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右贤王听了这儒生的话之后,那三角眼中顿时又是闪过一丝阴鹜。
儒生这番话可谓是说到他心里去了,其实眼下匈奴人看似大胜,但实则不然,就如同这儒生说的话一般,落阴山那边可是还藏着一支大周的奇兵。
至于那为首的温如言,虽然右贤王以前也听说过他的纨绔大名,但是经过落阴山一战,再加上雁子关宁宛儿一事之后,他又怎么可能还不会不将他放在眼里,右贤王能做到如今这个位置自然是有他的本事的。
温如言带的那支军队,实在不容小觑。
为了防止后路被截断,北境三城他必须分出兵力镇守,而仅靠着剩下的这点兵力,如何能将大周打穿?
即便他接连打了几场大胜仗,但是也绝对不敢对大周产生半分小觑之心。
真当大周那数千万的百姓是吃素的?
刚才他便在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动作,但是眼下这儒生的到来,却是让他心中安稳了下去。
议和!对匈奴人来说,是眼下最明智的选择。
南楚那边的情况他此刻不甚了解,而他也绝对不敢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南楚那边。若是南楚在平阳关一撤军,那杨重麾下的二十万大军可就会直奔北境而来,仅凭他这几万大军,如何能挡得住大周的虎狼之师?
所以,眼下能从大周手中捞到好处就行了,至于将大周打穿,这个念头虽然非常诱人,但是右贤王却也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
不过他心中虽然已经有了议和的念头,但是他却不能直接表现出来,谁知道这儒生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不吓他一吓,如何能逼得他给出最高的价格?
想到这里,右贤王又是冷哼了一声,径直对着他说道:“既然如此,温如玉又为何派你前来议和?”
儒生低头沉默了一下,这才开口说道:“因为南楚!”
“嗯?”
“太子殿下认为,这场战争若真的打下去,我大周自然不可能会输,但是即便最后能胜,也是惨胜,到时候岂不是给了南楚趁虚而入的机会?倒不如直接与匈奴议和,以换得北境安稳,右贤王是聪明人,又何必跟我们大周死磕到底,最后给那南楚徒增嫁衣?”
右贤王听了这话,这才轻笑了一声,尔后慢慢的坐了下去,开口问道:“既然温如玉想议和,那本王不妨先听听你们给出的价格。”
儒生想了想,这才开口说道:“白银三十万两,粮食十五万石,牛羊各一千头,绸缎五千匹。”
“仅此而已?”右贤王冷笑着问道。
儒生点了点头:“仅此而已。”
“来人,将此人拉出去砍了,然后将他的头颅送回云州。”
“是!”
那两个卫兵顿时架起了儒生便欲朝着大帐外走去。
儒生心中顿时泛起一丝冷笑,但还是佯装慌乱的高声呼道:“右贤王且慢,且慢!”
右贤王又是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还想说什么?”
“太子殿下给出的条件并不止这些,但是小生心系大周,言语间多有隐瞒,还请大王见谅。”
听他这么说,右贤王心中顿时闪过一丝得意,开口冷笑着说道:“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这次你说出的条件令本王还是不满意,就别怪本王让你人头落地了。”
儒生此刻好像再也不敢废话了一般,开口径直说道:“白银五十万两,粮食二十万石,牛羊各两千头,绸缎一万匹,另送匈奴王庭大单于一千二八年华的妙龄女子。”
他这话一说出口,右贤王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震撼,尔后心中狂喜!
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不过右贤王虽然心中的激动已经快要抑制不住了,但还是开口说道:“白银七十万两,粮食三十万石,牛羊各三千头,绸缎两万匹,这是我这边的条件,若是温如玉给不出,议和之事免谈,直接云州城下再见吧!”
儒生摇了摇头,道:“这不可能!”
“你说什么?”右贤王看向儒生的目光顿时变的阴狠了起来。
“我刚才说出的条件已经是太子殿下给我最后的底线了,若是超过这个,那就请右贤王此刻杀了我,然后将我的头颅送回云州吧。”儒生坚定的说道。
右贤王听了他这话,眼睛微眯,好像再思考着什么。
那儒生心中冷笑。
在他临行之前,温如玉已经将这里会出现的情况包括那右贤王会说出的话全部猜了出来。
简直一模一样!
这可不是温如言授意他的,而是温如玉自己猜出来的,虽然他对战场之事不甚了解,但是这事关朝政一事,他的手段可谓是出奇的高。
他早就猜到了,以眼下这个情况,若是跟匈奴人提出议和,对方一定会趁机敲诈,将条件抬到最高,而温如玉当日在云州给出的条件已经可以说是极致了,再高下去就不切实际了,这右贤王又不傻,若是条件再高,他定然会有所怀疑。
所以他让这儒生上来先给出一半的价格,尔后再与其据理力争,这样一来,这右贤王势必会打消心中所有的疑虑。
儒生静静的等着右贤王的下文,他可是清清楚楚的记着,温如玉最后跟他说的那句话。
“这右贤王一定会同意这个条件,但是他势必会趁机抬高价格,到时候你只需要不同意便可,然后他便会退而求其次,给出另外一个条件,那就是这次议和,大周只能与他签约,绝对不能去找左贤王!”
一想到这里,这儒生看向那右贤王的目光中竟然不由自主的带了一分期待。
那右贤王眯着眼沉思了片刻后这才开口说道:“要本王退一步也可以,但是那温如玉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儒生眼中灵光一闪,尔后开口说道:“还请右贤王明示。”
“本王希望这次大周与本王一人签署约定!”
儒生听了他这话,此刻心中对温如玉已经是佩服到了极致。
怪不得天下人皆赞美当今太子,就凭他今日的算无遗策,他就完全当得起!
不过想归想,他还是略带为难的说道:“这恐怕有点不妥吧,左贤王岂能善罢甘休?”
右贤王冷哼一声,道:“眼下我东庭还有两万八千勇士,而那西庭不过区区一万两千之数,若是你不答应,那就休怪本王拒绝了!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吧。”
儒生好似陷入了特别纠结的局面一般,直到大半天之后,他这才开口说道:“行,小生就先替太子殿下答应了,反正右贤王的身份也足够了。”
“好!东西什么时候送到?”
“太子在我临行之际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银两粮食布匹都好说,但是牛羊与那妙龄女子却需要一些时间,还请右贤王给我们三日时间,三日之后,这个时辰,润宁城外十里亭再见!”
匈奴左贤王的大帐中。
“你说什么?消息可属实?”
“末将绝对不敢欺瞒大王!”
“乌尔曼,你该死!”
左贤王阴狠狠的说完这句话,顿时起身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案台,尔后怒气冲冲的便朝着右贤王的大帐之中走了过去。
关子坡。
温如言笑着说道:“韩公子觉得我大周信使到达润宁在之后,那两位贤王会不会打起来?”
他这话说完之后,慕惜秋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的宁宛儿却是冷笑着说道:“你真是太天真了。”
温如言也不生气,更没回头,而是淡淡的说道:“宁姑娘有何高见?”
宁宛儿冷哼一声,道:“即便匈奴东西二庭之间存在着难以化解的矛盾,但是战端一起,他们还是会一致对外,到了眼下这个时候,左贤王即便心中再愤怒,他又怎么敢跟右贤王动手?要知道那匈奴人中可是还有着一位大单于的,若是因为左贤王的意气用事导致这巨大的利益到不了匈奴人手中,你说这样的罪责他能担待的起?”
她这话一出口,不仅是慕惜秋身后的人赞同的点了点头,就连那群季姓少年也是觉得她说的话很有道理。
而温如言则是看着慕惜秋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宁宛儿如何能不懂他这意思?他这不是看不起自己又是什么?
宁宛儿自信自己没有说错话,看着温如言怒道:“难道我说错了?”
温如言见她不依不饶,顿时笑着对着慕惜秋说道:“还请韩公子跟宁姑娘解释一番吧。”
宁宛儿听他这般说,顿时将目光放在慕惜秋的身上。
慕惜秋则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殿下真是将人心给研究到极致了啊。”
“韩公子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岂不也证明你也想到了这一点?”
宁宛儿可以不相信温如言,但是慕惜秋都这么说了,她又怎么可能不动摇?
莫非是自己哪里想错了?
不仅是他,此刻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慕惜秋的身上,他们也想知道这靖王殿下的底气究竟是什么!
只听得慕惜秋淡淡的开口说道:“这样的罪责,左贤王自然担待不起,一着不慎,他便会是匈奴人的千古罪人!”
宁宛儿的脸色才刚刚好看了一些,结果慕惜秋又开口说道:“但是他们两个人本就是世仇,眼下受大单于的命令同时出兵,可是最后的功劳却全落在了右贤王一人身上,而他却要带着失败者的名头回到北漠,受尽匈奴人的冷眼谩骂,你说他能不能接受的了?”
“即便他能接受的了,西庭的将士们又如何能接受的了?此番战争他们可也是损失不小,到最后什么功劳没捞到,反而被自己长久以来一直看不顺眼的东庭将士稳压一头,可想而知,到时候他们心中会积压起多大的怨念!而左贤王又如何还能做的稳西庭之主这个位置?”
宁宛儿反驳道:“即便如此,难道他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云州城下跟右贤王动手?”
慕惜秋摇头说道:“左贤王担不起这样的罪责,但同样他也害怕自己会因此失去西庭将士们的拥护,所以他一定会另想办法。”
“什么办法?”宁宛儿不解的问道。
她现在是真的有些懵了,别说是她,估计就是叶临雪此刻站在这里,也会懵的。
慕惜秋看了一眼胸有成竹的温如言,这才开口说道:“想必云州的信使给出的条件一定很丰厚,但是却需要时间来准备,而左贤王到时候一定会借机在军中大肆宣扬,大周此番乃是缓兵之计,只是想以此拖住他们,尔后暗中调集大军,若真给了他们充足的时间,他们定然会对匈奴大军反扑,到时候谁胜谁负可就不一定了。”
“可是右贤王却不会赞同他的观点,两个人一定会针锋相对,左贤王本就不满温如玉的这般看不起他的做法,到时候他定然会起兵攻打云州。”
宁宛儿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震撼,这一点她还真没想到。
“可是他就一万两千兵马,如何能打的下云州?”慕惜秋身后彭海怔怔的问道。
“他自然不是想打云州,而是想趁机给右贤王还有云州的温如玉压力,逼得他们将这天大的功劳分出一半给自己。”
“若是右贤王在这压力之下同意了呢?”彭海又问道。
慕惜秋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换做是你,让你和一个跟你有仇的人一起去完成一件事情,事情做好了,眼看功劳都是你的,这个时候你舍得分出一半给那个跟你有仇的人吗?”
彭海正欲开口,慕惜秋却又说了一句:“别忘了此刻左贤王手中只有一万两千将士,而且伤兵众多,那右贤王手中可是有着两万八千余将士,此刻他可是有着绝对的底气!”
彭海顿时沉默不言了。
宁宛儿顿时色变,道:“你是说右贤王不肯分出功劳给左贤王,左贤王一定会攻城?而到时候右贤王不想丢掉这份功劳,反而会拦下左贤王?”
慕惜秋点了点头,道:“没错。”
宁宛儿怔怔的说道:“东西二庭本就是世仇,此刻云州信使一到,西庭将士觉得东庭想要占据全部功劳,而东庭将士则认为西庭没资格分一杯羹,双方将士本就互相心中压抑着火气,只要一产生小摩擦,到时候定然会如同火山爆发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慕惜秋又是微微的点了点头,而温如言则依旧是一脸轻笑。
“两军若是起了冲突,到时候那左右二贤王绝对控制不住场面,这番内斗之下,不论谁输谁赢,两军势必会分道扬镳,自此匈奴大军便一分为二。”
“而左贤王事先提出的异议也确实存在着可能,毕竟战场之上风云骤变,谁也不敢保证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所以即便日后回到北漠面对着那大单于,他这理由也完全可以站的住脚。”宁宛儿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