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破第二日。
燕京城外约莫三十里处,邢新河率领着两千士卒护送着云州百姓赶到了这里,站在那山丘之上,已经依稀可以看到远处燕京城的轮廓,依旧是那么的气势恢宏。
一连两日的奔波,邢新河此刻的脸上也是多了几分狼狈,不过总算还是赶回来了。
只是一想到北境主帅荆一川为了帮自己拖延时间而将性命丢在了那里,邢新河的心中也是泛起了无尽的悲意,他站在高处,不停的指挥着数万百姓加快速度,一连吼了两天,他现在的嗓子都沙哑的快要说不出话了。
也许是希望就在眼前的缘故,原本哀声遍野的百姓这个时候身上好像也涌现出了无限的力量,争先恐后的朝着燕京城的方向跑去。
邢新河见此情景,这才从那山丘上走了下来,来到了一辆破败不堪的板车前,看着躺在上面昏迷不醒的杨平,邢新河又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杨平现在的情况很不好,脸色发紫,嘴唇红肿,浑身上下到处都是刀伤,伤口虽然被云州的郎中的给包扎好了,但是在药材不足又连日奔波的情况下,杨平身上好几处伤口都已经开始发脓了。
“得找人再帮他看一下了,再这样下去我怕他撑不到赶回燕京城了。”邢新河用沙哑的声音叹道。
周围看护他的几个士卒这个时候脸上也是泛起了一丝酸楚,英雄总归是令人敬佩的,英雄的下场若是凄惨,也总归是会引起别人惋惜的。
他们都知道云州大战当日这位北境副帅是拼了命的,若非最后是他失血过多晕倒又被十几个亲兵不顾性命的将他护送了出来,怕是这位年轻的副帅当日也会跟荆帅一起死在云州城了!
“人派出去了吗?”邢新河再次开口问道。
旁边有下属答道:“派出去了,想必现在燕京城那边已经来接应了。”
“可曾叮嘱那传信的将士带过来一个医术高超的郎中?”
“放心吧大人,下官已经吩咐他了。”
“那便好。”
邢新河再次看了一眼那加快了速度的云州百姓,这才开口继续说道:“抓紧时间往燕京赶吧,不能再耽误了。”
“是!”
而等他们又走了不到五里路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震天响的马蹄声,地上的小碎石也被震的跳动了起来。
听见这声音邢新河顿时脸色大变,他转身朝后看去,只见远处突然激起了漫天的尘土,太阳都快被遮挡起来了。
这动静如此之大,自然所有人都看到了,无数云州百姓的脸上都泛起了一丝绝望,更有甚者此刻已经吓的瘫倒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希望就在眼前,可是背后那追击过来的匈奴大军就好似蛮荒巨兽一般张大了嘴巴,仿佛一口便能将他们所有人都吃掉一般。
邢新河见云州百姓减缓了速度当时便记得用力的大声呼喊了起来,只是他的嗓子此刻已经快要废了,根本发不出多大的声音。
他身边有下属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替他大叫道:“赶紧走,赶紧走!”
邢新河一把抓住那下属的手腕,看着他急切的说道:“传我命令,令所有将士随我迎战匈奴大军为百姓殿后!”
那下属先是看了一眼前方那哀鸿遍野的云州百姓,又转眼看了一眼背后那逐渐出现在地平线上的匈奴大军,深吸了一口气,脸上也是浮现出了一丝坚毅,当即便将邢新河的命令下达了出去。
燕京城。
接到邢新河的传信,周天子双拳当时便紧紧的握在了一起,双臂微微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仰头闭上了眼睛,仿佛在极力的忍耐着什么。
一旁的吴国公也是满脸唏嘘不已,开口叹到:“老夫犹记得荆一川那小子曾经还在我帐下当过一个校尉,当时他才多大来着?对了,好像才十六七岁,上了战场只知道拼命,现在总归还是将命丢在战场上了。”
周天子久久没有说话,吴国公也知道他此刻心中难受不已,但还是开口劝说道:“陛下,还是先下令派人去接应云州百姓吧,还有杨平那小子也得找人看着,杨重膝下就他这么一个独子,万不能让他步上老夫的后尘啊!”
听闻此话憋气了半天的周天子这才将胸中的那股浊气吐了出去,当时便对着身后下令道:“令左巡防营都统裴晋安率他所部出城接应云州百姓,令派人告诉苏白,让他跟着一块出城,务必将杨平给朕安安稳稳的带回来!”
“臣遵旨!”
约莫一刻钟之后,左巡防营都统裴晋安率领麾下一万士卒冲出了燕京城,一身白衣的苏白骑马跟在他身边,满脸都是急切跟担忧,恨不能让胯下大马再多生出四条腿来。
苏白在燕京城的朋友不多,温如言算一个,还有一个就是杨平。
就这么两个朋友可偏偏谁都不让他省心,今日他重伤垂危,明日他受伤濒死的,可抱怨归抱怨,他们就是这种人苏白又能有什么办法?
大军出城一连奔袭了十七八里便见到了前方那拼命往燕京城跑的数万云州百姓。
而那云州百姓在见到燕京大军的那一刻,人群中顿时爆发了一阵哭泣声,这股悲意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蔓延到了所有的心中。
裴晋安的鼻子当时就是一酸,只是没等他开口说话呢,一个云州的官员当即便连滚带爬的从人群后冲了过来然后对着裴晋安大声喊道:“裴将军,赶紧救人啊!总督大人带着两千士卒在后方抵挡匈奴大军呢,赶紧去救他们啊!”
裴晋安顿时脸色一变,当即下令道:“留下一千士卒护送百姓,剩下的跟我走!”
大军不要命似的朝着后方赶了过去,苏白翻身下马走到那官员身前急切的问道:“杨平杨将军呢!”
那官员指了指身后人群中的板车,苏白想也没想丢下他便朝着那边跑了过去。
裴晋安一马当先,仅半柱香的时间便远远的看到了双方交战的地点,只是看到之后他却停了下来,脸上尽是悲意。
约莫四五里开外,匈奴大军的一支骑兵发起了冲锋,云州那最后的两三百人全部死在了匈奴人的马刀之下。
裴晋安没有看到邢新河的身影,但是他知道,这位云州总督,怕是也没了。
“撤!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