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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3-05章 兮吉甫 ? 壹(下)

    召公虎同这位兮吉甫虽然神交已久,但此时仍大有相见恨晚之情,二人相谈甚欢,忘了置身监牢之中。

    召公虎道:“既然兮公子如此懂诗,那孤考你一考,如何?”

    兮吉甫道:“兮甲这厢讨教了!”

    召公虎道:“孤今日见你,心情可以用我召国流传的另一诗篇来表达,可知是何句?”

    兮吉甫信手拈来,笑道:“莫不是‘陟彼南山,言采其蕨’一节?”

    召公虎抚掌大笑,拍着节奏道:“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

    唱罢,拉起兮吉甫的手腕,转头对王子昱道:“大司寇,这位兮甲可是个君子,哪里像个罪犯,怎么能关在此处受辱?”

    王子昱知道对方分明是向自己要人,正好他在狱中也拿这个刺头没办法,只得点头赔笑道:“有理有理,都是手下人失职。既然太保开了尊口,本卿这就安排放人!”

    召公虎大喜,这就打算让侍从给兮吉甫换下囚衣,另备洁净衣服,准备带兮吉甫出狱。

    不料,兮吉甫并不开心,而是对召公虎深鞠一躬,正色道:“太保且慢,兮甲不想一个人出去。”

    王子昱这下顿时火气,喝道:“狂徒,你可别太过分!怎么,让你走你还不走?你还赖上这里了?”

    兮吉甫没理会王子昱,而是继续对召公虎请命,道:“这狱中关的,大多都是无辜良人,他们也应当被放走!”

    “不可!免谈!”王子昱的脸上实在挂不住了,气不打一出来,还没等召公虎求情,便粗暴拒绝。

    召公虎有些疑惑,不解地看着兮吉甫:“兮公子,有罪无罪,自然由有司定夺,大司寇明辨是非,会给他们一个交代的。”

    召公虎知道王子昱已经很给自己面子了,当下应该见好就收,岂可得寸进尺。

    兮吉甫假装很为难,道:“那兮甲斗胆,恳请太保和大司寇再审一人,就一个人。”

    召公虎见兮吉甫神色严肃,知他绝非无理取闹、不识好歹之人,一定另有隐情,便问王子昱:“大司寇,您意下如何?”

    大司寇对召公虎还是有三分敬畏,不愿意连续驳回他两次请求,只得无奈道:“也罢,那就再审一个!”

    “多谢大司寇!”召公虎谢过王子昱,便迫不及待问兮吉甫道,“此乃何人?”

    兮吉甫道:“说起来,此人血统显赫,乃大周先王古公亶父的后代,只因后来家道中落,现在只是一介平民,以经商为营生,名唤仲山甫。”

    王子昱一脸鄙夷,国人分士、农、工、商,这商位列国人的最末流,仅仅比城郭外的野人高贵一些些。虽说同为王胄之后,但是自己身为周厉王的嫡子,论血统,仲山甫这旁支和自己天差地别。

    小司寇瞧了瞧士师,士师赶紧奏道:“下官知道这个罪犯仲山,他是因妄议朝政被捕的。”

    “妄议朝政?有意思,提人犯。”王子昱能力有限,但当了一年的大司寇,官威倒是十足。

    等了一阵,仲山甫被狱卒带了进来。召公虎定睛一看,此人身材瘦削,年纪和兮吉甫相仿,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颤巍巍地站着,感觉随时都会被风吹倒,但周身透着一种傲骨。

    “堂下何人,还不自报姓名?”王子昱等了一阵,见对方一点也不懂规矩,便呵斥道。

    仲山甫看起来视力极差,他必须眯着眼睛伸长脖子,才能看得稍远。

    “小民仲山见过各位大人。”

    “你所犯何罪?”

    “小民未知。”

    士师天天和罪犯打交道,对于嘴硬不认罪的囚徒,他早就见怪不怪了,拿出仲山甫的档案,当众宣读起来:

    “仲山,罪名乃妄议国政和斗殴,执言鼓吹前王之专利政策,因而同其他手工艺者口角,冲突中,打残对方,因而入狱!”

    众人闻言都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眼前这个骨瘦如柴之人,竟然为了维护自己的主张斗殴,而且还直接把一个彪形大汉打残,心中暗呼惊奇。

    召公虎对眼前这位仲山甫十分感兴趣,问道:“敢问,你为何认为专利政策是对的?”

    仲山甫整了整衣冠,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国家穷兵黩武、国库空虚,如此之国,哪有办法抵御外患、表率诸侯?然而专利之前,国人富有,而国家贫穷,此乃本末倒置!

    “然而,镐京王畿一旦罹遭外患,国人们二话不说,便携带财富细软逃出国都,这样的国家又哪里能征到合适的兵源?又有谁愿意为国而战?那这样下去,大周早晚是个空壳子!

    “倘若真的战乱四起,镐京城定然田野荒芜、物价飞涨,国人就算守着钱,又怎能花得出去?我听闻昔日商纣王灭国之后,破落贵族空有财富却不会农耕,有钱买不到粮,饿死者甚众!”

    仲山甫不善言辞,表达能力上有所欠缺,但还是说了很多,神情激愤。

    召公虎闻仲山甫所言,心里暗暗称赞:“此人说得精彩,看来颇通经济之事。我大周如今入不敷出,朝廷上正缺这方面的人才,孤不可交臂而失之。”

    于是召公虎问仲山甫道:“阁下此前是以经商为业吗?”

    仲山甫道:“蒙祖先荫庇,生意还行。买卖凭天、薄利多销而已。”

    士师在召公虎耳边道:“此人在王城商界还颇有威望,别看他一副穷酸之样,家里实际上十分富裕。”

    召公虎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瞬间明白王子昱把他关进大牢,想必是贪图仲山甫家的余财,却不料想对方宁可身陷囹圄,也不愿给王子昱好处,颇有风骨。

    “太保,这囚徒你还审吗?”王子昱在一旁干着急,不知道召公虎意欲何为。

    召公虎倒气定神闲,道:“照大周律令,这闹事斗殴之罪,囚禁之期再长也该到了罢?”

    王子昱皱了皱眉:“这……确是如此。”

    召公虎微微一笑:“更何况,被殴之人乃是污蔑先王在先,本就有过错,这仲山先生也是为维护先王名誉而挺身而出,也早该功过相抵,大司寇以为如何?”

    王子昱知道自己理亏,已经无话可说,只得点头吩咐道:“放人,两个都放!”

    召公虎哈哈大笑,赶忙把准备好的干净衣服给兮吉甫、仲山甫换上,带着他们,昂首走出大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