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临道州,位于彼岸的最南方,在各大道州里,最不起眼。
一来是因为在南临道州里,并无堪称顶尖的大仙山宗门矗立,二来是因为这一座道州,并无多少灵脉,即便是有几条,灵脉也都稀薄得可以,其实这第二点便是导致第一点的缘由。
没了大仙山在这里鹤立鸡群,剩下的那些小宗门林立,便是谁都无法彻底压过谁的局面,各自发展,以至于南临道州这边,时不时便有修行者生死大战,所为的东西,其实很多时候无非是为了一两件不算太好的法器,双方就敢把身家性命赌上去,有时候其余道州的修行者会特意带着某件不入流的法器扔到南临道州的某个地方,然后把风放出去,再挑个好地方去美滋滋看这场所谓的狗咬狗。
当然了,这扔下“骨头”的人,若是还有那么一丝仁善,就不会去把骨头捡回来,但有些人则是看完这场狗咬狗之后,还要去把“骨头”给捡回来,让那群所谓的狗,竹篮打水一场空。
好似是做了一个梦一般。
这样的事情,被好些修行者认为是有伤天和,但还是有不少,乐此不疲。
南临道州最大的那座城池名为长乐城,乃是由两座宗门共同持有的,南北有一线将其分开,东边那半座城属于一座叫做乐都山的仙山宗门,门下弟子大概有数百人,境界都不算高妙,不过宗门里倒是有一个太上长老,风亭境,不过也是垂垂老矣,说不定哪天就寿元将尽了。
西边那半座城,属于一座名为长岭宗的仙山宗门,宗主是一位风亭境的强者,年富力强,当真是要比对面的乐都山厉害不少,一整座南临道州,其实能拿得出手的风亭境不超过十个人,而且大多数都是那种风亭境里垫底的存在,这也是为什么这一座道州,一直被人居高临下这么看着的原因。
长岭宗其实早就有吞并乐都山的想法,一直没有动手,保持和平,不过是因为在等那位乐都山的太上长老归西罢了。
不过这些日子,听说那位太上长老已经到了最后时刻,时日无多,因此长乐城里,其实不太平。
虽说还算不上鸡飞狗跳,但是那种压抑的气氛,大概是人人都知晓的。
尤其是住在中央就在那南北一线附近的修行者,都心慌慌,毕竟这一旦开战,最先遭殃的,就是住在这里的他们,说不定自己的院子都要被掀,当然了,要是运气不好,也只是他们会遭殃。
所以在最近,住在这边的修行者开始抛售自家的庭院,不过这个时候,谁还敢接手?因此没过多久,这要价便是一落千丈,到了最后原本要价一千祀云钱的一座大宅院到了后面只要不到一百祀云钱,但即便如此,也很难出手。
反倒是一座同样是临近那南北一线的小庭院在早些时候,被人以二十祀云钱买下,买下的这座小庭院的是一对夫妇,那男人看着没什么出彩的,就是个很普通的中年男人,只是他身侧的那个妇人却不普通,生得不仅好看,而且一身气势,看着很不寻常,因此在这对夫妇搬来之后,之前存着心思的修行者,这会儿都格外沉默,不是怕那个男人,而是怕那个女子。
恍惚的一天马上就要落下帷幕,天边的晚霞已经出现,不过此时此刻难免有些有些肃杀的味道。
男人躺在一张不大的躺椅上,这也是之前他在隔壁院子主人那边讨来的,没花钱。
女子则是站在那边的晾衣杆旁,看着远处的晚霞。
男人躺在椅子里,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这日子过着过着,人的骨头好像都化开了,以后还能不能硬起来,都难说。”
女子没搭话。
男人好似早就习惯了,知道她轻易不会开口,于是便自顾自又说道:“找这么个地方待着,我觉着没啥意思啊。”
女子仍旧不说话。
男人便变本加厉,一拍椅子,“我过不下去了!”
女子这才说话,但没有转身,“要休了我?”
男人听着这话,才有的那点气性,此刻全都烟消云散,没了。
“哪能呢?娶你的时候花了这老鼻子力气,这会儿休了你,那不得亏死?”
女子冷淡道:“只是觉得亏?”
男人头疼了,早知道他就不去搭话了,这会儿事情直接搞得复杂了,让他怎么想?
完全是想不明白了。
男人说道:“来这儿之前,我可是了不起的大剑仙,怎么到了这里,就得天天在这边晒太阳?”
女子冷笑道:“还不知足?不晒太阳,之前差点脑袋都没了的事情,记不清了?”
男人有些悻悻然,那是最开始,来到这边的时候,他还是那般的暴脾气,动辄便将一个出言不逊的家伙一剑砍了,砍了之后,他们就被一群修行者追着差点死了,不过后来又是稀里糊涂的解决了这件事。
后来男人还想做点什么,就一直被女子拉着,算起来,已经好几年都没出过剑了。
男人叹气道:“我这鞘中宝剑真是吱吱作响,浑身瘙痒难耐,就想出剑。”
女子说道:“忍着。”
就这么一句话,让男人又开始头疼了。
男人本来是一直眯着眼,这会儿却突然坐起身来,看着那边的女子认真说道:“我忽然觉得,咱们生个孩子成不成?”
女子眉头一皱,不过还是没有转身,冷淡道:“又在胡说什么?”
男人笑眯眯说道:“不是胡说,我是寻思着那个顾小子在战场这么潇洒,我们生个孩子,过个二三十年,肯定超过他,不也挺有意思?”
女子摇头,“麻烦。”
她很少会说很多话,平日里除去练剑之外,好似也没什么别的事情要做,要是换做旁人娶这么个媳妇儿,估摸着早就觉得厌烦了,可眼前男人,乐在其中,觉得很不错。
不过不能出剑这种事情,男人当真是觉得很讨厌的一桩事情,他花钱买下这小院子,其实就是想着等这两边开战了,把战火波及到这里,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剑了,到时候不管是砍谁,其实都一样,反正心里高兴。
只是这种事情,哪里这么容易。
就在天色彻底要暗下去之前,小院那边,有人敲门。
男人站起来,懒洋洋的去那边开门。
打开那本来就不坚固的木门,看到来人是个容貌一般的中年男人,后者微笑着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女子,但很快便看到了这个门前男人不善的眼神,赶紧收回眼神,有些歉意的笑了笑,男人没好气的问道:“啥事儿?”
男人自报家门,说自己是长岭宗的,“马上我们便要和乐都山一战,到时候说不定战火要波及到道友这座庭院,因此宗主让在下先拿着些祀云钱来赔罪,而且承诺大战结束,这长乐城,任由道友挑选一座庭院,都可以送给道友。”
男人神情错愕,看着对方拿出来的钱袋子,皱眉道:“咋的,你们长岭宗钱多得没地方花了?到处撒?”
那人微笑道:“道友说笑了,知道道友不凡,故而宗主也不愿结仇,只是长乐城的归属,始终要有个说法,希望道友到时候不要掺和其中,宗主是真心实意的要结交道友这个朋友。”
男人脸色难看,之前才想着有架可打,这会儿好,到手的架,眼看着就没了。
这是个人都不会开心。
最后糊弄了几句,也没要那送上门来的祀云钱,男人闷闷不乐的去关门,只是还没走出几步,又有人敲门。
这一次开门,是个容貌不错的女子。
男人打起精神,笑眯眯问道:“做啥?”
女子笑了笑,说明来意。
男人面无表情。
女子轻声笑道:“若是道友愿意出手相助,乐都山有副掌教的位置留给尊夫人,若是两位道友不愿意出任这副掌教,我们也愿意拿出一万祀云钱来答谢道友。道友还有什么要求,我们也一并满足。”
男人眼神玩味,问道:“要什么也可以?”
女子一怔,随即咬了咬嘴唇,仿佛有些为难,但仍旧说出,若是道友愿意,她也可以自荐枕席。
男人错愕。
他有些不解的问道:“你们到底是怎么看出来我们两人是那什么传说中的高人的?”
女子笑了笑,倒也是坦然道:“在如此这个局面下,两位道友还敢买下这里的庭院,要么就真是穷疯了的财迷,要么就是真高手,前者怎么看都不像,后者嘛,即便只有两三分可能,我们也当然是可以赌一赌的。”
男人笑道:“就不怕上了赌桌,然后就输的倾家荡产?”
女子摇头道:“如今这个局面,乐都山本来就被动,不赌这一把,仍旧有极大的可能输,既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
男人有些赞赏的看向眼前女子,“倒是有些魄力。”
女子继续笑道:“可不管怎么说,要是道友愿意出手相助,那就是好事了。”
男人问道:“你知不知道,在你来之前,那边就已经有人来找过我了。”
女子点头,轻声道:“这种事情可以预见,长岭宗有雄图壮志,那位宗主心思也极为缜密,自然而然到这个时候是要考虑道友的,但我想来,长岭宗那边,绝对不会比我们开的价更好。”
男人面无表情的说道:“也没你们这边危险。”
长岭宗和乐都山交手,双方最为倚重的就是各自的风亭境强者,乐都山这边,那位所谓的太上长老能坚持多久?
男人问了一个颇有意思的问题,“你们那位太上长老,还能活多久?”
年轻女子一怔,然后为难道:“这个的确不能告诉道友。”
男人笑道:“看起来没几天了。”
年轻女子苦笑不已,她知道对方在套自己话,她想了想,最后也没说话。
眼前这个男人看着温和,但实际上每句话都不是那么轻飘飘的,这里有三两句话一说,她更能确定眼前的那对夫妇,不是一般修行者。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忽然开口,但很快便摇头道:“不用说了,要是乐都山被灭门了,来找我,我可以保你一条性命。”
年轻女子一怔,随即行礼,虽然说那个男人让他不要说名字,她还是开口道:“许录。”
不太像是女子名字的一个名字。
男人摆摆手,转身回到小院,把门关上。
他看向那个女子,后者依旧不为所动,好像是之前听到的,都好似没听到一般。
男人早就习惯了,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重新躺回竹椅里,看着夜色蔓延,问道:“你觉得今晚打得起来吗?”
女子沉默的摇摇头。
……
……
许录离开这边小院,提着一盏红灯笼,走向那边停着的一驾马车。
那架马车停在街角,只有一个守卫站在马车一侧。
车厢里有一股腐朽的味道。
许录站在这里,轻声唤道:“老祖宗。”
过了很久,里面才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是个老人的嗓音。
许录这才开始说起之前和那个男人说得一切,包括最后让她去那边避难。
老人感慨道:“既然如此,也是天意,既然真是如此,我们也不必多想什么了,你从明天开始,便在那边住下吧,山门里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了。”
许录眼眶湿润,摇头道:“老祖宗,我生是乐都山的人,死也是乐都山的鬼,我要和乐都山共存亡!”
老人掀开帘子,露出面容。
是一张历尽沧桑的老人面容,满是皱纹,看着和普通的老人其实没什么不同的,看向许录,老人的眼睛里满是疼爱,“小家伙,能活着便活着,有什么死不死的,毕竟还年轻,不过以后也不要想着报仇,活着就好。”
老人这一生,做过许多事情,辉煌过,也落寞过,到了如今,算是历尽千帆了,什么都看淡了,只是这乐都山毕竟是在他手里一手拉扯出来的,如今看着它覆灭,他也有些于心不忍。
许录眼里满是泪水,一直在摇头。
老人叹了口气,拍了一把许录,直接便将她打晕过去,然后来人看向那个护卫,冷声道:“不要让她死了。”
那护卫木然点头。
抱起许录,护卫便掠向那边那对夫妇所在的庭院,倒也没有直接闯入,而是选择在另外一边住下。
老人叹了口气,马车缓缓朝着城中走去。
夜晚的长乐城里,空荡荡的,再也没办法看到一道人影,如今这长乐城里剑拔弩张,人心惶惶,谁还敢在晚上出来?
没什么道理的。
老人的马车在城中某处地方停下。
老人皱了皱眉,然后掀开帘子。
眼前是黑压压的一片修行者。
老人面无表情开口,“怎么,现在不准备等着老夫去死了吗?”
那一片修行者,沉默不言,为首的那人只是挥了挥手,一大片修行者便朝着这边冲过来,绚烂的光彩瞬间照亮一大片地方。
那是那些修行者的道法。
在夜晚里,分外耀眼。
更远处,有个气息沉稳,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身着一身华服,看向这边,在他身侧也同样立着一个瘦削的中年人,看着这一幕,那瘦削男人开口说道:“开始了。不过那对夫妇,的确是没有出手的打算,好像是不愿意暴露自己的一对修行者,来到这里,应该是躲避仇家的。”
身着华服的中年男人其实也不是别人,正是长岭宗的宗主,他听着属下禀报,微微点头,“不管如何,我们礼数已经做足,他们即便想要出手,也没理由,至于帮乐都山,这完全不是需要考虑的事情,那么一座宗门,做事规矩太多,到了如今,还秉承着什么绝对不欺凌弱小的原则,要覆灭,也是早晚的事情。”
瘦削的中年男人点头笑道:“宗主说得有道理,要不是那老家伙迟迟不死,这长乐城早就是我们的了。”
长岭宗宗主缓慢开口道:“不过老家伙的确难缠,要是年轻几岁,只怕我也要暂避锋芒,不过此刻已经吃下那枚丹药,想来也是最后时刻了,能拉上几个人陪葬,也算他不错了。”
为了和这乐都山争夺长乐城,他们部属不可谓不精密,前几年便已经派遣门下弟子打入乐都山内部,知晓了老家伙时日无多的事情,熬了好几年,把长岭宗宗主的耐心彻底都熬没了,他这才让人给那个老家伙下了一颗丹药,那不是普通的丹药,一旦服下,就会在短时间内悄无声息的去损坏他的窍穴。
算了算时间,其实到这会儿,也是差不多了,想来现在那个老家伙已经毒发,再找几个人骗他调动体内气机,如今局面,可以预见了。
“等老东西今晚死了之后,明日咱们便占了东城,到时候长乐城一统,这南临道州,就是我长岭宗的天下了。”
长岭宗主志得意满,这种事情,一旦做成,他几乎便可以宣告是这南临道州的半个皇帝了。
只是一切的开始,还得从今天晚上说起。
眼见那边的光华不断,长岭宗主脸上的笑意,越发夸张。
只是他却不知道,有一个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变数,已经悄然发生。
……
……
有一个年轻人,在夜幕中缓慢走进这座长乐城。
这座城从来没有什么宵禁的说法,再加上如今两方的修行者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哪里还去管这种芝麻绿豆般的小事,因此年轻人入城,十分轻松。
不过才入城不久,年轻人便看到了那边不远处的景象。
有修行者在那边的夜幕里交手。
年轻人有些兴致,缓慢的靠近那边战场。
到了长街一头,足以看清楚战场全貌之后,年轻人开始敲门。
在他身边,正是临街的住户。
那屋里有人,但早已经知晓那边有一场大战,早就战战兢兢的躲了起来,哪里还敢来看热闹,此刻听到有人敲门,更是吓得六魂无主,只是死死的捂住耳朵,大概是听不到,就不存在吧。
那家人本以为敲门的那位在知晓无人应答之后便会罢休,却没曾想到,他一直坚持敲门,足足一刻钟,都没停歇。
那家人当家的男人这才咬了咬牙,让自己的道侣和儿子藏好,这才缓慢的走向门边,缓慢打开那木门。
眼见在门前的是个生得很好看的年轻人,那男人才松了口气,但依旧不敢埋怨,只是压低声音问道:“道友深夜敲门,是为了什么?”
年轻人问道:“打听点事情。”
那个男人嘴角一抽,心想这是哪里来的家伙,哪里有大半夜敲门的,而且没看到那边长街上正有修行者交手吗?
只是在他想要开口的同时,一袋祀云钱已经递到了他手中。
那年轻人歉意道:“深夜打扰,抱歉了。”
那个男人接过钱袋子,发现分量不轻,心情好转不少,一思量,心想这位肯定是别的道州过来的修行者,说不定出自什么大仙山,要是这样,他就更是不敢怠慢了。
“道友客气了,有什么要打听的,问就是了,在下在这长乐城已经居住十余年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大概都知道一些。”
年轻人点头道:“找两个人,是一对夫妇,男人生的一般,女子好看一些,我这里有画像,你看看。”
年轻人拿出两张画像,那个男人看了一眼,便说道:“在分界那边,他们两买了一座宅院,也是低价入手的,当时就有人觉得他们两人不凡,现在一看是道友的朋友?”
年轻人点头。
那男人笑道:“那就对了,道友的朋友,自然不是一般人。”
年轻人道谢,很快又开口问道:“那边有人交手,是乐都山和长岭宗的人开始争夺这座城的所有权了?”
入城之前,年轻人其实就知晓了城中如今的局面如何,也特意去了解了两座宗门平日的作风。
那男人叹了口气,“的确如此,两方共同管辖这座城已经很久了,不过随着乐都山那位太上长老寿元将近,这边长岭宗便起了要将对方打杀的想法,这些天早就是人心惶惶了,今晚或许只是两方试探,应该还得一阵子才能结束这场争斗的。”
年轻人点头,随即问道:“入城之前,我也听过不少风闻,你们这些久居在城中的修行者,定然深知两方情况,可否告诉在下双方风评如何?”
那男人毫不犹豫的说道:“自然是乐都山更好,他们治下的东城,从来可没有过什么苛捐杂税,而且从来不欺辱我们这等境界低微的修行者,西城那边我听说,长岭宗动不动便要他们上交祀云钱,一年有好几种说法,反正都是想办法榨干你口袋里的钱,现在长岭宗占了优势,看着要不了多久肯定会一统长乐城,到时候我们这些人,肯定是要走的,不过天地之大,想要再找一个如同长乐城这样的容身之所,真是不容易了。”
年轻人再度道谢,然后转身朝着那边走去。
那男人收了一袋子祀云钱,良心有些过意不去,便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道友,那边挺危险的,别过去。”
但这嗓子一吼出来,其实那男人就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说这些了,要是给自己惹来灾祸,真麻烦。
不过那个年轻人只是招手,仍旧朝着那边走去。
几步路,便来到了战场那边。
那位乐都山的太上长老身前倒了一地尸体,但他自己也是口吐鲜血,几乎都要站不稳了。
那剩下的修行者面面相觑,脸色有些难看,之前出门前,他们的宗主可是说过,今夜不是什么搏命的勾当,一动起手来,那个老东西就要死在这里,可现在这么久了,那老东西看着是无以为继了,但他们一冲上去,肯定是又要被那老东西带走不少人命的。
这让他们此刻,有些进退为难。
就在这个时候,众人的视线里,有个年轻人突然出现,让他们蓦然一惊。
那年轻人走到老人身侧,开口问道:“是乐都山的那位太上长老?”
老人悚然一惊,他怎么说也是一位风亭强者,虽然此刻遭受重创,但不应该发现不了身侧这个年轻人,可对方说话的时候,怎么就已经到自己身侧了?
老人只觉得是遇到高人了。
他平静道:“老夫便是,道友有何指教。”
年轻人掏出一颗丹药,递给老人,笑道:“前辈吃了这颗丹药稳住伤势再说,后面的事情,等会儿再说。”
说完这句话,年轻人看着那前面的修行者说道:“能否给我个面子,今晚的事情,暂且停手?”
那些修行者面面相觑,没有人说些什么,停手在他们看来,自然是不可能的,好不容易要将这个老东西打杀了,已经付出那么多代价了,此刻停手?
只是那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让他们摸不出跟脚。
“道友是何方神圣?途经此地还是如何?莫要打扰我们和乐都山之间的私事,事后长岭宗必有重礼相送。”
人群散开,那个瘦削男人出现,看着眼前那个年轻人,和颜悦色的说道:“本来这也不关道友的事情,道友何必来趟这浑水?”
年轻人笑着摇头,“事情如何,以后再说,但今晚我不想看到有人再死去,也希望道友给我这个面子。”
说着话,一道剑光突然在夜幕里出现,轰然落在那边众人身前,一条足足数丈的沟壑出现。
剑气未散,凌厉无比。
那瘦削男人脸色难看,光是这一剑,他都没有看到是怎么出现的,之前要落在他的身上,他自然而然也躲不过去。
“原来道友是位剑君。”
瘦削男人脸色难看,同境之中,剑修最难招惹,更何况这位还是这么年轻的剑君,这意味着什么?当然是意味着他身后百分之百会有一位剑仙在。
这样的人物,已经不是他们可以轻易招惹的了,瘦削男人当机立断,拱手道:“今夜看在道友的面子上,就不再动手了,希望道友也能到长岭宗一叙,长岭宗随时恭候道友大驾光临!”
说完这句话,那对面的修行者沉默退去,没有半点犹豫。
年轻人这才转过身,看着老人还拿着那颗丹药,笑道:“前辈尽管吃便是,我若是要害前辈,一剑足矣。”
老人略一思索,便吃下这颗丹药,等到药力彻底在他体内散开,老人才抱拳感激道:“多谢道友相助,只是不知晓因何而出手?”
顾泯笑道:“入城之前,多听乐都山的善名,入城之后,又特意找人一问,果然如此,既然乐都山是如此宗门,就不该被那长岭宗灭门。”
老人一怔,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位年轻剑修,竟然是因为这个出手。
他自然也能明白眼前的年轻剑修并非是南临道州人物。
“道友定然是出自某座大仙山,想来也只有那些大仙山才能有道友这样的弟子。”
老人叹气道:“我原本也是寿元无多,又遭逢暗算,若非道友出手,此刻只怕已经死了。”
年轻人听闻这话,又拿出一枚丹药,笑道:“此枚丹药,可保前辈十年无忧,送给前辈。”
老人连连摆手,“这东西如此贵重,如何使得?”
年轻人摇头道:“前辈觉得贵重,在我看来,能为前辈续命十年,很值得。”
年轻人不由分说的将丹药递给老人,老人最后也只能收下。
收下之后,老人邀请年轻人去乐都山作客。
年轻人想了想,倒也没有拒绝。
一来是因为此刻天色已晚,他要是去找寻他的朋友,大概也没这个道理,第二个还是他也想看看这乐都山的修行者,到底是怎么个样子。
乐都山本来宗门所在并不在长乐城里,而是在长乐城外的乐都山上,只是如今这城内局势越发复杂,他们才将弟子都调到了长乐城中。
就在东边的那座大宅院里。
老人服下那颗丹药之后,果然感觉那种老迈的感觉减缓不少,再度对年轻人道谢,两人来到那座庭院前,乐都山的修行者几乎都是忧心忡忡,在看到年轻人之后,还是很有礼数。
两人来到大堂里坐下,老人开口询问道:“道友此刻来到长乐城里,是为了什么?若是无碍便可说出来,我乐都山能帮忙的,一定帮忙。”
长乐城如今局面胶着,一般修行者肯定不敢踏足,但这个年轻人既然年纪轻轻便是一位剑君了,老人自然也不会杞人忧天。
年轻人说明来意。
老人一怔,随即苦笑道:“道友所说的那对夫妇,我今日才让小孙女去拜访过,想要请他们出山,不过仍旧是被拒绝了,想不到竟然是道友的朋友。”
年轻人微笑道:“毕竟不是谁都像我这般喜欢多管闲事的。”
老人听着这说法,丝毫不生气,甚至点头笑道:“的确如此,这世上修行者,哪个不是想着为自己,想要为一个陌生人出头,不容易。”
年轻人听着这种话,越发肯定这乐都山和外面流传的一模一样了,毕竟这位太上长老都这么说了,门下弟子,也差不了哪里去。
“不过世上总有些好人,我就听说那天骄榜上的御风道友,虽说极为天才,但对人十分温和,不会仰着脑袋。”
年轻人笑眯眯的,仿佛对这样的说法深信不疑。
老人脸色不自然,“像是祀山这样的宗门,距离我们太远,实在是一点消息都不清楚。”
这个距离,可不单单是说长乐城到祀山的距离。
年轻人点头,说明白的。
很快他便开口询问有没有酒,说是肚子里的酒虫犯了。
老人笑着点头,很快便让人搬来好些酒水。
他看向这个年轻人的眼睛里,更多了几分欣赏,见面喝酒不喝茶,足以说明眼前这个年轻人,豪爽更多,至于城府,也不能说没有。
和老人一起喝酒,倒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年轻人忽然说道:“我在灵州有一座小宗门,家里的老人过分,将掌教之位扔给了我,山上一穷二白的,这就想着找几个朋友回去壮壮声势,碰巧我这几个朋友都是低调的人,我一番打听,才打听到他们两人到了长乐城,马不停蹄的过来,就是想把他们两人拉回去的。”
这算是解答了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的具体缘由。
老人笑道:“道友年纪轻轻便能坐上掌教之位,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话虽然这么说,但听到顾泯这么一说,老人也算明白了,眼前这个年轻人,估摸着和什么大仙山,没联系了,至多是山中有那么一个两个千秋境坐镇的中等宗门,但不管如何,也比乐都山更好了。
不过他并未多想,不管如何,都是他招惹不起的存在。
“老祖宗!”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忽然急匆匆闯入一道身影,正是许录。
身后一道人影追到大门前,没有进来,而是选择在门前跪下。
许录满脸泪水,她醒来之后便听说老人遭人伏击,这便不依不饶的偏要回来看看,那个守卫根本拦不住,也就只能跟着过来了。
“老祖宗,不要赶我走了,我在乐都山长大,生死我都要和乐都山一起!”
许录眼睛里满是坚定的神情。
老人叹了口气,说了声好孩子,转而说道:“要不是这位道友出手,老祖宗我可就真死在那边了。”
许录转过身来,当即便跪下,朝着年轻人磕头。
年轻人放下酒碗,只是看了许录一眼,她便不受控制的站了起来。
“我一直觉得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句话不太准确,女子怎么膝下就一文不值了?随便磕头,我可不喜欢。”
年轻人笑道:“真觉得过意不去,那等天亮了,带我去寻我那朋友,便算是两清了。”
许录有些茫然,老人开口说了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许录点头道:“但凭恩人吩咐。”
年轻人笑而不语。
这一夜,整座庭院里的乐都山弟子,都没人敢放松警惕,生怕被长岭宗那边的修行者再来个梅开二度。
那个年轻人其实到了后半夜就没有喝酒了,打坐修行半夜,早上神清气爽,看了一眼为他护法半夜的老人,又看了一眼早就等在门口的许录。
年轻人说道:“前辈放心,有我在,这位姑娘怎么样离开,就会怎么样回来。”
老人笑着摆手,“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日乐都山准备了宴席,希望道友能赏光,若是能和道友的两位朋友一起过来,更是欢迎。”
年轻人点头,应下此事。
和年轻女子许录一起离开乐都山大院,朝着那南北一线所在的庭院而去,一路上,许录欲言又止。
年轻人笑道:“是想求我帮忙,但又怕这话说出来惹人讨厌,连刚有的情谊都没了?”
许录瞪大眼睛,没想到这个生得好看的年轻人还能一眼看透自己的想法。
年轻人说道:“乐都山暂时无事,至少在我离开长乐城之前,不会有任何事情,所以这桩事,你可以先好好想想要怎么说,怎么才能打动我,都多想想,免得着急说出来,就一切都坏了。”
许录和年轻人并肩而行,听着这些话,她轻声道:“怎么公子看起来好像是活过好些年了一般。”
年轻人拆穿道:“想说我城府深沉就直说,这么委婉做什么?”
许录笑了笑,轻声说道:“不还是担心公子动怒?”
年轻人叹了口气,“我要是因为你这一两句话就动怒,也就不会在昨夜一见面就送你那位老祖宗一颗珍惜丹药了,那东西可保他十年无忧。”
许录一怔,随即又要在这里下跪,这桩事情,她没听说。
年轻人摇头道:“别跪,我这个人以前被人跪多了,这会儿还觉得烦。”
许录有些茫然,不知道这个年轻人的身份到底如何,还会被人跪烦?
年轻人也懒得去说什么,只是在临近那座庭院的时候,才自顾自笑道:“好久不见,不知道朋友是不是从两个变成了三个。”
许录也是个聪明人,很快说道:“那两位道友,并无子嗣。”
年轻人听着这话,笑了起来,“那就不如我了。”
不知道为什么,许录听到这话,突然有些难过。
年轻人来到门前,敲门。
里面很快响起了一道不耐烦的声音,“怎么又来了,烦不烦?!”
年轻人不说话,只是再敲门。
然后他就听到有人骂骂咧咧走来。
没要多久,那人推开门。
看到眼前这年轻人,那男人明显有些失神。
年轻人笑眯眯道:“梁大剑仙,一别多年,可还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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