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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少年郎

    东海之主孟秋池离开东海观海楼的时候,其实早在他踏出观海楼的时候消息便已经传了出来。

    修行界的大人物们对于很多事情都莫不关心,那是因为很多事情不值得他们关心,能让他们都关心的事情,大多发生在和他们同一层次的强者身上。

    或许是比他们层次还要高的强者。

    真正站在这个世间顶端的人物不多,也就那么有数几个。

    东海之主孟秋池自然是其中一个。

    他是四海之主的其中一个,从境界来说,或许还要胜过三公,说他是天底下最能打的读书人,想来不会有多少人敢质疑。

    因此当这样的大人物从东海之畔离开,跨过无数万里来到咸商城前的时候,不仅是咸商城里的那位大祁皇帝知道了,其余的很多人自然也知道了。

    ……

    ……

    蓝临真人在山上的凉亭里下棋,留觅道看着棋盘上的黑白子,小声问道:“掌教,孟秋池这么多年都不曾离开东海,这一次去咸商城是为了什么?”

    咸商城虽说之前发生过很多事情,但是孟秋池一来,前面发生的所有事情便都成了小事。

    蓝临真人沉默了片刻,这才平静说道:“孟秋池是当世第一棋手,看似是个洒脱的读书人,但谁又能算得过他?”

    棋手必定要先有城府,在棋盘上与人厮杀一样不是易事,更何况孟秋池还是这世上最顶尖的棋手,即便再如何洒脱,也会考虑许多,这次去到咸商城,断然不可能是全无原因。

    “我仔细想了想,也想不到孟秋池有什么旧怨,要是真要说,就只能是当初孟秋池为何在一夜入金阙之后,便洒然离开咸商城的事情。”

    随着孟秋池这些年声名鹊起,到成为四海之主之一,位列世间最强者行列以来,世人对这个绝顶天才的猜测之语便多出来不知道多少,但真到了现在,却也没有人知道当初究竟为什么他要离开咸商城。

    “掌教,难道是和传言有关?”留觅道还是问出了那个一直相问的事情。

    蓝临真人转头,说道:“谁知道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南陵忽然开始有了传言,传言说是那座至少有千年历史的那座帝陵,会在近期开启。

    那座巨大的帝陵,在这片陆地的最中央,很大也很长,大到可以将整片陆地都分成两半。

    谁都知道那里面埋葬着的是谁,谁都知道那座帝陵里有无数珍宝,不可数的功法秘籍,这一千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打开那座帝陵,拿到里面所有的珍宝。

    可不管是谁,都没能成功。

    他们之中有精通盗墓的盗墓贼,也有金阙境的绝世强者。

    可还是没能成功。

    这一千年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打开那座帝陵,没有任何人拿到过那座帝陵里的东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世间流传着一种说法,说是不能打开那座帝陵,是因为那里面躺着的那人留了后手。

    躺在帝陵里的那个皇帝是这片大陆里最后一个一统世间的雄主,更是一位十分强大的修行者。

    他是大宁王朝的开创者,后世所有人都称他为宁启帝。

    他活着的时候,领着无数修行者和士卒将这片大陆上所有的反对者都打垮了,更是将四夷打得远走,说他是千古一帝,这完全没有问题,但最让修行者关心的事情还是宁启帝的境界。

    他是那个时代绝对的第一强者,甚至还有很多人认为他已经跨过了金阙境界,来到了更高的境界,最为直接的证据便是宁启帝一人曾大战数位金阙境修行者,并将其一一斩杀。

    丝毫不费力。

    如果他不是金阙境之上,何来如此简单?

    有了这件事作为佐证,他的帝陵就连金阙境修行者都进不去便有了原因。

    一位金阙境之上的修行者,在浩如烟海的历史里也没有多少记载,既然是如此强大的人物,即便死了,也有无数手段,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越是这样,越让这些修行者心动。

    宁启帝已经离去,他关于金阙境之上的秘密,显然只可能留在了那座帝陵里,这也是那些修行者在这一千年来,前仆后继的想要进入帝陵里的原因。

    可即便他们如何做,都没有一人成功。

    这世上的传言,也是过段时间便流传一些,反正大概都是一样的内容。

    最近南陵又有传言说是帝陵会在近期打开,只是没几个大人物在意。

    如果说孟秋池因为知晓了这个传言,便远赴咸商城,只怕是有些站不住脚。

    留觅道也是随口一说,毕竟能和孟秋池扯上关系的事情,也只能是这一桩。

    “他是个棋手,或许去咸商城就是单纯找人下棋而已。”

    说着话,蓝临真人落下一子。

    ……

    ……

    孟秋池这样的大人物要来咸商城,如果咸商城愿意迎接他,那么来的那位便一定也是天底下的大人物。

    不然如何能有资格迎接他?

    城门大开,太傅苍老的面容出现在人群中,想了想,这位三公之首朝着一旁的酒肆走去,坐下之后,很自然的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摆了上去。

    是一副围棋。

    酒肆的老板认得太傅,先是一惊,看到太傅进来自家的酒肆,怎么能够不惊,但他还没能做些什么,便看到酒肆里有酒客摇了摇头。

    那人在告诉他,不要管这些事情。

    于是老板便看不到太傅了。

    就在太傅将围棋摆好的时候,一个穿着淡蓝长衫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带着一阵微咸的味道,就像是海边的风。

    太傅闻到了,他笑道:“原来你真的不一样了。”

    孟秋池坐下之后,没有去看围棋,只是说道:“在同一个地方待了很久,自然会有那个地方该有的一切。”

    微咸的海风是因为他每日都在观海楼吹着海风,长久以来,身上自然会有这样的味道,当然,这还是因为他愿意让这味道留在自己的衣衫和身上,不然即便自己每日都吹海风也不会留下什么。

    “学生见过太傅大人。”

    孟秋池笑了起来,让太傅忽然就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在长安道疾驰而过,留下一首诗的孟秋池入城之后,没有立刻奉召来到皇宫,而是去了崇文楼。

    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一身白袍,不过十六岁的孟秋池在崇文楼的楼前见到了太傅,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学生见过太傅大人。”

    那会儿的太傅大人还没这么多白发,也没这么老。

    想起旧事,太傅感慨道:“那会儿我便觉得,这辈子都再遇不到一个像你这样的少年了,这多少年过去了,果然如此。顾白和你相似,想来你当初要是不走,此刻便该是你站在我身侧。”

    太宰顾白是三公中最为年轻的一人,他的年纪恰好就和孟秋池相当。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不是孟秋池离开,现在大祁的太宰就是孟秋池,等着太傅大人告老,太傅也会是他。

    孟秋池没说话,世上唯有一人是他敬重的,那便是太傅。

    所以有些看法,对自己最敬重的太傅,他不会说。

    “东海的风景很好,有机会太傅也可以去看看,说不定你也会爱上那个地方。”

    这句话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就只是单纯的邀请。

    “我老了,在咸商城没几年可待了,以后等到了离开的时候,我自然要去看看。”

    太傅笑着看向孟秋池,沉默片刻之后又说道:“你从离开东海开始,便有很多人在想你要去什么地方,我却在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便知道你要来咸商城。”

    孟秋池有些意外,他离开东海没有告诉任何人告诉他的想法,即便是他最亲近的弟子,也不可能知道他要去的地方是咸商城,他当然知道自己一离开东海消息就要传出去,但没想到会有人能猜到他要去的地方,原来是咸商城。

    可太傅说话,他不会怀疑。

    “为什么呢?”

    孟秋池轻声问道。

    “因为我教了你十年,天底下的哪个先生不知道自己最出彩的弟子是个什么性子?”

    孟秋池在咸商城待了十年,太傅教了他十年,他们之间是先生和学生的关系,至今都没有变化,不过这桩事情没有多少人清楚。

    “可我在东海待了很多年,难道不会变?”

    孟秋池的言语温和,言语之中虽然没有晚辈对前辈的那种谦逊,但听着很让人觉得舒服。

    “你要是变了,我在这里怎么能等到你?”

    太傅苍老的面容上有许多笑意,“所以我没看错你,你不管过了多少年,都还是那个孟秋池。”

    孟秋池沉默,喝了口酒。

    太傅继续说道:“我不是来劝你的,我只是很久没有看见你了,所以想和你喝一次酒,下一盘棋。”

    太傅作为三公之首,天底下最受人敬重的读书人,这辈子从来没有过学生,即便是孟秋池也和他没有师徒之名,但他在咸商城教了他十年,便有师徒之实。

    孟秋池是他唯一的学生,也是他最得意的学生。

    可这样的学生很多年都没见了,他自然会觉得很想念,今天见到了,自然也很高兴。

    “先生如今不是我的对手了。”

    孟秋池换了个称呼,太傅没有在意。

    他只是有些不悦的说道:“孟秋池,你怎么如此自负,即便你的棋力每日都在增长,何以见得老夫的棋力还停在原地?”

    这两句一说,两个人好像都回到了几十年前。

    “当年在咸商城里,就是让着先生的。”

    抓了几颗棋子,准备让太傅猜子的孟秋池随口说道。

    谁知道太傅只是拿起一子落到了棋盘上,丝毫没有开口猜子的想法。

    孟秋池将那些棋子放回,这才说道:“先生似乎当年没有这么……洒脱。”

    听着这话,太傅丝毫不以为意,他笑道:“当初你只是个年少轻狂的少年郎,我自然要保持些前辈的风度,现如今你都成了东海之主,又是天下第一棋手,我还跟你讲什么规矩?”

    “有些道理,不过先生你这样看着不太像太傅。”

    孟秋池落子,随意说话,就像是往常在礁石上和那些弟子说着故事一样,他在观海楼那些修行者的眼里,本来就是很和善的一个人,相比较四海之主里的其他三个,他真的算是脾气不错的了。

    北方那片冰海里的那位,听说性子如同寒冰一般冷,西方那位女子剑仙,更是不知道杀了多少来挑战她剑道的宗师,可以说剑道至今都不能再出几位绝世人物,就和她毫不留情有些关系。

    最后南方那位老和尚……

    好像他才是脾气最好的人?

    孟秋池摇摇头,把心思收回来。

    “你要来咸商城,为什么不前些日子来,那会儿咸商城有很多修行者,做个见证也好,不管是成功与否,说书先生的故事又会多上一些。”

    太傅随意落下一子,继续说道:“也好看看那些南陵的少年天才们,你观海楼里怕是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他们。”

    “可惜没一个读书人。”

    孟秋池作为这个世上的绝顶高手之一,当然知道这些事情,而且一针见血。

    “三位剑修,这又是在昭示什么?”

    咸商城里的事情,不可能瞒得过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他们一定会知道事情的真相,那所谓的遗失的皇子,也传了出去。

    “我碰到那个少年了,他果然如同传闻中生得那般好看。”

    孟秋池随口说道。

    “有人在杀他?”

    小镇里的消息会传到咸商城,如果那个老儒生活着的话,就会被咸商城的修行强者拿下,然后送到大狱里,但孟秋池来到快,那消息还没被送进来,所以就连太傅都还不知道。

    “他是个读书人,在做一些让我厌烦的事情,我不太开心,便杀了他。”

    一个读书人在袭杀一个受了伤的女子,还有一个境界比他低很多的少年。

    这样的事情,孟秋池不喜欢。

    “你果然还是没变。”

    这句话重复了。

    这一次,太傅有些疲倦了。

    他之前说孟秋池没变,是真的希望他没变,可是想了想,又觉得他变了才好,要是没变,之后他要做什么事情,谁能拦得住他?

    他和他说了很多话,但只有一个愿望。

    那就是孟秋池不要去做那件事。

    “我不愿意看着你死在我面前。”太傅十分温和,看着孟秋池说道:“我觉得你还有更长的路要走,也会比我走得远,绝对不该死。”

    孟秋池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我救下那个少年的时候,没有想过是要救他,只是不愿意看到那个读书人做些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这当然没有道理,可我就是这么个人,哪怕旁人说我不讲道理,说我霸道,我还是这么样的一个人,先生今日拦不住我,也不是因为别的,就只是因为我是这样的人。”

    太傅听懂了,于是他便更惆怅起来,“陛下你是杀不死的。”

    这句话要是被第三个人听去,只怕当场便要被吓死。

    大祁皇帝是南陵第一修行强者,南陵绝对没有任何人是他的敌手,就连四海之主,也几乎不可能是他的敌手,这个世上能杀他的人,绝对不会超过两个。

    可那之中不包含孟秋池。

    “我在东海之畔站了很久,也想了很久,最后觉得有可能了,所以我来了。”

    孟秋池要杀大祁皇帝,没有挑时间,没有挑地点,也没有想太多,他就是修行了很多年,忽然有一天觉得自己的境界够了,于是他就从东海离开,来了咸商城。

    按着他的想法,如果没有人迎接他,那么他就直接去皇宫试一试,可太傅来迎接他了,他就和太傅说几句话,下盘棋,等到这些都做完之后再去杀他。

    现在话说得差不多了,孟秋池在棋盘上落子,这又说道:“棋也下完了。”

    随着那颗子落下,太傅输了。

    他不仅输了这局棋,还没能让孟秋池改变心意。

    孟秋池起身,行礼。

    然后离去。

    太傅看着这盘棋,忽然又笑了起来,“原来你还是数十年前的那个少年郎。”

    ……

    ……

    顾泯和阿桑驾着马车继续向柢山而去,阿桑的伤势加重,已经不能御空,这趟回柢山的路便越发的难走了。

    虽然他不知道大祁皇帝已经让皇子们死了刺杀他的心。

    但他想着即便咸商城不派人来杀他,他这归途也不顺利。

    修行者的事情很多,尤其是在他们离开山门的时候。

    车厢里,阿桑疲倦的说道:“小师弟,有个秘密我要告诉你。”

    顾泯正在驾车,听到这句话便转头问道:“什么秘密?”

    “我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

    顾泯一时间有些无语,“师姐,是我对不起你。”

    “没关系,我也不怪你,我只是想说,我都受这么重的伤了,已经够了,你不要再让我死了。”

    顾泯有些怪异的问道:“师姐,怎么莫名其妙说这个?”

    下一刻,马车停下。

    顾泯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