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净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
朝苏回想自己之前同他说话的场景, 根本就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不对劲。他的神态、他的举止, 以及遇事情的反应, 同正常人完全一样。或者, 需要用辩证思维来看的话,或许刘明净不是鬼,这些环绕在她周围的人才是真正的鬼?
朝苏的太阳穴隐隐有些作痛。她谨慎地同这群人保持着一段距离。
反倒是那名安全局的年轻男子轻笑了一声,他拎起下半身的嫁裙,干脆利落地站了起来, 走到朝苏的面前又重新蹲了下来。他手臂上的肌肉坚实而又匀称, 眉毛向上轻挑了一眼, 直接点出了朝苏的想法:
“你不信我们?”
朝苏扬了扬眉眼, 即便现在她现在对安全局的人充满防备,但神情依旧平静,没有露出些许警戒的神情。她谨慎地回答道:“我有一个朋友, 他的体质天赋是直觉。他并没有对刘明净产生任何戒备,所以我很难第一时间相信你们说的话。”
那名安全局的人笑了笑道:“体质天赋并不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是灵异复苏后,人们才拥有的能力。那么, 你怎么能确定你的体质天赋不会欺骗你?有时候过于相信直觉,或者说过于依赖天赋并不是一件好事。它很有可能会致命。”
“当然, 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善意的提醒。”说着, 男人伸进口袋, 从里面掏出了一张警官证,递给了朝苏,“这是我的证件, 你可以看一下。如果没有算错时间的话,我们应该已经失联一个星期了。”
警官证是牛皮制作的,上面印刻着“华安全局”这四个烫金的大字。打开警官证,可以看到姓名那里,写着“关少卿”这三个字。
目光向上,照片中的年轻男子正目光炯炯、一身正气地看向前方。它的底色是淡蓝色的,深远空旷,照片右下角刻着一个钢印,标示权威。
看起来挺像真的。
现在做假.证的机关都这么牛逼了吗?
朝苏面无表情地盯着手上的证件。
关少卿仔细地打量着朝苏的神情,见她脸上没有任何怀疑的神色,觉得她相信了大半,便又低声开口说道:
“你来的时间不巧,但你挺机灵的,没动。不然,你就会跟刚刚的那个胖子一样,被那只鬼吞了血肉。”
朝苏打探道:“只要不动,就不会被美人皮发现吗?”
“美人皮?倒挺形象的。”关少卿将证件收了回去,放进了上衣的口袋里,“严格来说,确实如此。它只有皮,没有眼睛、没有骨骼,也没有血肉。所以,她看不见,听不着。但是她却能通过皮肤感知到空气的变化。”
“所以,在美人皮面前,别动,别出声。就基本能够保住自己的生命安全。”
关少卿的话音一落,刚刚那个拥有“笔仙”天赋的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也忍不住凑到朝苏的面前,蹲了下来。他那40多的脚上,穿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同美人皮的那双绣花鞋相比,这小伙子脚上的这双简直就是plus版本。
似乎察觉到朝苏的视线,那个小伙子开心地将脚抬了抬,向朝苏全方位地展示他脚上的这双绣花鞋:“好看吧?这东西应该算是古董了。出去后不知道能卖多少钱。”
小伙子说完便也蹲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瓜子,开始咳了起来。一边咳,一边朝着朝苏自我介绍道:“我叫张陡璧,你叫什么名字?”
张陡璧朝着外面吐着瓜子壳,好奇地看着朝苏。
“朝天阙的朝,复苏的苏。”朝苏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随后抬眼看向这昏暗的天地,“那我们该怎么出去?拍照有用吗?”
既然拍照可以进来,那按道理来说,拍照可以出去。
只是可惜,她的手机放在现实世界里,没有带进来。
“喏,手机。”张陡璧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废铁,扔到了朝苏的面前。朝苏拿起来看,便发现手机边缘上出现了一些锈迹,手指长时间地按在开机键上,却依旧无法打开手机。
“手机进到这里,就没用了,像好几年没开机一样,绣住了。”
朝苏一边听那个小伙子说话,一边翻看着手机。手机被一层鸭黄色的手机壳包裹着,现在这个颜色已经变淡了,但上面的字迹却没有退去,只见手机壳上写着大大的三个字——
张傲天。
这手机壳很个性。
“除了我们本人之外,我们身上带着的东西都已经被时间腐蚀了。我手上的这些瓜子,还是从村民家淘来的呢?”
到现在为止,朝苏相信了一大半。事实上,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关少卿和张陡璧比“刘明净”的性格更加鲜明。
这种鲜明的特点,用一个词来说,就叫做“有个性”。
而这种“个性”是朝苏在现实世界里没有感觉到的。
现在,回想起来,同他们一起前来的这些人当中,就连刘明净,都没有什么太大的记忆点。简单来说,就像是纸片人一样。
朝苏皱了皱眉,将这个想法留在了心里。她转头朝着身边的张陡璧问道:“村民家?我们现在还能去村民家?”
“当然可以,等休息一会儿,我们这群人还要去这些村民家里面找找线索。万一能出去呢!”张陡璧说完这句话,吹了吹手机壳上的灰尘,将它又重新塞了回去。注意到朝苏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张陡璧毫不掩饰地说道:
“万一,回到现实后,手机又变回来了呢!这些可都是钱呢!”
朝苏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张陡璧坐在她的旁边,而关少卿则从地上站了起来,拿起一抔土,落在刚刚那个死去胖子所在的地方。一颗一颗的碎石土块就这样掩盖在鲜血之上。最终,将血迹完全覆盖。
就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就彻底消失。
再也寻不见踪迹。
朝苏瞥了一眼周围人,哪怕是死了一个人,其他玩家们的脸上也没有露出丝毫的痛楚和伤心的表情,他们更偏向于冷漠和平静。
“别去看别人啦!”张陡璧低头嗑着瓜子,黑色的瓜壳一开,露出里面白白的瓜仁。
“这里刚开始有一百多号人,现在就这么二三十个人。刚开始还会有人哭,但现在,大家都习惯了。每看到美人皮一次,基本上就会死一个人。这七天的时间里,我们就死了七八十个人。由此可见,死亡率是多么高。”
“如果人生中,你亲眼目睹一次死亡,或许你会感觉到刻骨铭心。但如果看了两次、三次、四次,就觉得这是一件常事,并不觉得稀奇。你看看他们,虽然都在关注着你说话的内容,想要知道外面的情况,但都不会轻易过来。”
朝苏:“那你为什么要过来?”
张陡璧舌头一卷,就一口气磕出了三个瓜子仁。听到朝苏的问题,他笑了笑道:“这不是马上要高考了吗?收集点身边事件,多接触接触点人,到时候还可以写到作文上。题目我都想好了,我人生中的过客。”
朝苏他们大概在原地休息了半个小时左右。
等到昏沉的天空依稀有点亮起来时,关少卿提起自己的嫁衣襦裙,从地上站了起来道:“大家打起精神来,天明了,我们再去村长里头看看。”
关少卿在这群玩家中显然很有威慑力。他的话音刚落,所有沉默不语的玩家都从地上站了起来。这样一来,朝苏便可以彻彻底底地打量他们。这些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嫁衣的影子。
有的是领子到胸口的地方,变成了红嫁衣繁复的红色金丝图案。有的是后背衣服变成了鸳鸯戏水的图案。大片大片的红色出现在他们的身上,同他们的衣服格格不入。
“不用羡慕别人,在这里越久,你的衣服也会变成嫁衣的。我的天赋推测过,等到时候,你全身上下都是一套嫁衣,就连绣花鞋也穿上的话,那么很荣幸的告诉你,你估计就会成为美人皮仪仗队中的一员。”
“比如说,抬轿的。也不知道我死后,美人皮会把我安排在哪个岗位。我觉得敲锣的就很不错。”
张陡璧说着,双手枕在自己的后脑勺处。这是他从日漫里学来,日漫里的主角都是这么做的。看起来超帅!
因此,他也就这样学着了。
这二三十个玩家大多都是两两成团,组队在一起。朝苏看了一眼周围,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看向张陡璧道:“没有人跟你组队?所以你猜来跟我说话的。”
张陡璧眉飞色舞的神情瞬间一顿。
他瞬间哭丧着脸,看向朝苏道:“姐,人艰不拆啊。”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张陡璧这样良好的心态。在极度压抑的环境之下,看到张陡璧的调侃和说笑,简直就会发疯。甚至一些心理能力弱的人,可能会当场殴打和辱骂。
不是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会出去。
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张陡璧除了跟关少卿在一起之外,就只能自己个人行动了。因此,好不容易逮到朝苏这样落单的人,他自然要凑过来说说话。
山间的小路很崎岖,即便在镜像世界中,也并不好走。
朝苏同张陡璧聊了这么一会儿天之后,便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样的一个情况了。
他们都是被人拍照进入的,有的是前摄像头,有的是后摄像头。他们作为被拍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拍摄他们的,是哪个摄像头。
就比如说,那个刘明净。
直到现在,听到朝苏说的内容后,他们才可以确定,拍摄刘明净的是前摄像头。且,他们得知,在现实世界中,被拍摄的“刘明净”依旧可以使用相应的体质天赋。
这就有点让人细思极恐了。
比如说,现实世界里还有没有类似的“刘明净”这样的存在。
亦或者说,当初拍她照片的人是谁?
他/她用的是前摄像头,还是后摄像头。如果是前摄像头,关瑞媛和段昂会不会被那个镜像的自己给欺骗?
朝苏将疑惑和担心压在了心里。
他们顺着小路很快来到了双喜村村内,据张陡璧说,他们在镜像世界里的七天中,都是吃村民们放置在桌前的食物吃饭的。而像大堂里那些点了蜡烛的饭菜,他们则是吃不到的。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都是对的,张陡璧带领朝苏来到了大会堂前。此刻快要到早饭时间,大会堂的大门打开,里面的餐桌上摆满了食物。中间是刚刚煮好的、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皮蛋的香气和鲜肉肉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再加上米粥淡淡的清香味。一瞬间,朝苏便感觉自己饿了。
不仅如此,除了一桶皮蛋瘦肉粥之外,还有十几根金灿灿的油条摆放在瓷白的碗中,在油条旁边,还有卖相可爱、圆润的小笼包。那种浓郁的肉香被一层薄薄的皮包裹住,但却依旧让人觉得垂涎欲滴。
当红色的蜡烛同这些食物放置在一起,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张陡璧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拿起几颗瓜子狠命地磕了几下,这才像是解气了一般,说道:“你馋了吧?”
“你要知道这两天,我们看这些食物的时候,也是这么馋。我还特地留意了一下,你们这些人都没有将这些食物吃光。”
朝苏他们这一批人,到达双喜村的第一个晚上,就死了一大半。就现在仅存的这么七八个人,就算再有食量,也不可能将这么多的食物都吃完。现在,听到张陡璧的话后,朝苏不信邪,她尝试性地伸手去触碰了一下食物。
手指还未触碰到那只小笼包,下一秒,她便看到那根伫立在桌上的红色蜡烛发出灿烂的光芒。烛光跳动间,朝苏竟然有一种灵魂被灼伤的痛感。她赶紧缩回手,目光看向那根红色蜡烛。
这蜡烛,她之前同关瑞媛和段昂研究过,就是一根普普通通的蜡烛。但没有想到,在镜像世界,它居然还有这种功效。
“这就是为什么双喜村会在吃饭的时候,放一根蜡烛。这就让我们这些生存在镜像里面的人,没有办法吃到这些食物。如果可以吃到的话……”张陡璧笑了笑,有些调侃地说道,“那你们在进村的时候,吃第一顿饭,发现,唉,自己的食物少了,你们会不怕吗?”
怕。
到时候恐怕各种体质天赋就要在饭桌上呈现了,不是在饭桌上打架,就是在饭桌上抢吃的。
“走吧,越看越饿。”张陡璧大手一挥,带着朝苏朝着他最常光顾的那个村民家走去。
沿路上,朝苏可以看到一个个人头挂在屋檐底下,正脸色狰狞地看着他们。
朝苏有些不适应,时不时要抬眼去瞅这些人头,总感觉自己无论朝着哪个方向走,都在这些人头的目光注视之中。倒是张陡璧,一脸淡定地安慰着她说道:“别怕别怕。法国龚古尔兄弟就曾经在《资本》这本书中写道,一切都不曾重复,一切都独一无二。你仔细看看这些人头,是不是感觉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各有各的风韵。而他们注视你的神态,就有点形同于达芬奇画的那个画,叫做《蒙娜丽莎》。不是有人说了吗,《蒙娜丽莎》这幅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会发现,她在看着你。”
张陡璧现在说的话有点像我国语文考试里,阅读理解这一题目中经常可以看到的答案。
引用句子,发表感言,最后总结。
朝苏忍不住开口回了他一句:“你在你们高中,应该成绩很好吧。”
张陡璧很自豪地回答道:“语文好,数学好,物理好,地理好,化学好,就是英语不好。只不过,现在有了我这个天赋,我觉得我的英语也好起来了。说不定,今年的高考状元就是我。到时候,请叫我张状元。”
张陡璧一边说着,一边带着朝苏来到了一家屋子前。他大踏步地上前,一把撕下上面的白色“奠”字。白“奠”被撕下了一半,露出了大门原本的样子。张陡璧抬起脚,朝着大门踹了踹。没过多久,门锁发出了“咯噔”的响声,大门被这样一弄,缓缓地打开了一条缝。
进了屋子后,便发现,屋子到处都洒满了纸钱。被风一吹,这些燃烧过的纸钱漫天飞舞。
张陡璧熟门熟路地绕过院子,走到客厅里。从柜橱中拿了两个鸡蛋,一筒用纸包裹着的白面,在灶台上烧了起来。灶台的柴火被添得极旺,火焰吞噬着壁炉,将周围的一切都烧得红通通的。
锅放在灶台上,等到烧到通红的时候,张陡璧将油滴了下去。油碰到烧红的锅壁,便自然而然地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时不时,还有也许的油星向上跳动,飞溅在空中。
张陡璧动作敏捷地躲过这些飞溅上来的油星,他单手磕蛋,蛋黄混杂着蛋清从蛋壳里流出,落在油锅中。煎蛋的香气便扑面而来,让周围原本凄哀的气氛瞬间显示得一干二净。这里多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息。
拿着锅铲,将煎蛋弄到两面金黄的时候,张陡璧才将这两个荷包蛋从锅里拿了出来,下辣椒、葱花等调料。锅里的油遇热又开始作用了起来,空气中逐渐弥漫得这种辣味和葱香味。
等到差不多后,张陡璧再捞起这些调料,重新刷锅、煮水,至水沸腾的时候,将白面下了下去。
两三分钟后,一碗鸡蛋面就做成了。
朝苏捧着鸡蛋面,轻轻地喝了一口下面的汤水。微热的汤水就这样划过食管,整个人的胃都在这一瞬间暖和了起来。朝苏有些享受地眯起了眼睛,吃了一口面,面不算劲道,但是足以安抚朝苏饥饿的胃。
再加上小米椒的辛辣和葱的香气,这一碗面朝苏吃得还是有些舒心的。等到吃完这碗面之后,朝苏忍不住朝着张陡璧竖起了一根大拇指。张陡璧粗鲁地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嘴,看到朝苏的夸奖手势后,他得意洋洋地开口说道:
“这是高中生暑假在家的生存技巧。”
父母平常要上班,一般吃不到早饭。等到中午爬起来的时候,可不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唉——”
朝苏听到了一声长叹声,紧接着,耳边传来了“扑通”、“扑通”的声音。她转头一看,便看到张陡璧捧着一个面碗,眼睛睁着,就这样面无表情地流着眼泪。
“哎呀,想爸妈了。”
这眼泪来得挺突然的啊。
张陡璧就这样眨了眨眼睛,面无表情地流了几滴眼泪之后,整个人的神情又恢复正常了。趁着他哭泣的地位,朝苏站起身来,将碗放进水槽里,清洗了起来,再将所有东西都物归原位。
张陡璧用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些瓜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以过来人的经验教导:“现在,我们来搜一下房间里,有什么东西。”
第一步,先从房间搜起。
朝苏跟在张陡璧的身后,朝着睡卧的方向走去。刚一走进,朝苏就闻到了一种尘封的、老年人那种即将腐朽的气息。
她抬眼看了过去。整个房间都是阴沉昏暗的,没有开灯,一个老年人就这样坐在了床边,正在低头穿着鞋子。
整个人都是一种静止的状态。
朝苏:“这里怎么会有人?”
张陡璧开始飞速地在房间里搜索了起来:“你看这老人的鞋子。”
朝苏低头看到这老人脚上穿着的鞋子,原本是普普通通的工装蓝,但是现在,从鞋尖开始,正在一点一点地变成红色。
“我们进入这个房间后,这里行走的村民就会在那个瞬间成静止状态。如果我们在这个房间里待的时间过久,他就会像现在这个样子,慢慢变成红色。等到全身上下,都变成红色的话,就说明,他已经成为美人皮的‘鬼’了,要来抓我们。而不被他抓到的方式很简单,还是原来的方法——”
“一二三,木头人,不许讲话不许动。一旦他在这个房间里找不到我们,就会出门,按照现实中的轨迹进行一天的日常。”
“在这里友情提醒一下,不只是这里,等到出去后,我们可能会遇到很多类似被别人从屋里放出来的鬼,所以需要时刻注意周围,很有可能,你一次呼吸,就有鬼盯上你了。”
说着,张陡璧扒拉起抽屉来,开始寻找着什么东西:“你看看,这个村有什么婚嫁或者葬礼等相关的东西。想要从这个镜像世界里出去,估计就要用到这些东西。”
朝苏:“那你们这七天里有找到这些相关东西吗?”
张陡璧:“有啊,但是都是一些没用的东西,比如说喜烛啊,荷包啊,但一些关键性的东西没有找到,例如讣告、请帖、绣球、或者说灵牌。我们重点就是找这些东西。”
朝苏轻应了一声,她转头看了一眼那个老人。老人依旧保持着弯腰穿鞋的动作,但是他脚上的那双鞋子,越来越鲜红,鲜艳欲滴。看来,大概十分钟左右,这老人的衣裳就会彻底变红。
大致确定了一下时间后,朝苏低头开始在柜子里翻找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老人特有的习惯,就这么一个房间,朝苏就看到了四五个柜子。她拉开衣柜,看到了悬挂在衣柜上面的一些打着补丁的衣服。她低头再往下面拉了拉,便看到一个用蓝色布包着的东西。
看这形状,圆滚滚的,很容易让朝苏联想到什么不好的东西。
她定了定神,伸手放在这个布包上,双手轻轻一抖,便低头拆起了这个布包。同她想象中的不同,这个布包里面放的并不是人头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而是一叠厚厚的衣服和一封书信。
《与父书》。
信封很厚,朝苏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看完,只是粗粗地看了几眼后,便折叠塞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里。衣服是很简单的小朋友的衣服,朝苏简单地看了几眼,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之后,又重新塞了进去。
将衣柜合上门,朝苏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那个老人,老人依旧保持着穿鞋子的一个状态,但是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一半是鲜艳的红色。比她想象中的十分钟,还要快一些。
朝苏低下头,绕了一圈,在老人的床头柜上翻找了起来。老人的床头柜上,没有什么很稀奇的东西,就是一些保健药品,身份证等东西。她扫视了一眼,觉得没有啥用,正打算合上柜子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什么,又重新打开,拿起那张身份证看了起来。
年、月、日。
这些东西并没有什么问题,身份证背面甚至还带着特殊的防伪标志,一看就是真的。
但是,让朝苏感觉到奇怪的是……
这张身份证的主人,已经一百五十岁了。
朝苏仔细地换算了一遍,便发现自己没有算错。这个身份证的主人,也就是那个在床头穿鞋的老人,此刻已经一百五十岁了。
一百五十岁,这是一个完全打破各项记录的年纪,完全突破了人体生命的极限。
太厉害了。
朝苏伸手将这个身份证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就在她即将转头,询问张陡璧相关事情的时候,突然,一张脸凑到他的面前。
是那个老人!
此刻,他全身衣服已经变得通红,脚上的鞋子也已经穿上了。脸上的皱纹看起来让他的脸显得格外可怖,他就这样直直地看向朝苏,声音苍老地问道:
“孩子,你在找什么?”
朝苏张了张嘴,刚想说话,余光便看到站在老人身后的张陡璧疯狂地朝着她使了一个眼色。
朝苏果断闭上了嘴巴。
她就这样维持着半转身的姿势,看着那个红衣老人。红衣老人定定地看着朝苏,他的目光完完全全地落在朝苏的身上,脸越靠越近。这让朝苏有些怀疑,对方是看得见的她的。
她屏住呼吸,就这样看着老人越凑越近,就在即将凑到朝苏面前的时候,他的身子突然向后撤了撤,他弯下腰,擦过朝苏,关上了床头柜拉开的柜子。一边关,一边摇头叹息道:
“唉,老喽,最近的记性是越来越不行了。就连柜子都忘记关上了。”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朝着门口走去,没过多久,身形就消失在了朝苏的视野里。
朝苏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她站在原地,冷静了一会儿之后,又抬眼看向了张陡璧,眼神中带着些许的后怕。
张陡璧更是直接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毫无遮掩地说道:“刚刚我差点都想跑路了。”
那场面实在太惊悚了!
就这么一瞬间,那个红衣老人就来到了朝苏的身后。
朝苏也有些被吓到了,然而在原地等待了一会儿之后,当紧张感消失,大脑重新恢复冷静之后,朝苏觉得她现在隐隐有些后怕和茫然。她垂下眼睛,努力平稳着自己的心情,随后大概半分钟后,朝苏的声音疑惑地在空中响起。
她朝着张陡璧问道:
“你有没有觉得刚刚的场景有些眼熟?”
“眼熟?”张陡璧将手上的报纸放回了原位,听到朝苏的话后,他努力地回响了一下,总算将刚刚那个场景同几个小时之前的场景对上了,“确实一模一样啊。”
相同的贴脸杀。
相同的差一点。
以及……
相同的活下来。
张陡璧看向朝苏的目光变得格外复杂起来:“你很幸运啊。”
朝苏:……
上一个觉得自己幸运的人在现实世界里只剩下一张皮了。
朝苏定了定神:“太幸运了。”
从非酋的代号来看,对方的体质天赋显然跟“幸运度”有直接的关系。对方能侥幸地躲过骷髅鬼的攻击,没有被一棺材板拍死,说实在,完全是依托他的天赋能力,让他能够险之又险地避过骷髅鬼的攻击。
那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不只是朝苏,几乎所有注视着非酋的玩家们心脏都猛地紧缩。
然而现在……
当这样的“奇迹时刻”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一开始,朝苏或许会觉得这是幸运。
但是一次、两次过后,她便有些怀疑了。
这也太凑巧了吧?
朝苏将疑惑放进了心里,她将身份证从口袋里拿出来,在递向张陡璧的时候,甚至隐隐有一种莫名的荒诞感。
就像是——
这样“递身份证”、“共享情报”的思想或者说指令是她的想法,还是说,是别人让她这样干的呢?
这想法在她大脑中一晃而过。朝苏敛目,朝着张陡璧说道:“我这里还有一封信。”
《与父书》。
通篇文字有些深奥,张陡璧这种高考生拿着这封信看了很久,最终确认道:“这封信讲的好像是一个快要结婚的女子,带着自己的情郎一起私奔。最终被双喜村这个与世隔绝的村庄给收留了下来。她和她的情郎度过了一段幸福快乐地时光,然而她没有想到,在她生下孩子之后,竟然发现双喜村的可怕一面。”
“双喜村的老人们不会变老!”
“而且从来没有看到新生婴儿降临过。明明她刚来的时候,看到李嫂他们怀着孩子,但是等到她怀孕,再将孩子生下来后,却发现李嫂他们的孩子竟然没了。村长说,是意外摔跤,落红了。没生下来。”
“不仅如此,她常常半夜醒来,看到村长及村里老人的脸紧紧地贴在窗户上,看着他们。第一次的时候,她感觉到奇怪,因此特意出去询问了村长。然而村长却只是说,半夜醒来的时候,听到她这里有动静,所以过来看看。”
“有动静?女子根本就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但是这一段时间来,跟村长这些老人们相处了一段时间,她本能地选择信任这些老人们。然而这种信任,却在她之后给予她致命一击。”
“她发现,村长及那些老人们每天晚上都会在窗口那里等待。并且,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离的越来越近。有一次,女子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发现村长及村里的那些老人就这样坐在他们的床头。”
“他们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和她的情郎……以及,她刚刚生下来的那个孩子。那天晚上,女子照常送走了村长他们后,越想越不对劲。正打算连夜和情郎一起,带着自己的孩子和行李,离开双喜村的时候,却发现村外起了大雾。”
“他们根本就逃不出去!”
“他们转身便发现,村长和那些老人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跟在他们的身后,目光紧紧地盯着她怀里的孩子。也就在这个时候,女子才知道,其实每天晚上,在被她发现之后,村长和那些老人们都没有走。他们就一直待在他们的窗户下,眼睛一直在注视着他们。而他们,则一直无知无觉地陷入睡眠。”
“也就是这个时候,女子才发现,双喜村的老人们一直不老的秘密,就是吞噬血肉。越年轻的血肉,越能维持他们的生命力。她悲愤欲绝,想要反抗,但最终死在这群村民们的手里。”
“她的肉被老婆婆们吞噬,皮就这样悬挂起来,暴晒。而她的情郎,被剥去了一层皮,血肉成为他们狂欢的盛宴。她就这样看着自己一点一点死去。最后的最后,她写了这封《与父书》,想要将自己的这份遭遇记录下来,告知父亲。”
“这就是以上这封信的主要内容,部分地方稍加润色,让故事情节看起来更加丰满,有味道一点。”张陡璧将这封信按照顺序又重新叠了起来,递给了朝苏道,“这真的是曲折离奇的爱情故事。”
“还有点惊悚。”朝苏看着手上的这封信,朝着张陡璧问道,“你确定你没有往里面加入什么虚构的情节吗?”
张陡璧:“能有什么虚构的情节?阅读理解也不能脱离中心思想,胡编乱造的好不好?”
朝苏:“那可真是越来越惊悚了。”
“这封信上面详细记载了女子的死因。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女子已经死了,她又怎么能够以第一人称的视角写下这封《与父书》的呢?”
细思极恐啊。
朝苏舔了舔唇角,她屏住呼吸道:“不仅如此,你看看窗户那,有人在看着我们。”
张陡璧的眼眸微颤,他的余光轻轻朝着旁边一瞥,便看到刚刚从房间里走出去的那个红衣老人,此刻正趴在窗口上,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他就这样站在那里,不知道看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