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
一向年光有限身,
等闲离别易销魂。
酒筵歌席莫辞频。
满目山河空念远,
落花风雨更伤春。
不如怜取眼前人。
八月乙卯日,贾府被抄第三日。天子驾崩于乾清宫。忠信王随即于八月丁巳日登基,年号崇信。
随即赦天下,甄家只留长房甄宝玉一人无罪开释,其余人等不过是略减了些刑罚。甄宝玉出狱后便不见影踪,有人言曾在竹林寺内见过他的身影,只因须发皆无,一时间也认不真切。
而贾府自请去爵后,被收没了荣国公府,贾母住进梨香院,算了祖产逃过罚没。查抄了宁国公府,被抄之前尤氏因无后,被赶出府去,尤三姐却成了戴罪羔羊,满室的财产被抄走之后,又被顺天府叛为罪妾,所幸腹内有着婴儿,免了苦役,只在顺天府牢外做活养家。贾蓉下狱三年,其妻胡氏被娘家接走。不久,一纸退婚书摆在了他面前。
贾赦被夺一等将军之职,贬去西北。他却心满意足携妻邢氏并庶子贾琮,辞别贾母而去。贾琏丢了差事不说,还坐了几天大狱,还是贾琮给交的赎银,让他留在京城看家。
最为难的就是贾政并王氏。贾政革职流放,后念及“故去”的元春,给了个戴罪之身,犹如昔日的贾雨村一般;偏王氏有着王家、甄家隐没之财,只能下了大狱。贾政四处求人,才得了一个消息,交罚银便可回家。
可怜他哪还有什么银子,抄家之时,连把扇子也没带出来过。
正焦急时,有人牙子前来打探家里下人消息,因为贾政的开释,只是无了官身,故此满府的下人还需他的定夺才能去留。
政公问道赵姨娘,此事可如何解决?赵姨娘得了儿子贾环的说辞,就对贾政言道:“咱家是养不起这么多丫头了。可要都卖出去赶出去,也不是个善终。老爷只管叫她们都来,我给她们安排一个去处。”
贾政好奇问道:“你一个足不出户的妇人家,哪里还会认识别人?”
赵姨娘得意的说道:“可我还有个亲亲女儿啊!只管卖给她去,错不了的。”
贾政满面羞惭:“这如何使得?我素来不会求人,这次为了救王氏,已经是颜面扫地了。再去求女儿买人,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的好。”
赵姨娘嗨了一声说道:“老爷只管瞎着急。有个人不用求,也会送银子来的。只是咱家这些丫鬟们都是好的,卖了可惜,还不如给了探春使唤。不过...有几个确实难办的,还请老爷定夺?”
贾政一问才知都是宝玉房里的,尤其是袭人这个过了明路的“姨娘”人选,不由沉吟起来。半晌说道:“咱们是要回金陵老家的,从此就是耕读人家了。真是用不到这些人,更何况这姨娘了。谁家姑娘肯嫁进门就看见姨娘呢?索性都打发了,倒也清净些。”
赵姨娘心中暗暗得意,就知道贾政嘴上说着不忍,可下手还是极狠的。这下自己可以任意施为了。
贾政此时也是随着贾母住在梨香院,只是躲在东屋里过活。
贾母听见他俩的对话后,暗自叹息片刻,与鸳鸯说道:“咱家还有多少银子?”
鸳鸯小声说道:“还好是收没,我才把那些银票藏在身上带出来。只是,老祖宗,这些钱可是咱们最后的依仗了。可不敢去救二太太。您没看薛姨妈吗?那可是亲妹妹,不一样被儿子接走,连句话都不说的吗。”
贾母问着说:“这几日玉儿怎么没来?可是也忘了我去?探春这丫头也拿大了,直让贾环这个小子糊弄我。”
鸳鸯连忙解释:“您忘了现在是国丧,她俩身上都有诰命,每天都要进宫跪灵。哪得时间来啊?可是一应吃食供给全有,这才让咱们有了喘息。”
贾母恍然头晕了片刻,就歪着身子睡下了。
鸳鸯心知这是年龄大了,又遭受家门不幸,心智失守之症。伺候着她睡下后,这才出来请贾政说话,要请大夫来看看才好。
贾政哪有这样的经历,又手足无措起来。赵姨娘却做了主,让贾环出去找个医术高的来。
贾宝玉跟十几个丫鬟挤在西厢房,整日里长吁短叹,这里也曾有过这么多人。可是那时,这里却是欢歌笑语一片,哪有如今的愁云惨淡。
听说要给贾母请大夫,忽然想起一人,就推门走了出来,说是要去请张友士前来一趟。
鸳鸯上下打量一番宝玉,摇摇头说道:“宝二爷去不得。现在府里没有这么多人手,单就茗烟一人跟着,阖家都不放心。还是等着环三爷来吧。他是跑惯的,又有王府的牌子,来去方便。”
贾政狠狠瞪了一眼这个和他一样无能为力的儿子,直说道:“现如今家里这样,也养不住这么多丫鬟了。你自己拿主意,留下一两个,剩余的就给了文书遣散吧。”
宝玉犹如被雷劈一般,愣在了当地。贾政喊他两声,就回屋歇着去了。赵姨娘劝他几句后,就出门等着贾环。留下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鸳鸯无奈喊来袭人、麝月,先把这位爷拉回屋中再说。又对麝月说道:“是走是留赶紧拿主意。要走也是去旁边的王府,三姑娘等着人手要用呢。”
麝月悄悄一指袭人:“她可怎么办呢?刚才我们可是都听见了。她嘴角都咬出了血。”
鸳鸯双手一摊:“我又能如何?总不能把宝玉的姨娘带进王府去吧?这怎么说都不通的啊?事到如今,只能怨她自己想的太多,不自重罢了。”
麝月也是无奈,只好回房先劝好了宝玉再说。
给贾母延医问药,咱们就不啰嗦了。只说李想,天天陪着崇信天子安灵。君臣俩暗暗商议了许多,决定大丧过后立即动手,不能给他们片刻喘息之机。
“朕可不敢指望京师六营,你把你那三千人马调进宫内,帮朕守住内宫。只要内宫不乱,朕就不怕什么了。”
李想一身孝服跪在一边,用手在地上划拉着说道:“六部中书总要有人上个书,哪怕做个样子咱们都好说事。您那有人选了吗?”
旁边一位内侍悄声说:“王爷,改改口吧。被人听见,您这是大不敬。”
李想忽然醒悟过来,对啊,人家是天子啦,我这还把他当亲王可怎么行。
还没等他请罪,崇信帝摆摆手:“没那么多讲究。这仗打不好,我这个皇位也坐不牢。先说说你的打算。”
李想言道:“有几家可用。理国公家让柳芳出面,守住承天门。神武将军冯唐可守住中书六部。史家双侯呢,怎么也能镇住大部分营卫。只要这些地方不乱,单凭东卫和锦衣卫,是乱不起来的。”
“那就安排好后,在朝堂之上动手。擒了贼首,又困住群臣。想乱都没机会。”
李想嘿嘿一笑:“请容臣摆个样子装一下。到时我就放把椅子坐在东卫门口,一边喝着茶一边堵着门。我看谁敢呲牙。”
崇信踢他一脚:“你也是重臣了,怎能孤身犯险?不妥!”
“我带一百兵丁足矣!您忘了我是怎么杀得他们大败的?”
又冲那位内侍说道:“王内相到时陪我去一趟,咱俩喝着水堵门,他们一看就知道这是天家的意思了。再敢扎刺,就是诛族了。”
“你不在,这些兵谁管?”
“我媳妇啊!她就陪着张皇后在内宫,只要您一声令下,内宫就被团团围住。任是谁,没有万余兵马,也攻不进去。”
崇信帝点点头:“如此也好。只要除了阉党,朕就可以整治朝纲了。”
李想思量一下问道:“不是臣多事啊,辽东您还让北静在吗?”
崇信帝翻翻眼皮训他:“朕早晚把他给你就是了。他家经营辽东甚久,急切间不可大动干戈的。听说也能和鞑子打上几个回合了,你急什么?先理内政要紧。”
李想只好闭嘴不言了,等着时辰到了,就溜出去溜腿,四下里看看。
一个小宫女却悄悄靠近他身后言道:“顺王可还记得抱琴?”
李想愣了一下,也不回头说道:“你怎地还在宫中?”
“先帝病的急,就把我的事给忘了。此刻我已沦为杂役一般,也不知新皇将待我如何?”
“可想着出去?”
“正是如此。还请顺王救我。”
李想慢慢往前走着,抱琴跟在身后三步之远,就听他说道:“有机会就去内宫,见见黛玉和探春。她们自会知道你。”
抱琴微微躬身,快步走开。
果然晚上回府时,抱琴已在府中忙活起来。探春过来说道:“皇后特许的,也没声张,就换了衣服跟着我们出来了。”
李想哈哈一笑,捏捏探春脸蛋说道:“三妹妹越来越有大将之风了。就先跟着你吧,让她少露面。等我用她的时候再说。”
探春又说道:“老太太有些身子不适,我要和林姐姐过去看看。可有不便之处?”
李想只是嘱咐道:“让你爹闭门思过,等着回老家。你那个亲娘也不要多事,更不要去救那位二太太。不给她个教训,她不会有长进。”
黛玉过来训他:“三妹妹好容易回府一趟,你怎么就这样不近人情的。她自会将事情办的妥当,不用你操心。”
这是发了性子了,都是想要儿子惹的祸,李想可是把她折腾的不轻。膝盖处要重重裹着棉布,才能跪下去少疼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