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杏子,死了,尸骨那惨状,让人不寒而栗。
东荷子,失踪了,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秦槐,打死也不想继承衣钵,跑了,能跑到哪里,最后还是活不下去,回了古角原,有了花伊和花坤,日子才算是好过起来。
花柏年赶紧朝着媳妇儿摆手,气气又着急地说,“哭什么哭,这是什么时候,还嫌不乱吗?”
秦槐:“你这是早就找到了?瞒着我?”
花柏年百口莫辩:“不是,真不是,娃自己回来的……”
秦槐:“那怎么办?”
花柏年:“我这不是想办法呢,你赶紧回去,别哭了!……”
秦槐:“我跟娃说句话……”
花柏年:“以后有的是时间……”
秦槐被花柏年这种大局为重给哄了回去,没想到,这一见,是第一眼,也是最后一眼,这句话,永远没说出来。
血浓于水。
任何失散的亲人,怎么能忍受这乍然重逢,看到秦槐,尤其她掉眼泪,虾皮心里触动一下,那感觉,从心尖儿开始,蔓延全身,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击,弥漫在整个身体中,那是一种归属,踏踏实实的。
“我走了,你,要不要一起?”阳镇对愣神儿盯着秦槐背影的虾皮道。
虾皮:“不蹭车,一个人走惯了。”
阳镇冷笑一声,到底,不是一类人,不强求。
花柏年踱步回来,他心里盼望虾皮此刻赶紧消失,“我家大姑娘,花伊,生病,这不是,心疼,天天哭哭咧咧的……”
虾皮:“是,孩子都是心尖儿肉,当妈的,心疼。”
“你倒是都懂,”花柏年笑了笑,看了看阳镇,“你要走?”
阳镇:“我先走了,还有事,估计花伊没啥问题,二太太那技术,死人都能救活。”
花柏年:“是没事儿,过几天,就把证领了,这事儿就踏实了,天天这么闹腾,也是心烦。”
阳镇:“哼,领证?看吧,不一定顺利,你还得早做准备……”
“刚都说好了。”花柏年孩子一样皱眉嘟嘴,仿佛阳东跟他拉勾许诺了一样。
“说是一回事,谁知道他能干出来什么!”阳镇冷了颜色,转身走了。
这些话,是阳镇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他这是激将法?这是想让自己干点儿什么呢?难道他以为自己也爱上了简英姿?所以,会助他一臂之力?
虾皮冷笑一声,“花叔,我也走了,等以后混不下去了,我再来投奔你。”
花柏年还想说什么,翕动了一下嘴唇,终究是没说出来。
走到村口,才发现,阳镇没走,车就安静地停在那里,似乎就在等他。
虾皮故意不理,阳镇就开车慢慢跟着,终于,等到了虾皮回身,“怎么?找我有事儿?”
阳镇:“上车。”
虾皮上了车,两人默默无话。
到底又抽了两根烟,阳镇才开口。
虾皮:“你是我弟弟吧?”
虾皮浑身一震,觉得阳镇熟,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虾皮:“你认错人了吧?”
阳镇:“花柏年和秦槐的儿子,你像我妈,我像我爸。”
他没说咱妈咱爸,优越感真强。
阳镇:“如果不是阳家,咱们就会成为古角原最富有的少爷,衣食无忧,不用奔波流离,不用吃苦受罪,可偏偏,因为阳家的存在,老家儿就必须生女儿,只有生了女儿,才能不负祖业,儿子呢,你随便养活不行?不可以。连生都不能生,因为儿子虽然不像女儿那么有用,却娶妻生子,开枝散叶,到时候,就会把她们奉为神圣的一种能力传播出去。”
虾皮听到这里,脑海里浮现的只有简英姿。
神圣能力。
阳镇:“很庆幸,咱们没出生在落后时期,她们还不至于在我们生下来后溺死或者扔出去喂狼,我一定要多娶几个女人,生他几十个孩子,让她们这祖业彻底完蛋。”
阳镇说得淡如清风,却让虾皮一惊。
他第一次见阳镇,是春节时候在阳家祖宅,他温文尔雅,谦谦君子。
第二次见他,是在罗小文家,他敲门进来,温和一笑,如同树荫中的一米阳光。
第三次见他,是在藏巴哇,他一副俊逸模样,而他身边有个花坤,三步不离,一片痴情。
这次见他,这几句话,就将之前的印象通通抹去。
这些话,阳镇一定从未说给阳东听,但是,显然,阳东聪明至极,早就感受到了自己这个“哥哥”的恨意,所以,两人才如同水火。
阳镇一直生活在阳家。
难怪!
虾皮想到王金树复述的那句话。
老爹王金树虽然读书不多,但是心细,虾皮的身世,除了三百块钱,他一个字都没拉下地告诉了虾皮。
当年,花柏年就十分气愤地说过——
你说,他们阳家,怎么不死绝了算了,没他们,还能有这事儿?这都什么时代了,要不是阳蠡舟和林杏子还算办了点儿好事儿,我真是一把火烧绝了他们家……
这件好事儿,就是帮他们养了阳镇吧?
双胞胎中的一个男孩儿。
是的。
只是,这仅仅是林杏子的举动,至今,也没告诉过阳蠡舟。
林杏子和秦槐是大学同学,亲如闺蜜,当年,秦槐带着林杏子到自己家玩儿的时候,要在兰州转车,那时候,秦槐也是富养的公主,所以,跟林杏子这种大城市的女孩儿关系甚为亲密。
林杏子是没坐过人满为患的绿皮火车的,所以,人山人海中,就跟秦槐走散了。秦槐下车就大喊:
杏子——
杏子——
这一喊,没喊到林杏子,却喊进了另一个人耳朵里。
阳蠡舟。
那一天,他转业回家,阳家也是大户,当年出陇西,阳蠡舟是被全村人敲锣打鼓红旗招展送出来的,决定转业,主要是因为部队成了他的伤心地,那个叫东杏子的姑娘,死了。
所以,这一声“杏子”,一下子叫散了他心里的阴霾,放眼望去,一个身影飞快地跑过来,嘴里焦急地应着:“秦槐,我在这里……”太着急了,一下子,就撞着阳蠡舟的肩头,跑了过去,结果,她瘦弱呀,哪禁得住这一撞,一下子就摔在地上,膝盖都破了,手臂上都是擦伤,阳蠡舟赶紧扔了行李去扶,却被秦槐抢了先,“怎么走路呢,也不看着点儿人,你看,都摔坏了……”
阳蠡舟:“我送你们去医务室包扎一下……”
秦槐:“我们还要赶车呢!”
林杏子却什么都没说。
“我送你们。”阳蠡舟说话一点儿不拖泥带水,的确,他有这个实力,家里有矿的少爷,车也好几辆。
就这样,才知道,她叫杏子,林杏子。
大眼睛,跟东杏子一样,只是少了东杏子笑起来的两个酒窝。
他不但送她们到医院包扎,还送到了古角原,然后,又从古角原接到了兰州,送她们回学校。
之后是热恋。
结婚。
生子。
当他再收到东杏子的来信的时,心潮澎湃,却,已然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所以,本来已经淡忘的一个“死人”活了。
东杏子,于是,那时候开始,也是林杏子的心头的一个解不开的结。
林杏子怀着阳东的时候,已经在兰州,第一时间就把好消息分享给秦槐,秦槐第二天就过来了,住了好几天,才颤巍巍提了个非分的要求,“我家,不允许男孩儿出生,一个月前,我生了个男娃,舍不得送别人,能不能帮我,跟你家娃报个双胞胎户口,帮我养着,等过一段时间,我就接走……”
林杏子跟阳蠡舟谈恋爱的时候,秦槐才知道,林杏子的对象姓阳,到底是不是那个他们躲了一世的阳家。
不知道。
她什么都没说,当时她也跟花柏年处对象,她也没告诉他任何事,毕竟,还未婚,这件事,跟他尚且没什么关系。
真到谈婚论嫁了。
花柏年得知后十分生气,可是已经无法拆散林杏子和阳蠡舟。
而关键时刻,还是林杏子点点头,同意了。
秦槐的唯一要求就是,千万不要告诉阳蠡舟,那时候的人都简单单纯,尤其林杏子这种小公主,在阳家住着大别墅,衣食无忧,帮好闺蜜多养个孩子怎么了?不怕的,所以,在花柏年的运作下,医院的一切手续也没什么问题,医生在孩子出生后,给两个孩子开了出生证明。
那时候都是手写,各种系统也不联网,也没什么产检,最重要的是,阳蠡舟忙生意,常年不在家,林杏子怀上了,就走了,雇了保姆照顾,中间回来两次,到生完,才回来。
两个儿子。
自然是天大喜事。
阳家锣鼓喧天好几天。
林杏子守着秘密,二十多年……
阳镇对林杏子是感激的,他十六岁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是那一年第一次去古角原,秦槐在兰州见过很多次阳镇,可是那天,恰好是阳镇生日,真正的出生日,孩子的生日,就是母亲的受难日,阳镇在饭桌上一直说“我妈……”“我妈……”秦槐再也绷不住,哭了起来,花柏年赶紧拉到外面劝阻,阳镇却是心思缜密,偷偷溜出来,听到了这件事。
正常的男孩子,多半儿接受不了,阳镇却没跑也没走,怔怔地想:自己是哥哥,将来要继承阳家财产的,如果不是阳家的长子,那就无法继承衣钵了。
他咽咽口水,走到十分慌乱的父母面前。
秦槐连忙说,“我们说着玩儿的……”
“没关系,我从小跟花叔和槐姨也关系好……”那是自然,自己的儿子,处处照顾是必然的,“但是,这件事,我爸不知道,以后也别让他知道,要不然,他接受不了……”
花柏年赶紧说,“对对,还是小镇深明大义,这件事不能让老阳知道,这多不好……”
秦槐担心的是古角原老家儿的秘密。
父子俩担心的是自己未来的前途命运。xdw8
各有目的,达成一致。
……
虾皮看着阳镇。
他衣食无忧,却知道自己是古角原受诅咒的儿子,他的心该多么扭曲和变态,能保持这样温文尔雅,他,的确是个不简单的人。
可是,他恨阳家可以,他连带古角原,他自己真正的家,一起痛恨着。
阳镇又开口,“我试图想说服二太太,或者我妈秦槐,旁敲侧击,却发现是徒劳,那种东西,在古角原这种封闭落后的地方,根深蒂固,坚不可摧。既然,他们自己不放弃,那我就帮他们完结。阳家也不是好东西,就因为他们存在,古角原才如临大敌,只有他们阳家消失了,古角原才能千秋万代,再也没有任何威胁。所以,阳东没留下种的话,他就是最后一个,我可以不动我爸,我是说,我养父,”说到这里,他一笑,满是讥诮,“毕竟养我那么多年,我还要继承衣钵,所以,没了阳东,阳家也就彻底完了。”
阳镇这话说得,似乎,深明大义,似乎,正义凛然。
救世主。
消灭阳家,这盘大棋下的特别好。
他是阳家长子,但是,实际上是古角原的孩子。
他继承阳家。
阳东死亡。
那么,阳家就彻底没有了。
古角原呢?
杀死二太太?
或者等二太太年纪大了,直接老死病死。
那他为什么要反悔花伊的婚约呢?
他娶花伊,不是正好两家百年秦晋之好。
这件事,说出来,就有一些搞笑了。
因为花坤对阳东没有任何吸引力!囧。
阳东死亡,仅仅是虾皮的一厢情愿,他不喜欢他,所以才会这么想。
但是,花柏年和阳镇,是想和平解决的。
花坤不行,就只能花伊。
而花伊这件事,也是酝酿了很久很久,每次“欺负”花伊,都会让阳东知道,让阳东觉得所有人都很过分,然后花伊哭泣的时候,永远都是阳东在哄,只是,哄了很久,也没见他俩感情升温增热,阳镇甚至手把手教花伊怎么在床上勾搭阳东,结果,教学的结果就是,两人**,一发不可收拾。
最作死的是,被阳东撞到了,因为本来就是预演,只是阳东早回家了一会儿。
用阳镇的技巧,任何男女都能擦出火花儿,只有阳东不行。
当然了,后来还有一个人,让阳镇万分挫败,就是简英姿。
一个帅哥,不近女色。
一个美女,无法勾搭。
这一对男女,还真是搭,果然是缘分,天造地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