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大周中兴 > 卷1-10章 嬴茹 ? 壹(中)

卷1-10章 嬴茹 ? 壹(中)

    眼看巫医住所越来越近,方兴突然紧张起来,大喊道:“赵叔!我觉得有一事不妥!”

    “说!”

    “按赵家村成例,若有孩童中邪得病,不都得由家大人遣送?”方兴试探道。

    赵叔不作理睬,他赶忙又道:“你未经家父同意,就把我扭送巫医,不妥!”

    此言略有奏效,赵叔停住脚步,狐疑地看着方兴。

    见有回旋余地,方兴继续鼓动:“烦请赵叔带我回家,面见家父,再送巫医不迟。家父与你情同手足,如此也不至于伤了交情……”

    赵叔沉吟起来,显然有些被说动。

    茹儿记得爹爹常说,那死人脸巫医一向对方家父子这对外族人颇有敌意。爹爹若不征求方武伯伯意见,私自将方家兄长押送于巫医那,怕是有失计较。

    这时,茹儿见那榆木疙瘩递来眼色,她心领神会,这是青梅竹马才有的心有灵犀。

    “爹爹,方家兄长说得有理,”她开始撒娇,“倘若别人未经爹同意,便送茹儿去见巫医,又当如何?”

    “你一个女娃见什么巫医?胡闹!”赵叔没好气道,但口气已然软下来。

    茹儿吐了吐舌头,也是,想起巫医刚才那副猥琐样子,她宁愿一辈子不再见他。

    赵叔转头对方兴道,“算你有理,便先见方武义兄说明此事,你别想着耍滑!”

    言罢,他转而押着方兴往村西头走去。

    方家是外来户,不以牧马为生,住的也是没有马厩的简陋草屋。赵叔在方家门口站定,敲了三下:“兄弟,我把方兴那娃找回来也!”

    门分左右,一个三十出头的壮汉迎了出来,他身着简朴、器宇轩昂。茹儿识得他便是是方武,此人历来低调,与寻常村民不同,他别有一股英雄之气。

    方武对赵叔一拱手,笑道:“多谢赵老弟,添了麻烦!”

    方兴乍一看到家父,如见救兵一般,但他很快觉察到其父面色铁青,方武向来不怒自威,不苟言笑。方兴嘟着嘴,低头不语。

    赵叔跟着主人进了屋,才将方兴手腕松开,少年疼得发麻,不由得甩了甩手,低声骂了声“莽夫”。

    茹儿跟在身后,也准备迈步进门,却被父亲喝住:“外面等着!你一个黄花大闺女,进其他男人家门,左邻右舍瞧见,成何体统?!”

    茹儿本就一路委屈,这下又被爹爹凶了一顿,再次洒泪。榆木疙瘩爱莫能助,朝着她苦笑,便进了屋。

    她急中生智,在方家住所绕了一个圈,藏到屋后,找了两捆柴火垫脚,能窥视屋内人的一举一动。不过她依旧忐忑,这要让人瞧见,非得羞死不可。

    屋内。

    十五年来,方武和方兴相依为命,没有婆娘。他一个糙汉子,不善操持家务,所以家徒四壁,摆设简陋,更谈不上待客之道。好在赵叔也不以为意,二人便站着交谈。

    方武抱拳道:“多亏老弟找到犬子,愚兄昨晚寻遍了村里村外,只是徒劳。”

    “你自然找不着,猜他去了何处?”

    方武摇头。

    赵叔叹了口气:“这崽子,竟然夜闯彘林!”

    “竟有此事?”方武不可思议,瞪了儿子一眼。

    方兴不敢抬头,弱弱道:“孩儿在桑田外被老彘王追杀,不得已躲进了彘林……”

    “一派胡言!若果真遇见老彘王,你安有命在?”方武扬起手来,作势就要劈头打下。

    “兄弟莫急!”赵叔赶忙伸手拦住,道:“等老弟走了,你再打不迟,不过……”

    “贤弟请讲!”

    “方兴一会……不,他明日须去巫医处一趟。按赵家村规矩,进了彘林禁地,自要去祓除邪气。”

    茹儿闻言喜忧参半,至少爹爹把时日宽限到了次日,此事或许有转机?

    “这……”方武面露难色。

    赵叔劝道:“老弟知道,你与那巫医多有龃龉,但既然定居赵家村,也须入乡随俗不是?”

    “那是自然,”方武叹了口气,“既如此,明日便让犬子随贤弟走这一遭便罢。”

    “谢过,兄弟保重!”赵叔辞别方武,便出了屋门。一时间不见女儿踪迹,突然慌张,四处找寻,“茹儿?人呢?”

    茹儿猫身躲到干柴堆里。哼,爹爹今日如此凶我,我偏让你也一顿好找!

    待听爹爹走远,她才又跳上窗口,继续偷听屋内父子的对话。你这榆木疙瘩,茹儿今日可为你操碎了心。

    屋内昏暗,方家爷俩对坐,相顾无言。

    见父亲沉默不语,方兴跪倒在地,道:“孩儿给爹捅了娄子,请家父责罚!”

    “起来回话,”方武淡淡道,“大丈夫顶天立地,说跪就跪,成何体统?”

    方兴称是,赶忙起身。

    茹儿本以为那榆木疙瘩会被责备一番,却不料风平浪静。方武伯伯眉头紧锁,惫遢脸庞上刻着两道深深的刀疤,诉说着与鬼子搏斗时,那惊心动魄的生死一瞬。

    “爹,昨日突袭暗哨的,可知是何人?”方兴再次打破沉默。

    方武这才道:“加昨日,共有四位村民遇刺,死状相同,乃是赤狄鬼子一贯手法。为父为此犯愁……”

    “家父担心鬼子?”

    “不,担心流言蜚语。”方武话中有话。

    “此话怎讲?”

    方武压低声音:“村里近来有股暗流,说这一系列凶案乃是为父所为……”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茹儿听得不清,只依稀辨认出“陷害”、“排挤”之类的字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莫非,真有人设计诬陷这对外姓爷俩?

    “有人刻意针对我父子!”方兴突然情绪激愤。

    “只怕此次不同寻常,”方武倒是淡定,“近来赵家村不太平,你切莫再任性胡闹,免得给险恶之人留下口实。”

    方兴赶忙辩解:“孩儿真是被那老彘王追进了彘林……”

    “可否受伤?”方武似乎对过程不太关心,“起身我看。”

    “诺。”方兴站起身,转了一圈,让父亲检查一番。

    方兴衣裳向来一丝不苟,但不知他昨夜经历了什么,变得肮脏破旧。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被方武按得哇哇乱叫。

    “没事便好,”方武顿了顿,面色一沉,“你昨夜还曾见到些什么?”

    “未……未曾,”方兴神色惊惶,“爹莫听赵叔之言,孩儿只是在林中迷途,暂歇一夜,不曾中邪。”

    “为父信你。”

    方兴如逢大赦:“爹你快向赵叔求情,我才不去看那劳什子巫医!”

    “巫医那不得不去。”方武无奈摇头。

    “为何?你说过,巫术皆是邪法!大周开国后,民间巫术便被取缔。再者,散布流言抹黑你是血案凶手的,十有八九是那巫医作祟,他不是好人!”

    “话虽如此,可你赵叔是村中话事之人,他自有分寸,不可让他为难。”

    爹爹执意要带那榆木疙瘩去见巫医,方武伯伯却替爹爹说好话,茹儿打心眼里受感动。

    “赵叔能有什么分寸?他说读书认字百无一用,还说孩儿是废物,还不让茹儿嫁我……”方兴口不择言。

    “胡闹!越说越不像话!”方武训斥道,“速去做饭!”

    方兴满腹不平,但也不敢忤逆父亲。只得默默找了些粟米,放在陶鬲里蒸煮,喷香的米粥被端上几案。

    方武囫囵吃着,方兴也不敢多问,二人埋头进食。午餐吃罢,收拾罢碗筷,方武便抄起门后的耒、耜,准备出门。

    “爹,你欲何往?”

    “去田里干些农活。”

    “可这都未时了,眼看便要黄昏。”

    “无妨!这几日村中劳力都忙着命案之事,田事不能荒废,我去帮大伙儿锄田耕地。”

    方武伯伯真是好人,茹儿感慨,对于赵家村,他总是以德报怨。

    “你一人耕全村之田?那我也去。”方兴连忙道。

    “你向来不务农,去了添乱。最近鬼子出没,你老实看家!”

    “何时回来?”

    “农忙活多,最早也要日落之后,”方武又取了水壶、弓矢,转身要走,“你兀自预备晚食,早些歇息,明日还要见巫医!”

    方兴听闻巫医二字,脸色大变,无奈与其父道别:“那爹多加小心!”

    方武也不答话,转身便匆匆出门,往农田而去。

    送走父亲,方兴便躺倒在炕,望着茅草屋顶出神。

    茹儿刚想绕道正门,却不料那榆木疙瘩瞬间沉睡。她不舍敲门,又怕爹爹责骂,只得悻悻回家。

    当晚,她辗转反侧,到深夜才迷糊入眠,一夜噩梦不断——

    要么是梦到方兴被鬼子追杀,要么就出现巫医那张可怖反胃的死人脸,要么就是父亲不问青红皂白,把自己嫁给村长老的弱智儿子。

    天未破晓,茹儿几经折腾,便再睡不着。

    “不行,我要叫醒那榆木疙瘩,助他躲起来!”她有预感,“要是他真见了巫医,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躲到哪里,茹儿没想好,但躲起来终归是更好的选择。

    想到这,她不再犹豫,穿好衣裳,趁爹爹还在熟睡,摸黑出了家门,直奔方兴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