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百姓有些惊惶。
举止无措的望向四周,但其他人也同样这样,他们已经习惯了头顶上有一个皇帝,突然有一天,皇帝没有了。
他们一时感到无所适从!
就在这些人惊惶不安的时候,胡亥继续开口道:
“皇帝乃是天下之主!”
“而朕在位两年,山东六国叛乱迭起,数以百计的百姓、将士、官吏死于战乱之中,一统不复,天下板荡。”
“那是朕这个皇帝一手所为!”
“你们说,这样一个昏庸无能的皇帝,你们还想要吗?你们还敢要吗?朕告诉你们,朕不想当这个皇帝了!”
“朕还不配!!!”
“三日前,赵高及亲信在望夷宫行刺朕,从而登临皇帝位,但你们知道他们讨伐朕的理由是什么吗?”
“说朕是昏君,是暴君,要为名除害!”
“哈哈......”
胡亥放声大笑,言语里满是凄凉。
这一刻。
他仿佛回到了三天前。
望夷宫。
面对赵高造反的一刻。
“他们说朕是昏君!”
“暴君!”
“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残害无辜、人人得而诛之的狗皇帝!”
“那一刻......”
“朕怕了!”
“嬴氏祖祖辈辈拼死拼活打下来的江山,那被鲜血浇灌而成的大秦旗帜,竟要在朕的手中被毁掉。”
“朕害怕去见大秦的列祖列宗。”
“害怕去面对始皇!”
“更害怕去面对为大秦抛头颅洒热血的子民,是朕对不起他们,是朕一意孤行,倒行逆施,才导致国家分裂,民不聊生!”
“朕就是个昏君暴君!”
“朕就是该死!”
胡亥站在高台上,声嘶力竭的大吼,控诉着自己的一切暴行,将自己批判的一无是处。
台下的群臣百官蒙了!
百姓也蒙了!
但紧接着,就是死一般的沉默。
仿佛是默认......
胡亥望着沉默的百姓,只感觉心脏被人抓住了一样,极为难受,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是这样的失民心。
全城甚至全国的百姓都想他去死!
当初方恒让他在城中向民请罪时,他还百般不愿,心里十分抵触,而到这时,他才知道,这一切是多么重要。
若不诚恳真挚,又怎能挽回民心?
又怎能护佑大秦社稷?
胡亥面色恭敬,双手抱合,左手掌在上,压住右手掌,手心朝里,双手缓缓高举齐额,俯身对下方百姓做了一个揖礼。
这是天揖!
正式场合中礼节最高的揖礼!
“朕向百姓道歉!”
“朕对不起惨死酷刑下的万千大臣!”
“朕也对不起随大秦数百年浴血奋战的将士。”
“朕更对不起渴求太平,却被害到水深火热中的大秦百姓!”
“胡亥知错了!!!”
胡亥一直俯身。
台下的百姓,一阵骚乱。
他们是怎么都想不到,二世皇帝会向自己行礼,而且还是行这样的大礼,下意识就想往一边躲。
而就在这时。
人群中传出一道干脆的声音。
“二世皇帝对百姓有愧,而且也的确辜负了百姓的期待,大秦百姓当得起这大礼,王敖向二世皇帝回礼。”
一个中年男子揖首。
他做的是时揖,也就是平辈礼。
做完。
王敖抬起头,望着高台上依旧俯身的二世皇帝,心中暗暗惊叹。
原本对这次二世皇帝请罪,他没有太看重,下意识认为这是一次帝王的造作过场,却是没想到胡亥竟然是真诚致歉。
也不由感慨。
大秦嬴氏果真是天命之氏!
每逢乱世,必出英杰之君,或时有昏庸无道之举,但总能在紧要关头幡然醒悟,当真是帝王一脉!
有王敖的点醒。
附近的群臣百官、百姓也纷纷俯身回礼。
“臣子婴回礼!”
“臣章豨回礼!”
“臣赢阆回礼!”
“......”
“晟回礼!”
“惊回礼!”
“岐回礼!”
“......”
胡亥一直俯身作揖状,等到四周再无声音传出,才缓缓站直身子。
“胡亥绝不否认自己的过错!”
“也会用一生来补偿!”
“亥年幼时,曾多次随父皇巡游,年少无知,也曾问向父皇,这帝王旒冕那么重,为什么要一直待着?”
“父皇一脸严肃的说:‘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王冠其实并不重,重的是王冠上承载的大秦社稷,大秦江山,大秦百姓!”
“可惜当时年少无知,不懂其中含义。”
“当亥懂得这些道理时,父皇早已不在身边,而这象征着帝王尊仪的旒冕,也落到了胡亥的头上。”
“然而亥自登基以来,就没有承担过这个重任。”
“轻天下,轻民生,轻社稷!”
“也才使大秦落得如此惶惶局面。”
“胡亥已经不配再佩戴父皇曾经承载天下的旒冕。”
“父皇当年一扫六合,定八荒,才承载其重,登临皇帝位,而亥连守国都尚且做不到,那有脸继续当天下皇帝?”
“胡亥当不起这皇帝!”
说完。
胡亥将头顶的旒冕取了下来。
他望向台下。
最后将目光定在了咸阳令子婴身上。
眼神复杂。
而子婴却是心中一紧。
“子婴!”
“你上来吧!”
听到胡亥突然叫到自己,又见到胡亥将象征帝王的旒冕取下,子婴只感觉头皮发麻,心中惊恐不安。
他愣在原地。
不敢有任何动作。
“陛下,您乃是始皇之子,名副其实的秦皇二世,当今天下只有您是大秦正统,虽天下板荡,但臣相信在你的英明指挥下,一定能够扫平六国,重复大秦荣光!”
“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
“臣请陛下继续为二世皇帝!”
子婴声嘶力竭的大吼,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他满心恐惧!
胡亥双眸阴寒的盯着子婴。
良久。
才怒气横生的喝道:
“子婴,朕命令你上来!”
“朕言出必行!”
“前面已经对百姓承诺过,朕不配再当皇帝,你让朕继续呆在皇帝位上,是有何居心?你还想让朕继续对百姓失信吗?”
胡亥怒吼。
声音如炸雷一般,响彻咸阳城。
然而。
子婴面色惨白。
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头上布满了汗珠,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抬起头,颤颤巍巍的看了几眼四周,如丧考妣。
“臣......臣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