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突然站起来一个人。
举着酒杯,身材瘦小,却显得器宇轩昂。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几乎是朗诵出来的,而且,抑扬顿挫,非常有韵律。
他一读。
全屋老少爷们都跟着一起朗诵,一时间极其震撼。
阳东和崔文辛彼此看了一眼。
以历史骄傲作为精神支柱的这个古角原,骨子里,极其有家族认同感。xdw8
他们的文化。
他们的历史。
他们的家族。
他们的兴衰。
都在他们每个人的心里,深深地扎下。
估计,这跟这个二太太,关系很大。
阳东看了看主桌那个二太太,说是六十七岁,着实不像,没染发,花发不多,虽有皱纹,皮肤却不松弛,而且神色跟普通的颐享天年的老太太完全不同,那一双眼睛,很是像在洞悉着人间事。
酒席的节奏基本是被花柏年带着走,他倒是不太敢让阳东过多出头,毕竟怕言多必失,老太太要是知道这是阳家人,那肯定就死翘翘了。
所以,酒过三巡,老太太也累了,考虑阳东也要回京,花柏年就及时地散了筵席。
一时间大家又热络地推心置腹,要么夸阳东有出息,要么说阳东有福气,要么恭维崔文辛有胆识有魄力……反正就是好话说尽。
临走,花柏年把秦槐准备的礼品盒塞到崔文辛手上,“崔老师,这个,拿着……”
“这个我要给钱的。”
“别,别跟我客气,你是东子老师,就是我们老师,尊师重教,这是我们古角原规矩。”
“这不是我的规矩,你不要钱,那我不拿,以后我也不认识花叔。”
“你看你这话说的,别见外。”
对于能跟自己吃饭的干部,花柏年觉得十分有戏。
但是,崔文辛知道,这一顿,是家庭聚会,因为有阳东,作为朋友,作为哥们,都要陪一下的。
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花叔,别为难崔老师,您说个数,让崔老师买了……”
阳东也过来打了圆场。
“那就给一百。”花柏年无奈地道。
这两盒,每个是一斤,花柏年对外,一盒是五千,从不议价。
所谓天价!正是如此。
但是没办法,即便如此,仍然是趋之若鹜。
供不应求。
崔文辛给了钱,叠声谢着,心下石头落地,可算给导师买到了,聊胜于无嘛。
阳东扭头一看车,自己和崔文辛都喝酒了,没办法开车,那四个人里,只有简英姿会开,但是从来没感受过她开车。
如果她开的话,得先送崔文辛回县里,然后,回兰州,晚上航班飞回去。
不过很可能赶不上飞机。
高铁呢,直接车扔在县里,高铁回京,那就得等明天。
有点儿太久了。
最晚的航班是晚上十一点左右,抓紧时间的话,应该来得及。
阳东打开微信打算让他们回来。
正好想到虾皮那儿还有几十条语音。
于是点开了。
本以为会是虾皮的声音,细听两秒,居然是简英姿,火速放到静音。
花伊朝着自己方向看了一眼。
阳东心里一哆嗦,不知道为啥突然很怂。
但是简英姿的声音让他顾不得许多。
立刻从车上拿出来airpods,点开了语音。
一条一条听下来。
心里,先火山爆发,又冰山冻结。
她说的“爱”是真真切切的。
她这是哪儿找的这么多看上去挺有道理的东西来定义他们俩人这份感情。
胡扯!
真是服了她了。
阳东听完,五味杂陈,心脏的血液似乎急速地迸发,蔓延到全身毛细血管,神经末梢,浑身燥热,她真是个妖精,说了爱,又玩命躲,让自己更是难受。
但是,最起码,简英姿这些话,给了自己勇气。
自己,并不是一个人辛苦而折磨地去爱,去纠结。
但是她的理智也是可怕的。
她真的能做到消失六个月。
中国何其大。
她想藏。
自己能找得到吗?
想到这个问题,阳东突然脑海里蹦出一句话——
大宝天天见。
不觉嘴角一勾,心头笑了起来。
她是自己的大宝天天见啊。
躲到哪里,都没用的。
花伊看着阳东安静皱眉听着什么,听的时候,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锁,听完,又会心一笑。
心中不是很是滋味。
女朋友的权限根据不同人有着不同的定义,在她这里,没有查手机这个项目。
如果有的话,她真想把刚刚他听到的都听一遍,看看究竟是什么拨动了他本来迟钝木讷的心弦。
阳东让虾皮发了定位。
虾皮说他们已经吃完了,要下来找阳东。
崔文辛觉得一斤黄芪和党参有点儿少,虽然知道价值,也象征地给了一百,但是还是臭不要脸地低声道,“不问问你媳妇儿黄芪和党参?”
阳东看了一眼花伊。
心下已经决定顺从己心,于是不愿再给花伊添任何麻烦,一心只想能怎么不让花伊伤心。
看着她微微笑着的面容,想到她几岁时候就跟着爸爸妈妈到自己家玩儿,永远都那么安静,心,也难受起来。
虾皮收到阳东信息,跟大家说二爷那边儿已经结束了,所以几人准备下山,根据墨菲效应,这么久了居然还没出事,罗小文觉得心里特别不安,但是眼下,也的确似乎没什么危险。
“虾皮哥,你在这山上,就没有任何人见到你吗?”
“没有,这一路也没见。”
虾皮并不知道,他虽然顺利偷到了药,但是,量那么大,花柏年自然是察觉到了,只是古角原这么多年,也没出现过偷盗药材的事情,以前药材不出名,没人偷,现在做大了,但是深山远水,过来偷实在机会成本过高,偷出去,也必然卖不掉。
所以,沉寂了数年的安全网也重新开启了。
只是虾皮没有再过去。
下山又只去村口。
并没有触碰到。
花柏年找了人,把围绕在大宅后的软网拉伸到一人多高。
虾皮私心作祟,心想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也想看看阳东未婚妻那一家人的状况,于是,跟大家说直着下山更快,朝着老家儿的房子而去了。
简英姿是个蹦蹦跳跳的,看着虾皮指了路,自己在前面走,脚步那叫一个轻快,正好也是下山,看着她就好像蹿着下去的。
手还最大幅度地一甩一甩的。
眼瞅着还有还有几十米就到山下,突然简英姿手甩到一条不容易发现的荆棘网上,
瞬间手背和小手臂就无数条细细的血印子。
这网捕动物特别好用,扎进来就软软地绕进去不好出去,窟窿套在野兔子脚上绕的紧。
简英姿一疼,一摆手让大家不要过来,定睛一看,是改造的捕兽网,最上面通了电线。
转身走了回去。
谁知道,这伤口不大,就是细细小印子,竟然钻心蚀骨的疼,没走两步就瞬间眼前一黑,各种影像又开始飘荡,看到了惊天动地,海枯石烂,山崩地裂,大漠孤烟,还有万人哀鸣,战马嘶吼……
这疼痛再也不能忍,摔倒的时候被虾皮眼疾手快搂住,两人一起扑倒在地上,简英姿闭着眼一声穿透力的哀叫响彻整个后山。
罗小文见过也听过,在北京,她脚受伤也是如此。
数分钟前,阳东在老家儿大宅前也面临无限尴尬。
二太太很喜欢阳东,客散后,又走出来要送个贴己的礼物给他。
崔文辛怕阳东一高兴忘记说党参黄芪的事儿。
于是跟花柏年客套道别时候,说道,“东子来之前还跟我说,他想帮导师也求点儿这个党参黄芪,就怕为难花叔,不过老人家说,就这个管用,别地儿产的不好使,叔,咱家就是霸气哈。”崔文辛竭力想把这话儿说得不那么刻意又唐突。
二太太正好走出来,听了这话,笑问,“怎么就知道是这个管用?”
“二太太,您看您,赶紧休息吧,怎么又出来了呢?我一见您就亲,他们光让喊二太太,我都想叫您亲姨……”崔文辛赶紧一把手扶着二太太。
二太太觉得这个嘴甜的崔文辛也不错,看着厚道,却特别会讨人欢喜。
“你是东子老师,那你跟他是一个学校?”二太太问道,刚才酒席上倒是听他们一直在说高校的名字,因为秦安扶贫高校就那么一个,这名字,也是耳熟能详,但是在二太太耳朵里,这个名字,还跟另一个人有关系。
“是啊,一起的!”
“那他导师也是,导师叫什么?”
“叫陈荷。”
“陈荷?女的?哪个he?”
“哪个he不知道,”崔文辛挠挠头,表示真没探究过,名字对不对都不知道,只是导师说过几句,说自己媳妇的时候,从来都是说名字,所以也就隐隐约约记住了。
“那,多大?”
“七十来岁?”崔文辛觉得二太太对他给阳东杜撰的这个老师非常感兴趣,心想本来就是胡说八道,别让人家给对上了,就不好了,于是多说了二十岁。
崔文辛导师是魏寻,把师母说成阳东导师,也是脑袋一晃的念头,谁知道居然有人要精细地问呢。
他不知道阳东不开口讨要药材是心中有顾虑和担忧,自己嗷嗷添乱还不自知,说得那叫一个热闹。
“七十多?她是什么病?”
花柏年和秦槐等人见二太太拉着崔文辛的手一个劲儿的问,都急眼了。
“不知道啊,免疫力的病吧……”崔文辛胡说八道一句,他觉得中药这些东西,都是保健的,自己说的这个症状不错的,还暗暗给自己喝彩呢。
“哦,那是东子的导师,师者如山,那必须给,去,拿十斤过来……”二太太吩咐道。
众人都惊了。
十斤,就是五万啊。
秦槐点着头去了,别说十斤,二太太开口的话,把那一箱子都送人,他们也不会摇头说不。
二太太又笑了脸,在崔文辛跟供着老佛爷一般的搀扶下走到阳东面前,拉了阳东的手,“一见你就喜欢,真是好,长相好,性格好,跟花伊有缘分,我家姐的两个姑娘,也是姓东,咱们也算是有缘分……”
崔文辛刚才凭借一时口快得了十斤,洋洋得意,一时间不知道天高地厚,一张笑成狗尾巴花儿脸显得尤其大,趁着酒劲儿,又哈哈一笑,“二太太,他姓阳。”
阳东自然是没嘱咐他,因为花柏年说这事儿,他不苟同,他自己也从来没想隐瞒过这件事。
“阳?”二太太突然猛地转头望定崔文辛。“哪个y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