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忽闪忽闪的火光中,王守仁踏着坚毅的步子,向众人一步一步走来。
他镇定自若、英勇无畏的形象在很多人的心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时在场的一些大姑娘小媳妇儿们,再次羞红了脸,半低着头不敢看帅气的老师,但又忍不住悄悄抬头看一两眼,内心戏可谓十足。
那时候,很多人恐怕在心里连未来的孩子该生几个,叫什么名儿都安排好了。
临了还要加一句:“孩子他爹有文化,名字就让他爹起吧。”
辛岁比较冷静,因此是最先注意到羞红脸蛋儿的姑娘们的人,他心底一阵难掩的酸涩,莫名在心底又叹了口气。
小小少年的这一天,恐怕是他来龙场后愁怨哀叹声最多的日子。
王守仁衣冠整洁,呼吸平稳,哪里像是去涉险,倒像是去旅游了。
面对众人他没有细说,只说是一处颇为凶险的阵法,自己已经探到尽头,现在异光消失,自己也暂时封禁了阵法,只要不擅自进入洞穴,就没有大碍。
安排大家各自散去休息,他拉过桑午玖族长,叮嘱他明日安排人手用些土块把洞口封了,严令族人不许进入,也就没其他事情了。
王守仁又从怀中掏出一片金叶子,上面有古怪的纹路,像是某种文字,说是在山洞深处发现的,询问桑午玖是否认识。
那是一片有成人巴掌大小的金叶,竟然可以像丝绸一样折叠,火光之下叶面上流动金色的光泽,分外好看。
桑午玖皱眉端详半天,说这可能是苗族一种较为古老的文字,现在承继下来的也比较少,可能要回去查一查故老相传的族中文册。
王守仁就让他回去先查查看,有什么消息再告知自己就好。
桑午玖收好叶子,本来打算让人准备宴席,但王守仁推说不用了,大家忙了一天,就都早点休息吧。
旎旎拉着父亲的手跟辛岁哥哥和老师大叔说再见,王守仁也带着辛岁来到了自己的二层小楼。
辛岁一直在旁听着,早就好奇心泛滥了,才进小楼,就迫不及待地问:
“大叔大叔,后面到底怎么样啊?你有没有走到底?”
王守仁竟也深深叹了口气,倒是把辛岁搞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你不是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出阵了吗,叹什么气啊?
“唉,我也想有一次考验的机会啊,哪怕只有一次,但是一直把三十七道走尽,也没个什么玩意儿出来招惹我,不过是饭后散了散步,实在有些无聊。”
辛岁呆了,半晌没说话,转瞬竟然又有心跳加快的趋势。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这是活脱脱的欺负人啊。
要是阵灵听到这句话,想必和辛岁的反应是一样的,气死阵了,小爷也想安排安排你啊,可小爷几百年来,就没遇见过你这样完全啃不动的骨头!
索性阵灵已经暂时陷入了沉睡,饱受折磨的,就只剩辛岁一人。
王守仁玩笑开得差不多了,开始讲正事。
两人在竹床上面相对坐着,王守仁先是讲了这三十七道品的种种来由,说这阵法由此演化,共有三十七道考验,皆按照四念处,四正勤,四如意足,五根,五力,七觉支,八正道的内涵设置。
因为他也没亲身经历,只大概推测出可以达到炼心、炼法、炼念的效果,从心境修为上说,应该是非常不错的道路。
当然,一不小心,完全有可能死翘翘,与其说是考验,不如说更多像是杀阵。
接着他说了剩下的三十五道过程,如他所言,实在乏善可陈。
同样的大石,同样曲折的道路,不过小径越来越宽,他就这样一路闲庭信步走过来,啥也没遇到。
其实连他也不知道,其实四念处,四正勤,四如意足,五根,五力,七觉支,八正道的景象各有不同。阵法全开的时候,三十七道品是非常宏大非常有面子的。
而这次,一方面,吸收的灵气不足,能量不够让阵灵没办法摆足了场子,甚至阵法复苏都是意外发生的;
另一方面,他已经让这座骄傲的大阵丢尽了面子,只想着把这块骨头快点送出去,一起从简,不敢显摆。
等走过最后一块大石,小径已经变成了一条宽阔平整的道路。
是道路,也是一座石桥,石桥两侧深不见底,王守仁也没好奇跳下去看。
石桥尽头,是一座孤零零的平台,也不知道如何支撑。
平台上,只有两样东西。一颗珠子,一片叶子。
“叶子是那片金叶,珠子呢?”辛岁努力睁大不大的眼睛,看着一脸神秘的王守仁。
王守仁嘿嘿一笑,又从怀里掏出一颗灰扑扑的小儿拳头大的珠子,递给了辛岁。
入手温润,比银子轻,比木头重,灰扑扑的,没有光彩,没有纹路。
擦一擦,没有烟雾,没有珠子神,咬一咬?算了算了,不知道放多少年了,这不就相当于啃石化的骨头?
辛岁失望地递还珠子:
“这有什么嘛,连丁点儿光都没有,想卖都没人买,啥破烂玩意儿,藏得那么深。”
我藏得那么深,藏得那么认真,倒映出我躺在洞中的伤痕;
夜深人静,你很不忿,我哭得真的好伤心……
如果在珠子中的阵灵清醒,大概会如此悲歌一曲,不过,它暂时陷入了沉睡。
王守仁也把它随手塞进怀里,向辛岁道明了这珠子的不凡之处。
当时那块平台上密密麻麻都是一圈又一圈的纹路,复杂无比,在最中间的位置,就放着这枚珠子。
那片金叶就在平台边上放着,倒像是什么人不慎掉落的,王守仁先收了金叶,等他踏上平台的时候,珠子还闪耀着异光,洞中的光芒,正是不知通过什么原理映照的这珠子的光。
可走了几步,珠子就变得灰扑扑起来,平台上那些纹路也变得质朴无华。
他顺便把珠子抠了出来,看看没什么别的,就往回走。
一路上那些原本大石上的字迹都消失不见,等到了洞口,最终的异光也熄灭了。
“大阵看来因此得到了封禁,现在那里只是个普通的山洞而已。而这枚珠子,我猜测,应该是阵法的核心,所以应该还是非常珍贵的。”
王守仁讲完了洞中经历,打了个哈欠。此时已经接近午夜,玖寨中的灯火也渐次熄灭,该休息了。
王守仁明日不用授课,打算睡到自然醒,反正辛岁在这儿,早餐自己又不用多管。
辛岁有些不满足,因为这实在和他心里预期的所谓大机缘相去甚远,盘算一下,王大人就走了走路,还真没得到什么好处。
自己呢,算是提升了一点心境修为,但也差点把命搭上,付出与收获完全不对等,难道这个世界对穿越者,有这么大的恶意吗?
辛岁遭逢了两次不同寻常的心境考验,也实在乏了,没想多久,和王守仁一同沉沉睡去。
第二日,直到将近中午,王守仁才迟迟醒来。
他昨日说是只走了走路,但精神总是紧绷,又颇费心神持本我的无善无恶之心,心神总是疲累的。
来到楼下简单洗漱,却不见辛岁的踪影。
年轻就是好啊,昨天想入非非那么多,今天还这么精神。
不一会儿,到了吃中饭的时间,辛岁和旎旎一脸的汗,跑来叫王守仁去吃饭。
跟着来到桑午玖家中,厅里已经摆好了桌椅,桌子中间架着一只下有炭火的扁平铁锅,桌子上一圈都是用盘子装好的鱼羊肉和菜蔬。
玖寨中各家都养些家畜、家禽,以牛羊鸡鸭为主。牛是用来耕地的,其余也没处贩卖,就当做肉食。
西南山区密林里,随处都是河流,渔获是不缺的,桌上又有好些苗族人采集的当地野菜,辛岁一并使了,想来也会别有风味。
铁锅中冒着热气,看上去就让人垂涎欲滴的锅底已经沸腾,飘来阵阵酸爽的香气。
辛岁原本想做红油火锅,但苗族人尤其喜欢吃酸,几乎家家户户都自制酸汤、酸菜,他也就因地制宜做了这顿酸汤火锅,其中加入了苗家特有的腌制酸鱼肉,滋味独特,清香可口。
偷吃了好几口的旎旎早都忍不住了,看着辛岁哥哥忙碌的身影,眼里全是小星星。
辛岁忙活一早上,终于诸事齐备,只等开吃了。这样劳心劳力,可不单单只是为了请王大人吃顿饭。
王守仁很是惊喜,和同样充满期待的桑午玖落座,尝了一口之后,更是赞不绝口,下面就顾不得说话了,汤水和蘸料齐飞,忙得是不亦乐乎。
吃饱喝足以后,收拾齐备,王守仁和辛岁回到竹楼,打算下午回驿站,不然驿马就该遭饿了。
王守仁还在回味火锅滋味的时候,辛岁有些扭扭捏捏来到他身前,像是有话要说。
王守仁好奇看着他,疑惑这小子怎么吞吞吐吐的。
辛岁组织了半天语言,也没组织出个所以然来,没办法了,拉着王守仁的衣袖,挤出了一句话:
“大叔,我,我能跟着你学习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