法,王师此次征西已是圆满,无需盘桓于此。”
召公虎闻言大喜,道:“若此,便令全军班师,回邽地驻扎。”
又转头问姜诚道:“族长可否屈驾同往,孤为你庆功如何?”
姜诚作礼道:“那便多有叨扰!”
于是乎,大军迤逦东回,一个时辰后,周王师抵达邽地大营。
中军帐内,召公虎召集众将,设宴为姜诚接风。
寒暄几句后,姜诚怅然道:“各位有所不知,我姜族同西戎诸部有不共戴天之仇,万幸王师前来平乱,才解我族人心头之恨!”
“此话怎讲?”召公虎问道。
“姜族在陇右已安居千年,以至于一百年前,诸戎部落还只是此地一群蛮荒小族,依附于我姜族。然而,这些白眼狼竟乘姜族衰微之际,组建部落联盟,欲除我姜族以后快。我族隐忍多年,便是要报祖先之血海深仇。”
兮吉甫问道:“阁下祖先,可是古时之羌方?”
姜诚道:“戎本非一族,乃西部游牧聚落之合称。羌亦非一族,为诸姜姓部族之合称。姜姓祖先乃古之炎帝榆罔,说起来,他还是姬姓黄帝之胞弟。
“炎、黄二帝皆是少昊伏羲之孙,黄帝生于姬水,因此以姬姓为姓,此乃周人先祖;我祖炎帝榆罔生于姜水,因此以姜为姓。姬水、姜水皆是渭水支流,此地便亦是姬、姜发祥之地也。”
召公虎道:“确是如此。周祖后稷,因夏王无道,便辞官流落于周原、岐山,杂居戎狄之间。姬、姜同出一源,其间也通婚不断,可以说你我之血脉中,都淌有对方之血液。”
“诚如太保所言,姬姓、姜姓可谓通族之好、娘舅之亲。”姜诚对此如数家珍,“周人始祖后稷之母便是帝喾之妃、姜姓有邰氏之女姜嫄。文王祖母、古公亶父夫人太姜亦是姜姓。武王王后邑姜,正是姜族后人齐太公之女也!”
召公虎道:“久闻齐太公吕尚乃姜姓吕氏族人,向来神秘,愿闻其生平。”
姜诚道:“周武王分封诸侯,封齐国、纪国、许国、吕国、谢国诸国,此都为姜姓四岳之后,皆周王室娘舅之国也。
“四岳乃上古名臣羲氏、和氏子孙,羲仲、羲叔、和仲、和叔兄弟四人为尧之官员,负责划分日月星辰,制定四季、十二月之历法,授民以时。历经尧、舜二帝,为九官、十二牧之长。直至夏朝仲康之际,四岳始终把持朝政。
“然而羲、和后代沉湎于酒色,最终丧失权位,流落西方,混杂于戎狄之间。其后人便建立羌方,长期同商朝作战,达数百年之久。后周人凤鸣岐山,文王武王逆天改命,在姜族人鼎力相助下,推翻了商王朝统治。
“武王分封诸侯,以齐太公为首的姜姓功臣皆被东封到肥沃之地,锦衣玉食。然而,唯有姜诚祖上这一支,依旧杂处于西戎之间,固守故土,守卫姜族之源,未获分封。后来人们以讹传讹,便把我们也作西戎一支,贬称‘姜戎’、‘羌戎’也。”
召公虎感慨道:“姜族如此安土重迁,却是难能可贵也!”
姜诚道:“诚然,我族虽未受周王分封,但始终尊奉周王为天下共主,周公旦感念我族镇守西方之功,也让我们世代统领西戎诸部落。不料我们与世无争,西戎诸部却亡我之心不死。”
召公虎道:“孤听闻,邽戎强大之后,联合狄戎、豲戎、冀戎诸部,胁迫姜族一同造反,可有此事?”
“正是,其挟持我之父兄,要求一起反叛大周。族祖为西戎人戕害,族父为了自保,将族姊嫁于先王厉王,这才得到庇护。”
“族长可知,这西戎部落联盟之底细?”兮吉甫问道。
姜诚道:“西戎诸部落本是一盘散沙,直到那速答横空出世,倒是励精图治,使得邽戎一部异军突起,其他三部纷纷响应,并推举速答为渠帅,互相救应。”
兮吉甫提出了困扰他很久的问题:“关是这几个部落组成联盟,怕是难有如此军力罢?”
“这位兮大夫卓有见识!”姜诚赞叹道,“据诚所知,速答与商朝余孽勾结已久!”
“商朝余孽?”
“正是死灰复燃之巫教与商盟!”
“果然是他们!”兮吉甫并无意外,“前番运送青铜长戈的,便是这些反动势力。”
姜诚道:“好在如此锐器,经伏虎峪一战,已经悉数为周王师缴获!商盟倒是想不到,他们给予厚望的西戎反贼,转手就将这些大杀器赠与王师。”
众人闻言,皆抚掌而笑。
召公虎喜道:“如今西戎元气大伤,大周西陲可以暂时无忧也!”
“太保!对大周而言,西部边患绝非西戎!”姜诚突然站起,神色严肃,“诚此来,乃是有更紧要之事要报!”
姜诚突然道出惊人之语,倒让在座众将不由一愣。
“愿闻高见!”
“西戎诸部各自为政,互相不服,分分合合,不成大气。单是秦仲大夫率一族之人镇守西垂,竟守得西戎数十年过不了陇山防线,着实不足为虑。”
此言一出,召公虎背后发凉——西戎之军力,绝对不在周王师之下,若不是兮吉甫屡献奇策,怕是难以克敌制胜。如今姜诚却说还有更强之势力,不知是何路叛党。
“莫不是犬戎?”兮吉甫在一旁道。
“兮大夫高明!大周未来西境之心腹大患,必在犬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