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风幻寒威夜扑人,晓看云脚四垂阴。
牧羝塞上功名泪,骑马蓝关窜逐心。
冷面不春愁菀结,冻须如铁恐萧森。
书炉醉拨灰为子,不为间思暖帐金。
且说扬州卢家子卢子实,因恐事情败露,执意要给李想个好看。甄府三房的甄瑺淓却犹豫不决。“你拿住林如海的弟子,又能如何?是杀是放?你要换人,人家就知道是谁在背后。你要杀人,林如海就能一定吓到吗?”
“当然是换人,我们用他一个人换出十个人来,当中就有王家的小子。让他们摸不着头脑,猜上个两三天,等我们拿到遗书,再给他们来个死无对证!”卢子实红着双眼说道。
甄瑺淓直说不妥,却又没个办法。只好先让卢子实安顿一下,明日再说。可没成想,甄家宝玉晚上遭了梦魇,一大家子要去栖霞寺烧个平安香。就这样两天过去了,还是没个消息。
第三日,金陵有家“东风”车行,开张大吉,六十六辆人力车轰动城坊。但见得这些车夫每人都穿着短衣襟的小褂,缎面的撒裤,牛筋底的靴子,跑遍大街小巷。更有那十六辆四轮马车对外包租,论月、旬整租。好多养不得的马的中等人家,看出了方便,一天之内就告租清。
行在路上时,把那些二轮的马车比到地下去了。着实让这些人家扬眉吐气了一回。而那些着急出门又有些路远的人,最喜欢这人力车了;招手就停,坐在车上观看秦淮风月,也是一道景色。
很快就有人打听到,这是金陵王、薛两家合伙的买卖,据说还有一个扬州的富商在背后出谋划策。人云亦云,也没个准消息。
卢子实收到消息后,气了个仰卯。我这天天傻等,人家日日赚钱。这样下去怎么得了,还有那薛家,上次请人去登门提亲,刚说个来意,就被礼送了出来。回来一学舌,薛家已是商家,万万不想耽误儿女了,要不卢家换个门庭再说?
这不叫打脸叫什么?换门庭?你怎么不说让我换个祖宗呢?
薛蟠对李想提起这事儿的时候,可就是这么说的:“我妹妹轻描淡写的让丫鬟去回话,再看那媒人,臊的满脸通红就走了。”
李想一口酒喷了出来,这宝钗骂起人来还真是一绝。
卢子实新仇旧恨放在一起,决定不等甄家的回话,自己要先下手了。
扬州八大盐商,江家江春,黄家黄均泰,马家兄弟马曰琯、马曰璐,卢家卢嘉尚,程家程之韺,汪家汪应庚,二黄黄至筠,鲍家鲍志道。哪个不是赫赫有名,跺跺脚扬州城就要晃三晃的存在。杀个人又值当的几两银子。
当天离开甄府,住进了扬州会馆,吩咐下去,瞅准机会杀李。而他每天宴席不断,就是要让人都看得见他。
甄瑺淓听到消息呵呵一笑,对家人说道有事要去扬州一趟,近日内不会回来就扬帆而去。
如此这般备下的局面,李想是一无所知。俗话说万事开头忙,每天的流水、车况、人员都让他忙的抬不起头。他又不是操心受累的脾气,这几日把王薛俩家的账房叫到一起,手把手的教着复式记账法,又把算盘噼里啪啦的打了一遍。老账房先是惊叹这新的记账,等看他打算盘时,又是一番夸奖,打得不错,有点我喝多再打的意思。
李想臊红了脸连连作揖,他忘了这算盘本就是传承而来的,据说秦朝就有了。
老掌柜们把这事回去分别一说,王熙凤乐的前仰后合,就连赵嬷嬷的诧异神情也顾不得了。薛宝钗则连连点头称赞,既能恃才傲物又能俯下身躯,真有魏晋名士之风。
这一日,恰逢四月初四,大智文殊师利菩萨佛诞,金陵城家家供香,户户礼佛。
东风车行更是分外繁忙,将所有车拢回车行,等着派车。
薛蟠在家忙得脚不沾地,一家家过来约车,都是相熟之人,唤他两声哥哥求着要车。谁家没个姊妹,都愿意坐坐人力车,尽情看看景色。
薛宝钗看着哥哥忙活,满心高兴,又悄悄指点着先远后近,相邻的几家,车夫直接过去不用回来。
王熙凤干脆自己上阵,指派着王仁先给哪几家送车,后给的那几家一定要送上礼物,王仁还要亲自去说。
这一天下来,腿也酸了,嗓子也哑了。就剩看着账本傻乐,两个妹妹也有些不知所措,一天的流水竟然有千两之多,再看看平时的数据,估算了一下,平均每月能有万两的收入,刨出开销去也能剩个八千两白银,这简直就是跑在大街上捡银子。(纯属胡诌,不可当真)
王熙凤让王仁摆酒席请客,就在王家请。薛蟠坐着车抱着酒,李想拎着时令的鲜货登门了。
平儿打听好了就去禀报:“他们这是太小气还是有别的说法。”
王熙凤转转眼珠子:“不是小气,这才是朋友相处之道。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摆在那里,还有比这个更实惠的吗?你帮我看好门,我去厨房炒两个菜去。”
“小姐啊,不是我多嘴,你就回了贾家算了。李公子虽然身份上差点,可是明摆着将来是个好的。”
王熙凤叹口气:“荣国府的姑妈给我来信了,信誓旦旦的说二房不会承爵。让我去就是为了将来。有我在,大房承爵以后,也不会把二房怎么样;换了旁人就不好说了。而且...”招招手让平儿走近点,凑在耳朵上和她说:“我这个姑妈今年要把她大女儿送进宫去,为了贾家也为了王家,牺牲一个女儿值得的。那你说,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让我过去吗。”
平儿嘴里发苦,女孩家命运就是如此,自家小姐这么泼辣的性子,一说到为了家族,也只好牺牲自己了。
“那李公子怎么办?你放得下他?”
王熙凤忙着换身做饭的衣服说道:“他那个傻子,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是女儿家呢。就当是一场春梦吧。”
转过身低头系着腰带,眼泪簌簌的往下流,恨恨的说道:“他要是个有良心的,就好好帮我,也不枉我这一片初心。”
叹世情啊,总有舍得舍不得。王夫人的一句家族大业,就把凤辣子的寸寸柔情割碎。今日我为你素手调羹汤,全了我的心思,李郎啊,凤儿告别...
前院喝的痛快的李想,哪里会知晓后院一个女孩的眼泪。一碗醒酒汤,让他心有所失,忽然记不起今夕是何年。
“两位哥哥,我的酒不少了。今天就到这里如何?明天过来,我们分析一下,四天后佛祖的圣诞,又是一场忙活。”
王仁还再三挽留,薛蟠看李想要走,也不愿多留,两个人结伴出了大门。一个丫鬟混在人群中看着他出门,李想忽然回头,却又找不到那身影,“王兄,怎么不见王希呢?”
王仁酒醒了一半,连忙搪塞着糊弄过去。李想嘴角扯起一丝苦笑,到今日,他若还明白王希是谁,那他就是天下第一蠢蛋。王熙凤啊王熙凤,你就这么喜欢耍小聪明?与我明说又能怎地?我虽没有贾家的权势,可我还有未来的一片真心呐!
从小看书就不喜欢你,嫌你贪财滥权,还嫌你草菅人命,可这些嫌弃都是你凤辣子进了贾家才要有的生存手段,我又岂能嫌弃现在的你呢?
罢了罢了,你若无意我便休。
拉车的车夫和他一路念叨着什么,好像是薛蟠已经回家了。这小子总算能让我看上眼了,还知道个回家。你们都还有个家,我呢,独在异乡为异客,杨柳岸,晓风残月为伴。
正在熏熏然之际,对面一辆马车忽然冲了过来,马车上一个马车大喊着:“惊了马啦,快躲开。”一个纵身跳下马车,直奔人力车而来。
人力车夫经验不足,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李想多年的驾驶经验瞬间迸发,大喝右转!车夫依言而行,把车横在了当街,李想一个纵身仗着酒劲扑了出去,一把推在车夫的背后,两个人几个翻滚让开了马车,“轰隆”一声,马车撞飞了人力车。惊马也奔绊倒,“吱呀呀”声中,车厢就要翻倒过来。
李想拉住车夫的衣领:快走啊!
一道寒光直奔李想的腰腹扎来,马车夫不知何时已到近前。
李想大骇,原来是预谋。嘴里大喊一声:“有倭寇!”看热闹的人群大乱。
为何如此?近十年间,东海的群匪勾连着扶桑浪人,经常骚扰沿海,金陵一带更是深受其害,这也就是镇江圌山之战的由来。现在李想突然这一嗓子倭寇,瞬间唤醒金陵人的记忆。
那马车夫也是一愣,这个贼名可不好当,赶紧速战速决,不过一个半大的孩子,还能费劲到哪里去?
“你给我去死!”一把匕首奔着他胸口而来,眼看就要得手,一道刺眼的光亮晃住他的双眼。
下意识的一闭眼,李想就逃过这一刀,人力车夫也明白过来,这是有人要杀自己的老板啊。正是二十来岁血气方刚的时候,一脚就踹在了杀手腿上。
那杀手一个趔趄,刷刷几刀逼退李想和车夫,眼看事情不能终了,拔腿就跑。李想在身后大喊:“有倭寇进城,速速报官!”
杀手心一横,“噗通”一声跳进了秦淮河,踪迹皆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