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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99

    事实上, 外国人汉斯是来工作的,就算真正来燕支胡同,也得是跟贺译民有所交情,并且, 在贺译民专门请的情况下, 人家才会上门做客。

    所以,超生兄妹并没有等到外国人来胡同里。

    反而, 因为杨奶奶死了, 陈月牙带着几个小崽崽, 专门卖了一口棺材,开车到市里, 把杨奶奶给收敛了, 认认真真办了场丧事, 然后再拿车拉着棺材,拉回清水县,在后山找了块墓地,就把杨奶奶给安葬了。

    贺帅是当仁不让的大孝子, 斌炮和超生则是小孝子,因为他们一家丧事办的认真, 还引来了很多人的围观, 当然,谁不得说一句,贺译民俩口子不但人品好,人也足够仗义呢?

    而超生呢, 在认认真真给杨奶奶磕完头,当完孝子之后,如愿以偿的,得到了一只白白的小鸽子。

    这可是陈月牙在杨奶奶所养的鸽子里,挑出来最干净,最白,也最漂亮的一只,致于剩下的,她全让街坊邻居们分走了。

    而那个白眼狼杨胜宝,自打杨奶奶死了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发丧完了杨奶奶,贺帅就准备到市里,继续去盯着王进义、杨胜宝和金换几个,毕竟那几个家伙准备倒卖国家的文物嘛。

    但是,很多事情巧就巧在这儿。

    做为家里的大保姆,贺帅正在认真的教斌和炮中午怎么给自己热饭吃呢,突然就听见一阵扬天的音乐声,那声音听起来,简直就跟鸭子给人踩着脖子,或者锅铲敲着锅沿一样,咚咚咚的作响。

    “哥哥,外面肯定有好玩的东西,咱去看看吧。”正在学如何换蜂窝煤的贺斌一听这音乐声,就有点儿按捺不住自个儿了。

    贺帅也觉得纳闷儿了:这什么音乐啊,听起来怎么吵的人脑壳发痛?

    出门一看,呵,大新鲜。

    有一帮子年青人,往河畔的林子里挂了个大录音机,放着咚次哒次的音乐,头发长的都跟二流子似的,个个儿穿着喇叭裤,正在林子里群魔乱舞。

    这些年青人里头,其中有俩,还是胡同里的孩子。

    一个是秦三多的儿子秦七宝,还有一个,就是王大妈家的张强,一人一条喇叭裤,跟着一群小流氓,摇头晃脑,跳的甭提多热闹了。

    不说秦三多,就连何向阳都得叉腰骂上两句:“贼迷日眼,败坏风气,这都哪来的二流子,赶紧把他们给抓起来。”

    当然,有秦三多在,那帮混混立刻就被赶跑了。

    而秦七宝的喇叭裤裤脚,也无情的给秦三多剪掉了。

    把儿子逮进胡同,秦三多脸上无光呐,想他堂堂一个街道办主任,儿子居然带头耍流氓,搞风化,还大跳什么‘迪斯科’,要不是大家拦着,他当时就能把秦七宝给逮起来,送公安去。

    当然,大家也都议论纷纷,这才抓了个程大宝,又是哪儿来的流氓二流子,跑清水县撒野来了呢?

    唯独贺帅站在远处,咧着嘴巴就笑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小帅,你在说啥?”秦七宝给他爸剪掉了裤脚,还打烂了屁股,一瘸一拐的问。

    贺帅笑着说:“七宝哥,喊你一起去跳舞的那几个人里头,是不是有一个叫王进义,还有一个叫金换?”

    “对啊,还有一个叫杨胜宝,迪斯科跳的特别好,人家拿我当哥们,才到林子里来跳舞,你可看看我爸,干的那叫人事儿吗,把我好哥们全赶走啦?”七宝颇为气愤的说。

    贺帅点头说:“秦伯伯确实落伍啦,七宝哥,你的舞跳的可好啦,真的。”

    给胡同第一帅贺大帅夸舞跳的好,秦七宝立刻就得再扭一扭屁股:“那是,我敢说,咱们县城里,我的迪斯科就没对手。”

    贺帅怀里抱着一个煤夹子,笑望着秦七宝进了门,转身,也回自个儿家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他本来计划的好好儿的,是准备到市里头去跟踪王进义和金换几个,查他们的犯罪证据的,但没想到,他们居然跑到清水县来了,而且,还跑到燕支胡同,把正值中二期的秦七宝和张强给勾搭上了。

    这不明摆着嘛,他们想倒卖恐龙蛋的买家,就是钢厂来的工程师汉斯。

    之所以专门勾搭秦七宝,肯定也是想在燕支胡同里安个两个眼线,借此,想办法靠近汉斯的。

    作为一个才九岁的小屁孩儿,贺帅自己都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

    得,从现在开始,等外国人吧。

    几个小崽崽真的好激动啊。

    清水县人本就好客,陈月牙更是个好客之人,邓翠莲和刘玉娟就更甭提了,好客的不要不要的。

    也不知道邓翠莲从哪儿听说那个外国人汉斯特别喜欢吃,而她呢,恰恰又会做饭,而且,她并不知道中西方人的胃口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不陈月牙忙着卸的确凉,跟付敞亮一起研究该怎么做衣服,趁着过年赚一笔,就给了刘玉娟十块钱,让她去买菜烧饭。

    邓翠莲在这种事情上当仁不让要拨尖,从大嫂手里抢走那十块钱,到了市场上,直接买了二斤羊肉,七八只巴掌大的小鲫鱼,三个肥肥的大肘子,回家就准备做饭了。

    “翠莲,月牙说了让我做饭,你抢的什么先儿啊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吃屎都吃屎尖尖?”刘玉娟跟在邓翠莲屁股后面问。

    邓翠莲得意着呢:“大嫂,你三代贫民,鱼都没见过,哪知道怎么做,赶紧给我刷锅扫地洗菜,今天晚上的硬菜就由我来做。”‘

    刘玉娟一边在冷水里刮着鱼鳞,气呼呼的就在想,自己啥时候能压邓翠莲一头呢。

    这女人自打进城之后,不但尾巴翘的厉害,整个人都快飘上天了。

    超生可不知道大婶婶和三婶婶之间无休止的斗争。

    她只知道,因为家里要来个外国人,俩婶婶正在给自己整硬菜呢。

    鱼可是超生的最爱,但是,她原来吃的可都是大鱼,今天这巴掌大的小鱼,超生还不知道味儿怎么样呢。

    “小黄鱼,婶儿给你们炸的干干的,到时候拿酱油一烧,那味儿,一次能下三碗饭。”邓翠莲悄声说。

    刘玉娟剥完了鱼鳞还得出煤灰,倒垃圾,搞了一身灰头土脸,时不时看邓翠莲一眼,就觉得来气儿。

    当然,她也专门盯着,想看看邓翠莲能做个什么花样儿出来。

    结果人邓翠莲一会儿炸鱼,一会儿炸肘子,炸好了肘子,又拿冰糖炒糖色,放葱姜蒜,再拿酱油调了汁儿的卤,放到蜂窝煤炉子上,把炉子往院子里一端,隔壁的何向阳就开始打喷嚏了:“香,谁家在炖肘子,这可真香。”

    王大妈家,自打孙自敏上班,月月拿工资之后,肘子虽然稀罕,但偶尔也能吃一个了,嗅了一鼻子说:“邓翠莲做的,咱们胡同里没人的茶饭能比得过她。”

    超生正好出来溜鸽子,搭过话茬儿说:“就是,我三婶婶做的饭饭最香啦!”

    这不,赶到下班的时候,一大盆,三个炖的油汪汪的肘子,一大盆拿葱爆的薄羊肉片儿,还有一小盆干炸的小黄鱼,就等陈月牙回来烙饼子吃了。

    用死面薄饼卷上这么几盘子硬菜,那吃法,不说外国人,邓翠莲觉得,就是玉皇大帝,都得给香的跳到凡间来。

    但是,今天贺译民回来的,居然比陈月牙还早。

    一进门,闻着满屋子的香味,贺译民在门口就停顿了一会儿,对上大嫂,得问一句:“今天什么日子,做这么多硬菜?”

    “那不要来外国人,咱给外国人做的。”邓翠莲连忙把刘玉娟挤到一边,说。

    “没什么外国人,既然做了这么多,一家分一点儿,都拿回家吃饭吧,大嫂,我大哥最近是不是腰疼,我这儿买了药贴,你给他带回去。”贺译民说。

    嘿,邓翠莲安心要在外国人面前大展奇才,让外国人都为她而惊艳一把,结果贺译民说没有外国人?

    这是咋回事?

    大嫂家的房子在韩家胡同,邓翠莲家的在石头胡同,都离的不远。

    大嫂最近给邓翠莲挤巴的厉害,乐意看她的笑话,嘿嘿笑了一下,几大盘的硬菜,不拿白不拿,拨上一份儿拿搪瓷缸子端回去,今天晚上不就不用做饭了?

    邓翠莲仿佛腊月寒天给人兜头浇了一头的冷水,站了会儿,看大嫂给自己拨了好些个的肘子,本着不吃亏的原则,心里当然觉得晦气,但也连忙给自己拨菜去了。

    贺译民洗了把手,看面是和好的,热炉子,放平底锅,擀薄饼,这厨房里的活儿,他一样样儿的,也干的有模有样呢。

    “爸爸,外国人呢,去哪儿了呀?”超生围着炉子,好奇的问贺译民。

    贺译民把一张饼子摊在平底锅上,翻个面儿就是一张香喷喷的麦面薄饼啦。

    看三炮一直在舔嘴巴,一张饼分成三瓣儿,先给三炮卷一包的肘子肉,小家伙跟那狼崽子似的,哇唔就是一大口。

    “外国人去别的地方啦,咱们先吃饭,好不好?”贺译民说。

    超生跟几个没心没肺的男崽子可不一样,屁股一扭:“我要等妈妈。”

    这么多香喷喷的菜,要妈妈不来,超生可是吃不出味道来哒。

    陈月牙一进门,看到贺炮嘴角流油的啃着薄冰卷肉,皱着眉头说:“不是说有个外国人要来咱家吃饭嘛,外国人呢?”

    贺译民笑了一下,回头看着嘴巴油汪汪的三炮:“怎么,这么肥的冰糖肘子和烧黄鱼,爆羊肉给我儿子吃了不香,非得给外国人吃了才行?”

    “我说的哪是因为这个啊,但是,胡同里大家都等着看外国人呢,你没把外国人带来,大家觉得稀奇呗。”陈月牙说着,赶紧给自己也卷了个饼子。

    哇哦,贺译民的厨艺见涨啊,死面饼擀的够薄,火候掌握的刚刚好,烙的也足够脆,薄饼中间软糯,两边生脆,夹一□□羊肉片在里面,满口余香,难怪三炮吃的满嘴油呢。

    把桌子摆好,让几个小崽崽都吃上饭了,贺译民这才说起来,那个外国人,他到底去哪儿了。

    却原来,外国人汉斯虽然年青,但是,对于中国可不是两眼一抹黑,而且,对于东方的传统文化,特别的仰慕。

    除了自己的专业领域之外,他在德国还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

    而这次陪同汉斯的工作人员,除了贺译民这个公安之外,还有一个德语翻译,而那个翻译,恰恰是张开的爱人,服装商场的总经理俞敏。

    因为俞敏当年读大学的时候,修的外语就是德语专业。

    这俞敏呢,等汉斯一来,就跟汉斯热络上了,极力的说,自家张津瑜是个小天才,尤其是在绘画方面,特别特别的具有天赋,今天晚上一下班,就极力邀请汉斯去自己家,看看张津瑜的画。

    而汉斯这个人了,年龄并不大,而且,虽然在西方,但不是个像贺译民他们一样的科学论,无神论者。

    他相信上帝,还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非凡的,各行各业的天才,并且,他总以发现,支持和培养天才为乐。

    听说张津瑜是个天才,汉斯下班之后,跟着瑜敏,到俞敏家去了。

    “张津瑜居然还有绘画的天分,贺帅,你们一起上学,你知道这事儿吗?”陈月牙回头问儿子。

    贺帅兄弟跟张津瑜算是玩的比较好了,没听说张津瑜绘画方面有天赋啊。

    所以,几兄弟齐刷刷的摇头呢。

    “那他妈妈怎么说,他画画特别有天赋,是个天才呢?真是奇怪。”

    超生皱了会儿眉头,说:“妈妈,小金鱼在美术课上总哭鼻子,他的画是我帮他画的吆,他还要我帮他画画吗?”

    咦,贺译民俩口子一听,来兴趣了:“什么意思,张津瑜的美术课,你为啥帮他画画?”

    “因为小金鱼的妈妈实在太坏了,每天都要赶他去上美术课,让他没时间学他心爱的围棋,所以他经常悄悄哭鼻子,我就帮他画了呀。”超生认真的说。

    “你帮他画了几张啊小丫头?”陈月牙又问闺女。

    超生拍着胸脯,一身仗义:“全是我帮他画的哟。”

    贺译民俩口子简直要晕死了,是,每天,超生都会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去上学,而且她对张津瑜,有一种别样的关爱,这种关爱是连贺帅兄弟都无法阻止的。

    而张津瑜呢,确实从小就上着四五门的课外课。

    音乐,围棋、美术,还有一门英语。

    他的美术是跟着苏煜学的,鉴于超生跟苏煜关系好的跟母女似的,张津瑜的美术功课,还真有可能是超生帮他做的。

    一个才7岁的小男孩儿,学那么多的课外课确实够辛苦的,但是,超生就因为觉得人家辛苦,就去帮人家完成美术作业,这样下去,别将来大有前途的张津瑜,被超生给悄悄儿的追肥追坏了吧。

    “超生,哥那儿有蜡笔,有白纸,要不你画一个给哥看看?”贺帅说。

    不止贺译民俩口子,就是帅斌炮也不敢相信,他们傻福福的妹妹,居然会画画呀。

    这种本领,在此之前,她怎么完全没有显露过呢。

    超生手里抱着一只爸爸刚给她卷好的,里面夹着剔光了刺的,香喷喷的鱼肉的卷饼,张大小嘴巴咬上一口,断然摇头:“不要,我还要吃三个卷饼,再喝一碗粥,吃的饱饱的才有力气干别哒。”

    “好好好,我给你盛粥,给你吹凉,咱们吃饱饱了就画,行不行?”陈月牙于是说。

    超生想了想,勉为其难的说:“好吧,等我吃饱了,给你们画只小鸽子吧。”

    得,全家一起围着小超生,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个绘画奇才。

    眼睛大,嘴巴小的贺笙笙同学在吃饭中,也充分发扬了自己这一特长。

    虽然豪气的宣布自己要吃八个卷饼,但事实上,吃到两个的时候,她已经被撑的有点怀疑人生啦。

    美美的再喝了小半碗清清的米粥,拿起蜡笔,超生对着白纸,特别认真的开始画啦。

    心里有只小爱的小鸽子,超生就要让它在纸上翩翩起舞哟。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天才,只是孩子的有心而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