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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3-07章 方兴 ? 壹(下)

    召公虎同兮吉甫、仲山甫二人闲聊许久,便命人撤去桌上的饭菜,转而对二人问起当今政局之事。

    召公虎道:“自孝、夷四王以来,朝纲不振,因此四夷屡屡叛乱。加之公田荒芜、经济凋敝,国力日渐衰落。不论对外征战,还是和谐诸侯,大周王室深感力不从心。

    “周厉王即位之后,颇有中兴之气象,可惜终在专利一策上功亏一篑。十四载周召共和之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孤无法逾制而行天子之事。如今,新王即位、主少国疑、百废待兴,二位有何良方?”

    见召公虎以如此身份,而礼贤下士、虚心讨教,兮吉甫和仲山甫不敢怠慢,纷纷献策。

    兮吉甫道:“大周之困局分内外——内者,首要富国,次要强兵。外者,一攘四夷,二抚诸侯。”

    召公虎道:“愿闻其详!”

    兮吉甫道:“富国,乃解决内忧之本。我大周自古公亶父起,历代的先王前贤,皆提倡以德治天下,以至后世诸王皆以为,只需施以德政,便可以垂拱而天下大治,此言谬也。”

    召公虎听此观点大大违背常理,心下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兮吉甫道:“此前,兮甲亦认为治天下仅靠德政足以,后来狱中得遇仲山兄,告我以国富方可治天下,国贫必然穷途末路也。仲山兄遍览历代经济简牍,言曰:仓廪之实,方可牧四方之民,统御万方也。”

    “仲山先生,敢问何出此言?”召公虎转而问仲山甫。

    仲山甫道:“太保,这还要从夏朝开始说。大夏虽一统中原,然而国土很小,唐都只在今晋国国都之处,方圆不过百里,易守难攻。且大禹治水后,夏人以农为生,小国寡民,百姓安居乐业,自然德治足矣。

    “然有夏一朝,却并不太平。外则边患四起,内则屡遭政变,何以故?恰因国小兵寡,夏王室无力控制四方,各方国尾大不掉,时常叛乱,这一切,难道仅为德政有缺?非也,王室积贫积弱之故也!”

    召公虎连连点头:“此高见也!夏王朝之倾覆,正是因为小国寡民之故,因此灭于东方的方国领袖商汤之手。”

    仲山甫接着道:“代夏者为商,商人自发祥之时起便以渔猎、游牧为生,向不以农耕为业。鸣条一战后,定鼎中原,建立了商王朝。他们即便占领了肥沃中土,也并未重视农业,而是重商轻农,大行货殖之道。

    “商王室长于经商之道,借助军队的强大,用手工艺品和牲畜去强制换取周边农耕部落出产之粮。久而久之,商王室越来越富,周边农耕部落日渐衰亡,商王朝便用攫取来的财富,进一步武装军队以威慑诸侯。

    “商王朝有三大国力支柱——尚武、重商、崇巫。除了强大的武力和财力外,商王朝擅长用巫术蛊惑人心,商王室本身就是大巫师,通过各种巫术来蒙蔽明智,自然国力越来越强,以至于疆域达到夏王朝数倍。”

    召公虎对仲山甫的分析佩服不已,同时也有众多疑惑:“孤闻商王室屡屡迁都,商朝初期迁都八次,后期五次,不知何故?”

    兮吉甫道:“商人之频繁迁都,历来众说纷纭,有人云乃水患频仍之故,有人云乃王位倾轧之故,更有甚者,言商人之迁都,皆为铜矿。”

    仲山甫摇摇头,道:“此皆谬言,商人之迁都,只有一个原因——粮食!”

    “粮食?”召公虎沉吟。

    “正是!对于我们周人而言,历来安土重迁,不敢轻易离开故土,那是因为周朝是以农业立国之故。对于四海为家的商朝人而言,他们并不靠农作,因而他们之所以频繁迁徙,只是为了更好掠夺粮食。”

    仲山甫接着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商王朝重商抑农,其他大诸侯亦纷纷效仿,如此一来,大家都发展商贸,又有谁来种粮食呢?自然,种粮食的少了,商王朝只得频繁迁都到还有余粮之地。

    “直到一代贤王武庚,他意识到,商王朝长此以往必然坐吃山空。当粮食越来越少,那么物稀为贵,当农耕诸侯或部落都吃不饱腹只是,商王室空有钱财,又去哪里交换粮食呢?因此盘庚王迁殷,就是为了恢复农业耕作之故。”

    召公虎抚掌道:“孤尝闻言,商王盘庚之中兴,一举挽回商朝之颓势,所谓殷商之殷,便是迁都殷城之后所称。如今,大周也是到了不得不中兴之际,看来大周要多向武庚中兴看齐。”

    兮吉甫道:“盘庚在位之时,商王朝实力如日中天,王位传到侄儿武丁手中,国力到达鼎盛。此后直至灭国,商朝再未迁都,八方来朝、四夷宾服,这都是盘庚王迁都中兴的功劳!”

    召公虎道:“如此强盛的商王朝,后来又如何颠覆?”

    仲山甫道:“古人云‘盛极必衰’,商朝之覆灭,恐怕难逃天数。”

    召公虎问道:“难道是商朝的经济也同夏朝那样出了大问题?”

    仲山甫道:“非也!商朝之财富,达到历代之鼎盛,至今无任何一国可匹敌。到了末代帝王帝辛纣王即位,外可南征北战直至北海、南海,内还可造鹿台、肉林酒池,如此奢靡,尚未穷尽。”

    兮吉甫道:“商王朝之倾覆,绝非经济,而是人祸。商王室统治之三大支柱,乃殷军、商盟和巫教,起初,三权合一,商王即是殷军统帅,又是商盟领袖,还兼任巫教教主。可到了商朝末年,一切发生了变化。

    “先是祖甲改制,终止商朝传统兄终弟及之继承制度,改为嫡长子继承。此后,又推行政教分离,将巫教势力渐渐疏远。此后,商盟领袖和巫教教主大起争执,商盟又从商王室脱离,商朝因此自毁前程。

    “三大支柱顷刻分崩离析,四方因此也叛乱不断。此时,我大周从西方崛起,凤鸣岐山,最终顺天应人,得到四方诸侯归附。牧野一战,殷军倒戈,最后武王灭纣,这才有了大周盛世!”

    前朝的兴起和消亡,在今人聊起,有如过眼云烟。

    “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

    召公虎反复吟唱这句诗,这是他在周厉王柩谥之时所做之《荡》。

    声音凄婉而低沉,却在其他三位听来,振聋发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