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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十七:过来人

    “不瞒先生,原本弟子的打算,是弟子自己,将一片片江山打下来,而后分封给诸子。”

    “奋斗这二字好听,可是弟子亲身体会过,太苦,也太险。很多次,若不是运气好,怕此刻连白骨都快化了!所以弟子不忍骨肉重蹈弟子的艰苦之路……”

    “弟子还年轻,有大把的光阴,去与西夷搏斗相争,能够庇佑诸子无忧……”

    “不过,还是师妹一番话说服了我……”

    听完贾蔷之言,林如海微笑问道:“哦?玉儿如何同你说的?”

    贾蔷笑道:“很简单,师妹问我,‘儿子辈,你可以庇佑,以你的能为,不是难事。到了孙辈呢?好罢,孙辈也能庇佑,到了重孙辈又如何?如今儿子这一代,说不得将来能有百子,到孙辈少说也有千孙,到重孙辈,那就要过万了,连人都认不过来。如今事事庇佑,心疼他们甚么苦都不想他们吃,所以多半会养出一屋子的庸才。儿子不成器,还指望孙子、重孙子?我知你素来最是瞧不起贾家那几辈膏粱,怎到了你自己这,反倒又看不明白了呢?’

    先生,师妹之才,十倍于弟子啊!”

    见小两口伉俪情深相互扶持,林如海心里也大悦,笑道:“不至于此,你只是幼年失了怙恃,因此不愿你的儿女受苦罢。不过玉儿说的在理,你能想明白过来就好。那封地,又该如何分封?”

    贾蔷笑道:“师妹说了,封地有大有小,有好有坏,诸子分封,怎么分?果真肥瘦不均的分下去,将来诸子必然成仇。所以,要划出一条让人心服的线来,设几个差事名目,分几个台阶,谁能达到甚么样的水准,谁就能获得甚么样的封地。做的越好,得到的就越好。到时候,也别说弟子这个做父亲的,偏心哪个。当然,太子不算,虽然太子也要去历练。太子的存在,是为了天家的稳定安宁。有太子在,诸皇子只想着竞争好的封地,若不立太子,那手足就真的要变成死仇了。”

    林如海闻言终忍不住哈哈笑道:“玉儿竟有如此才智?”

    笑声中,也存了些疑惑。

    这番见识,缜密稳妥,已经算是极难得的解决法子了。

    黛玉聪颖过人林如海是知道的,但这个深度,应还不至于……

    贾蔷嘿嘿一笑,道:“此事是师妹和子瑜两人商议了二年,才终于定下来告诉我的。”

    林如海闻言了然,顿了顿又笑道:“此事中,怕还有那位太后的智谋在内。此人智谋高绝不凡,真论起来,当世能胜过她手段的没几个。若非遇到蔷儿你这般以莫大魄力行开天辟地之事的天命皇者,她说不得真能成事。如今,倒也算用心辅佐于你。”

    贾蔷干笑了声,道:“此事主要还是师妹和子瑜的功劳……弟子觉得,十分有理。所以,诸皇子暂且不封国了。过早封国,弊端太多,容易养出一群蠹虫。弟子等着他们长大后,出去建功立业,立下功勋后,再议封国。

    除了太子外,诸皇子暂不封王,就以皇子尊之。待长大后,再议开府封王之事。”

    林如海颔首感叹道:“你们真是长大了,能想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当世第一流的人物,我也就彻底放心了。蔷儿,你要做好准备。三年后,为师就要致仕离任……”

    见贾蔷霍然抬头,想要开口,他伸出手摆了摆,道:“玉儿方才的话,极在理,规矩。以皇子来立规矩,划出线定下标准,才能服人心。皇子如此,朝廷上,更要如此。天下不知多少人在盯着为师,想看看在元辅的位置上,到底能坐几年。既然定下了军机处和五军都督府都以两任十年为界限,那又岂能因为师而破例?规矩,当比天大。

    当然,若后世遭遇极要紧危及之时,也不是不能破例,但至少不是眼下。你也要相信后继之臣……所以往后三年,除了开海之事外,你还要开始好好观看诸臣子之操行,摸清他们的根底。

    这些,就不必为师赘述了。”

    贾蔷神情复杂,过了好一阵后方叹息道:“先生既然如此说,可见心中已是坚定,弟子就不白费气力试图说服先生回转心意了。只是对后继元辅之位的考量,弟子以为不如采用一种方式进行……”

    “甚么方式?”

    “由元辅,隔代指定后继元辅!”

    听闻贾蔷之言,林如海眉头紧紧皱起,思量许久后缓缓道:“若如此,所圈定之人,必将为诸心怀野心者视为眼中钉……”

    贾蔷笑道:“正是利用那些人,来打磨审视此人的品性。能经得起明枪暗箭,才坐得稳天下元辅。礼绝百僚之位,又岂能轻易坐正?且单靠弟子一人,如何能看得透人心?知人知面难知心。

    而经过无数野心家、阴谋家和竞争之人长达数年乃至十数年审查而不败者,便是当之无愧的元辅。

    所以,倒不一定只圈定一人。”

    “……”

    林如海面色微微一变,这个弟子对其子嗣舍不得养蛊厮杀,对于臣子,却是毫不客气呐。

    果真是天生帝王心性!

    ……

    “和……和离?”

    天宝楼,黛玉、子瑜正在议事时,见姜英气势沉重的进来,待问明白来由后,不禁变了面色。

    便是放在几百年后,和离也不算小事,更何况此时。

    黛玉本想问“好好的,怎么忽地提和离”,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同时心中还升起一抹怜悯。

    其实对照世上其他纨绔子弟,宝玉并不是最不堪的,虽凉薄无用了些,但并不去害人。

    可是人在世间,就怕对比。

    若没有贾蔷也则罢了,和贾珍、贾蓉、贾琏、贾环之流相比,宝玉还算是好的。

    可有贾蔷在,有那么一大家子幸福女人在,姜英就被衬的十分可怜悲惨了……

    见黛玉面露不忍,尹子瑜在一旁纸笺上落笔数言,递了过来,黛玉见之,抿了抿嘴微微颔首,看向姜英道:“可是见过王爷了?”

    姜英点点头,道:“是。王爷答应去赵国公府同祖父大人说情,但老太太这边,只能拜求王妃娘娘相助。”

    说着,跪倒在地,叩首乞求。

    黛玉叹息一声,叫起道:“先起来罢,此事真真是……”

    真真是叫她也头疼。

    贾母如今何等志得意满,以国夫人的身份,住天家禁苑内。

    普天之下,也是头一份儿。

    贾家因此而得殊荣,许也算是对她连失家中“孤寡”的补偿……

    可贾珍、贾蓉甚至是贾琏等也都罢了,或死或废,不值一提。

    其遗孀没了也就没了,但宝玉不同。

    宝玉是贾母的心头肉,爱若珍宝,视若心肝,如今要让他成为二婚男人,还是被休的那一个,这让贾母如何肯答应?

    正当黛玉头疼时,子瑜又递一纸笺过来,黛玉观之,忽然“噗嗤”一笑,同子瑜道:“有道理,合该将她请来,传授传授经验。”

    说罢,与后面的紫鹃道:“去椒园,请凤丫头过来,就说我们有事请教。”

    紫鹃从后面过来,忍不住还是看了姜英一眼,眼中流露出同情神色,问黛玉道:“可要连宝姑娘一并请来?”

    黛玉“呸”的啐笑道:“你这臭皮匠,胡乱出主意。以宝丫头的性子,必是要请姜姐姐忍耐,相忍度日的。”

    子瑜在一旁也浅笑起来,周身静韵如水。

    她虽不喜这些事,但常日来忙牛痘之事,偶尔穿插些家长里短换换脑子,也是有趣之事。

    紫鹃赔笑离去后,黛玉让姜英坐下,道:“那往后,你准备如何过活?”

    姜英语气低沉,道:“本欲效仿三娘子,提女营上战场厮杀,只是方才被王爷取笑……”

    黛玉呵呵笑道:“三娘子虽是花木兰式的巾帼英雄,但她手下的精兵悍将却都是男的。你提女营出征,也需顾虑到朝廷体面。”

    姜英醒悟过来,点头道:“娘娘说的是,后来王爷说,日后娘娘们会常出京,身边只御林护卫未必周当,就让我带着女营随凤驾护卫。”

    黛玉闻言笑了笑,没再多言,心里却还是头疼。

    未几,就听到凤姐儿的声音传了进来:“哎哟哟!这都马上是要母仪天下的贵人了,竟还有事来请教我一个烧糊卷子的,这可怎么担当得起啊!”

    未语笑先闻。

    等其露面后,黛玉似笑非笑道:“这桩大事,非你不能解。”

    凤姐儿满面春风得意的进来后,见姜英也在,心中料想此事必和她有关,又闻黛玉如是说法,心里开始有些虚了,暗自咬牙自己也是猪油蒙了心了,若是好事这位祖宗还会请教她?

    她干笑了声,丹凤眼转了几圈,拿帕子理了理鬓角之际又看了姜英一眼,随后问道:“我连字也不识几个,有甚么能为能解大事?”

    黛玉也不啰嗦,直言道:“姜家姐姐一心想和宝玉和离,蔷哥儿那边已经准了,答应去姜家言语一声,但老太太这边没法子。如今人求到我门下,我又有甚么法子?甭管身份怎么变,老太太也是我嫡亲外祖母,一手将我教养大了,总不能以身份压人?便想着凤姐姐你是过来人,来给人一个法子。”

    过来人……

    这仨字差点让凤姐儿吐血!

    打和离后,凤姐儿就严禁身边人再提过去那些腌臜事,只当从女儿时就出阁给贾蔷做小了。

    平儿也告诫过家里的下人们,哪个嚼舌头落在凤姐儿手里,不是一顿板子那样轻省的事,说不得就要送去小琉球找个种地的嫁了。

    此事还真不是说说那样简单,背地里碎嘴的人怎么可能少?

    让凤姐儿寻着个机会,果真打发了几人后,才彻底肃静下去,再无人敢饶舌。

    可她能对下这般严厉,对上又有甚么法子?

    再说,她能如此厉害,也是倚着黛玉的势。

    因打小照顾的情分,在国公府时就相处的亲近,所以黛玉对这个二嫂子,一时很不错。

    有这个姿态在,其他人也都敬她三分。

    凤姐儿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气笑道:“我这个过来人出的法儿说出来,娘娘可别打我的板子!”

    黛玉横眸看去,问道:“你且先说。”

    子瑜并下座的姜英都看了过来,凤姐儿嘿嘿一乐,道:“就直接同老太太说,她肚子里有了皇爷的精血,老太太还能说甚么?”

    “放屁!”

    黛玉气的骂出口来,尹子瑜也是哑然一笑。

    草莽之人,果然出的也是草莽主意。

    姜英一张脸如同要滴出血来,双眸怒视凤姐儿,只是凤姐儿哪里会看她?

    被骂一句,她也不恼,只呵呵笑道:“我的娘娘啊,老太太那边宝玉就是命根子,和其他人完全不是一回事。哪怕如今这般局面,同和离没甚分别,她也只会这般耗着,左右宝玉房里从来不会缺人。这二年,又添了好几个颜色正的进去。老太太就盼着,甚么时候宝玉也能生个儿子出来,她就算圆满了。又怎会这个时候,让宝玉那一房出现和离这样不光彩的事,给宝玉蒙羞?

    要不就干脆先挂着个名头,再等等。待老太太百年后,也就容易操办了。”

    黛玉笑骂道:“让你来是请教法子的,你瞧瞧这出的都是甚么鬼主意。若是能忍得,人家何苦巴巴的来求情?”

    凤姐儿闻言一阵欢快后,忽地一拍手道:“有了!”

    众人看来,凤姐儿笑道:“俗话说的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娘娘也别说去给她求情,那样老太太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不如换个路数,就说宝玉这般过日子,实在委屈。你受老太太抚育教养之恩,外面的事帮不上甚么忙,只宝玉一事,可想法子给老太太解决了。让他和离后,再请皇爷给他指一门好亲事。宝玉不是喜欢温柔小意柔顺些的女孩子么,以如今贾家沾光得来的运势,外面不知多少人想巴结这门亲。如此,岂不就两全了?只是如此一来,我这个妯娌日后怕是难出阁了……就是不知道愿意不愿意?”

    姜英脸色有些发白,和离和被休是两码事,尽管凤姐儿的主意名义上不是被休,却也差不离儿。

    不过,如今惊动了贾蔷和黛玉,过了这次机会,往后就更难了。

    所以她一咬牙,点头道:“我愿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