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国都。
皇宫。
慕惜秋双手微张,沈灵儿在旁边细心的帮他整理好那一身戎装,也许是怕慕惜秋不舒服,沈灵儿那双玉手来来回回的帮他打理了好几遍
待一身装扮整理完之后慕惜秋这才放下了双臂,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低头看了沈灵儿一眼便欲直接离开,但是还未等他走出去两步,沈灵儿直接在他身后拦腰抱住了他。
慕惜秋眉头微皱,本欲直接挣脱开但好似又想到了什么一般,只是叹了一口气,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沈灵儿搂着他的腰,将自己的脸颊紧紧的贴在他的后背上,小声说道:“陛下,非得去前线吗?”
慕惜秋点了点头,道:“必须得去。”
“那臣妾...还有臣妾腹中的孩儿,就在宫中等着陛下凯旋归来!”
慕惜秋轻轻的挣脱开她的怀抱,然后转身扶着她的肩膀,先是低头看了一眼她的小腹,然后这才开口说道:“无需担心,朕自会平安归来。”
这个时候沈灵儿的脸上也再无一丝羞涩了,而是抬头紧紧的直视着慕惜秋,双目之中好似也泛起了一丝雾气,开口说道:“臣妾...臣妾会一直等着陛下的。”
慕惜秋又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朝着门外走去,只是他刚刚走到门口却突然止住了步伐,然后头也不会的背对着沈灵儿说道:“朕此番离去之后,你若有事,直接找沈卿即可。”
丢下这句话慕惜秋直接踏步离去,好似再无半分牵挂一般。
徒留下沈灵儿一个人站在原地,泪眼婆娑的抚摸着自己渐渐隆起的小腹,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天元三十一年七月下旬。
青平关外,匈奴人开始大举攻城,主帅荆一川率部于城墙之上抵挡,战争历时两天一夜,匈奴人败退,但是经此一战之后,青平关内原本四万守卒,此刻仅剩不到三万。
同年八月初。
南楚上将军司马纵横率部大举进攻平阳关,上将军杨重率军于城墙之上抵挡,战争历时一天一夜,城墙之下留下一地尸体,尔后南楚大军逐渐撤退。
平阳关外。
主账内。
位居下首的南楚上将军司马纵横先是扭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部下,然后这才起身对着主位上的那个青年男子抱拳说道:“陛下,臣不明白昨日您为何在战争关键之时鸣金收兵!”
他这个问题其实并不是为他自己问的,而是为了他那麾下数十位将领开口问的,昨日攻城正酣,却在关键之时南楚后方传来了鸣金之声,大军徒留下一地尸体,却如同潮落一般缓缓退了下去。
这鸣金收兵之令,自然便是这御驾亲征的南楚新皇慕惜秋所下。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南楚大帐之中各方将军心中是皆有怨气的,别的不说,原本大家只需要听从上将军的军令不惜一切代价攻城便是,但是在这关键之处却又传出另外一个军令,然而他们还不得不从,导致大军攻势直接停滞,浪费了用无数士卒性命堆积出来的大好局面!
这些将领如何能不生气?
而且最重要的是什么,最重要的是这个军令并不是上将军司马纵横下达的,而是他们这位南楚御驾亲征的天子下达的!
众将领久经沙场这么多年,如何作战如何攻城他们心中自然有数,当时明明感觉那平阳关已经有些力竭了,但此时一个从未接触过战场的门外汉突然下令中断了他们的攻势,这让他们心中如何能接受的了!
只是慕惜秋登基之后手段太过于铁血,令这数十位将领敢怒不敢言,于是便有了此刻主账之内上将军司马纵横的这一问。
一身戎装的慕惜秋一脸淡漠的扫视了一下台下坐着的众将领,见他们此刻依旧直视着自己的目光,于是他这才开口对着司马纵横问道:“莫非上将军也认为我大军能一举攻下平阳关?”
他这个问题一出口,司马纵横先是扫视了一下其余众将领,却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其实他也感觉这其中有些怪异,按道理来说,此刻平阳关内驻扎的大周士卒将近二十万,以那杨重的本事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在短短三个时辰之内攻下平阳关?
这么多年以来司马纵横与杨重交手数次,自然明白对方的手段,若是这杨重就这点本事,怕是大周南边早就沦陷了,又何需等到今日?
昨日若是慕惜秋不下旨,司马纵横自然也会在恰当时候下令鸣金收兵,中断己方这边的攻势,然后再仔细的考虑对方的想法。
只不过还未等到他下令,南楚当今天子便已经下达了鸣金的旨意。
司马纵横自然明白他们这位天子也看出了这其中的不寻常之处,而他眼下之所有有这么一问,其实并不是为了这些部下问的,而是想给这当今天子一个机会,让他自己说出这其中的不对劲之处!
由此,这位新天子才能一举奠定自己在军中的威望!
而此刻听到慕惜秋问话,司马纵横先是沉默了片刻,然后看了慕惜秋一眼,这才扮了一个丑角开口说道:“莫非这其中有诈?”
慕惜秋是什么人,自然能明白司马纵横说这番话的含义,只见他先是深深的看了这司马纵横一眼,然后这才扫视着其余众将领开口说道:“各位将军可否听朕一言?”
台下众将领顿时面面相觑,纷纷将视线放在了司马纵横身上,司马纵横微微摇头,然后对着慕惜秋抱拳说道:“还请陛下详说。”
慕惜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前年自己在大周北境经历的事情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当时在大周北境碾泽城下,匈奴大军也以为大周守军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一连发起了四五次的大规模攻城,但谁又能想到对方表现出来的不济,只是对方故意表现出来的罢了。
对方守将故意在他们面前上演了一出好戏,每次当他们感觉下一次一定能攻下城池的时候,对方总会在关键之时咬牙坚持下去。
每次匈奴人败退之后总会想着对方已经到了极限,只需要再发起一次进攻对方绝对会大败而逃!
可他们这个想法,在经历了四五次攻城之后便彻底破碎了。
对方只是故意表现出这个样子,故意引诱他们一次又一次的仓惶攻城,让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将兵力损失在了他们的城墙之下!
当日的情景慕惜秋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而现如今他们所面对的局势跟当日比起来,又有何区别?
南楚二十万大军集结之际,平阳关内已经聚集了不下十五万士卒,而且大周天子更是将那上将军杨重从北境调了回来让他来镇守平阳关!
即便自己这边兵力高于对方又如何?兵力相差又不是太过于悬殊,对方何至于如此不堪一击?
那杨重更是当世名将,若无几分手段又怎会被世人如此推崇?
谁不明白守城容易攻城难这个道理,十五万守军面对二十万大军攻城,只需要闭门不出便可立于不败之地,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在短短三个时辰之内攻下青平关?
这无异于天方夜谭罢了....
由此慕惜秋便可推断出,此番决计是那杨重故技重施,想借此机会过多的消耗他们南楚兵力罢了!
司马纵横本就觉得有些怪异,听慕惜秋讲完这一切之后顿时明白了过来,而台下的其他将领也是久经沙场多年,不可能听不明白慕惜秋这话的意思。
一想到这里,他们的额头上也是泛起了一丝冷汗。
说到底他们昨日真的是有些上头了,没有仔细的考虑过这其中的弯弯绕绕,都以为大周将士已经胆怯了,谁也没有想到对方只是在自己面前表演了一场戏罢了!
而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心中的那股激情才彻底的冷却了下来,而此刻他们再看向慕惜秋的目光可就跟刚才不一样了。
这其中的阴谋,他们这些久经沙场的将军尚且看不出来,但偏偏他们这位陛下却看得透透彻彻的。
谁又能想到一个刚刚登基不足两年的年轻天子在兵法这一道上也是如此厉害?
坐在主位上的慕惜秋见他们陷入了沉默,自然也知道他们听懂了自己刚才那番话之中的含义,此刻他的脸上也是浮现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只见主账内众将领纷纷起身走到中央,对着慕惜秋躬身一施礼,齐声说道:“还望陛下恕罪!”
慕惜秋笑着摆手说道:“各位无需这般,尔等皆为我大楚肱股之臣,前番只是一腔热血被那杨重利用了而已,谈不上恕罪这二字,日后还望众将齐心协力,待攻下大周,朕自当给各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众将领齐齐跪拜在地,道:“多谢陛下!”
尔后慕惜秋挥手,让他们所有全部退下之后,这才将视线放在了司马纵横身上。
不得不说,慕惜秋此刻也有些慎重了起来,以往他自视甚高,除却温如言之外,他并没有将天下任何人放在眼里,但是经过刚才一事,他却发现自己以前确实有些眼高于顶了。
这世界这么大,能人自然辈出,这又岂是自己一双眼睛能看的尽的?
真以为司马纵横看不出那杨重的手段?若是他真的看不懂,那也不会让世人将他与那杨重并列齐谈了。
司马纵横与杨重交手多次,双方各有胜负,谁又敢扬言自己一定能胜过对方?
即便司马纵横刚才没有说,但是慕惜秋依旧明白,即便是他没有下令鸣金收兵,司马纵横也会在适当的时候下令让大军撤退,尔后在关键之时给众将领泼一盆冷水,让他们那一腔热血彻底的冷却下来。
战争,需要的是谨慎,而不是盲目的上头!
司马纵横什么都明白,但依旧在众人面前故意问自己,这其中到底是什么意思慕惜秋难道还看不懂?
司马纵横不过是想让自己在军中奠定一定的声望罢了!
念及此处,慕惜秋也是起身对着司马纵横微微一拱手,道:“今日倒是多谢上将军了。”
聪明人之间打交道自然要容易的多,慕惜秋为何感谢司马纵横自然也很明白,不过身为臣子,他还是毕恭毕敬的起身回礼道:“陛下倒是有些折煞老臣了。”
“上将军请坐。”
“是。”
待二人再次坐下来之后,司马纵横扭头看了一眼帐篷外面,这才对着台上的慕惜秋恭敬的问道:“陛下此番御驾亲征,想必心中也有几番考量了吧?不如与臣述说几分,臣也好学习一二。”
慕惜秋当时就笑了起来,而且还是一边笑着一边用手轻轻的点着台下的司马纵横。
“大将军倒是个妙人,以往朕倒是不曾发现啊!”
司马纵横一阵汗颜,干笑两声,这才开口说道:“陛下莫要拿老臣开玩笑了。”
慕惜秋倒也没有跟他开过多的玩笑,表情也是逐渐的严肃了下来,看着司马纵横认真的说道:“接下来的几日,朕不会再干扰军中任何计划,但凡上将军有何妙计,但用无妨,只当朕从未来过这大营罢了!”
司马纵横顿时纳闷了起来,这倒不是假的,而是他真的有些理解不了慕惜秋的意思了。
慕惜秋的手段,别人不知道,他又如何会不知道?
慕惜秋自从被先皇从民间寻到之始便开始进入了他的视线当中,看了他这么多年,从一个成年尚未封王的皇子到如今一步一步的踏上了龙椅,司马纵横自然清楚他都经历了什么!
再加上大周扬州兵变,大周北境匈奴入侵,齐国长岳战乱,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司马纵横如何能不知道慕惜秋到底有多厉害?
这么厉害的人物御驾亲征之后,什么都不作为,而是让他自己发挥?
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一时间司马纵横也有些看不懂了。
只见他对着慕惜秋一抱拳,尔后皱眉问道:“陛下这又是为何?”
慕惜秋微微摇了摇头,道:“朕,在等一人!”
“何人?”
“大周靖王,温如言!”
慕惜秋这话一出口,司马纵横顿时眉头紧锁了起来。
他不知道为何温如言这个人会让他们如此忌惮!丞相沈耀臣直言对方乃是一个不世天才,而当今天子又将他看的如此重要。
这家伙当真如此厉害?
慕惜秋自然能看得出司马纵横这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也确实懒得解释了,日后迟早会与对方碰面,到了那一刻,估计他就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忌惮对方了。
只听见慕惜秋轻笑道:“大周北境现如今也陷入了困境之中,朕就在等着,看那温如言是去北边还是来南边!在对方出现之前,上将军就当朕从未来过军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