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岔岛】
——“叔叔,库布齐这边儿的事已经结束了。”
——“哦,拿到酬劳了?三百万?”
——“没有,可能以后再给吧。”
简英姿没说伤亡情况,她一向也不说。
——“哦……”
似乎,在他的预料之内。
——“后面那个不用去了,他们自己找了其他办法,解决了。”
——“知道了。”
——“那就继续接下来的,我看看,之后是要去……”
老朋友马不停蹄,简英姿似乎能感受到他的状貌——
坐在一扇明亮的落地窗前,一张堆满书籍的桌子,翻阅着面前的一个笔记本,纸质的,因为听他的声音,感觉他年纪比较大了,感觉应该不会用台式机,如果用的话,电话里应该能听到鼠标的声音吧……上面记录的应该会比她的那个破本子更加繁复,比如,对方的姓名,电话,诉求,酬金的分配……
静静等待片刻,简英姿咬咬唇,开了口。
——“叔叔,您,跟我爸妈熟不熟?”
简英姿问完这句,似乎感受到电话对面的声音突然凝滞,也似乎感受到了对方猛然一震。
这么多年了,简英姿没问过这个问题,因为已经故去的人,她是想牢牢记在心里,不放在嘴上的。
——“以前,是战友,后来,他们转业了,就没什么联系了。”
——“哦,谢谢叔叔,那叔叔,咱们核对一下吧,我这里大连不去的话,那就还有两个地方,一个地方呢,是竹岔岛,一个地方呢,腾格里,腾格里是要去沙漠吗?”
简英姿的声音清朗起来,她不想让对方多想产生顾虑,毕竟目前这是能慢慢解开她所有想知道的一切的关键人物。
但是想起来库布齐,心里一阵发凉,对沙漠已经产生阴影了。
——“对,竹岔岛,我看看,时间差不多,你还能休息几天,去竹岔岛,腾格里那个到时候再确认一下。”
——“好。”xdw8
廖沈书放下电话,这么多年来,验证了,简英姿跟东杏子是一样的。
廖沈书摩挲着身边的各种奖杯和证书。
打开音频,一个朗朗的播音员播放道——
廖沈书,知名地质学家,因为发现多处贵金属矿山、古地质构造和古文物遗址而业界知名……,接下来,请听另一条消息……
廖沈书关掉音频,记不清是几千遍听了,他的荣耀……
廖沈书出生于一九五五年,那时候,全国一片口号上山下乡,到六十年代中期,轰轰烈烈,廖沈书出生于大院,父母都在部队,响应号召,到农村去,消灭三大差别:工农差别、城乡差别和体力与脑力劳动差别。
廖沈书去的,是云南西双版纳,一九七八年底,一场“我要回家”的大返城运动在云南发动,一如当年的轰轰烈烈上山下乡,这场知青大返城终结了一千七百多万知识青年离乡背井、长达十多年的上山下乡运动。
廖沈书在返城之前,在山里遇到了天算子,天算子说他——必有奇福,只是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
廖沈书回城后,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已经耽误了六七年光阴,再没多余时间蹉跎。考上大学,八十年代初,知识强军,廖沈书觉得这是大放异彩的好机会,在家里支持下,入伍到地质勘探部队,最初多年,条件艰苦,待遇微薄,风餐露宿,枕雨饮雪,眼看战友一个个坚持不下去,动用各种人脉关系升职转业,廖沈书四处无援,心中苦闷。
一九**年,年底,寒冬,廖沈书随队到了新疆喀纳斯,一场临时的雪崩救援,让掉队的他捡到了东杏子和阳蠡舟的尸体,本以为浑身僵冷的阳蠡舟和东杏子已经死了,廖沈书准备自己逃难,不想却被东杏子拉住了脚腕,廖沈书三魂七魄丢了一半,翻滚起身就要逃,东杏子沙哑着声音央求,“救他,求求你,我告诉你金矿位置,你告诉任何人,都能拿到钱!不用救我……”
廖沈书听了这句,爬了回来,心想,救人当然要救活的那个,于是不管东杏子怎么挣扎哀求,还是把东杏子拉到了山下……
后来,东杏子虽然抑郁沉默了好几天,但是心里明白终究是廖沈书救了自己,于是告诉了廖沈书金矿的位置,就在发生雪崩的附近,哈巴河恰奔布拉克,地层主要是泥盆纪康布铁堡组和阿勒泰组、石炭纪红山嘴组,处于卡尔玛库里断裂带上,属于额尔齐斯金矿带。
廖沈书沉寂近十年,一举成名。
接下来的对他的赞誉,铺天盖地。
说他坚守十年,只为心中梦想。
赞他热爱事业,宁与孤独作伴。
后来,廖沈书把东杏子的关系转到了自己的所在的部队,西口子、柴河、哈巴河、辛安河、高都川、白水、高庙、东坪、哈达门沟、阳山、金龙山、康山……祖国各地的贵金属矿床都留下了他和东杏子的足迹,一步一步打造着廖沈书“地质学家”、“矿山大校”的殊荣。
廖沈书也开始对东杏子进行了长达两年追求,现在看两年不长,但是那时候,两年算是很久很久了,廖沈书职阶节节高升,本人帅气儒雅,又是北京大院的孩子,这种出身,不管介绍哪个姑娘都是愿意的,可廖沈书偏偏喜欢的就是率性自由的东杏子。
有一次湘西勘探任务,廖沈书作为技术顾问,和东杏子被困山洞四天四夜,救出来后,东杏子答应了廖沈书的求婚。
廖沈书每次听到简英姿电话的声音,都幻想那是东杏子,像个小公主一样开怀大笑,肆无忌惮地开着玩笑,蹦蹦跳跳地从石头缝儿里拿出来一只蜥蜴,不管有毒没毒,就往旁边儿男战友脖子里放,吓了别人一跳,自己还没事儿人的假装不知道,一点儿没有那个年代的姑娘应有的拘禁和约束,就像是山里的璞玉,从未经过雕琢。
……
简英姿一把抓起来花鸟市场的金丝熊,“好软啊!”
“我说你怎么拿起来了,放回去,小心咬你。”
“我不怕。”
“……”
你不怕的话,那老板也没办法说什么了,这么好看的一个姑娘,站在摊位前,还多了好几个小伙子围观生意呢,正好热闹。
简英姿觉得青岛比兰州、五台、香港、沙漠和包头都好玩儿多了。
八大关景的枫树、银杏、法桐是看不到了黄红璀璨了,都剩下了光秃秃的树枝丫,不过树皮的返青,说明春天也不远了。和简英姿经常跑的荒郊野外不一样,这里有老楼,有老树,慵懒的午后,幽静的林间小径,湛蓝的天空,飘零的落叶……深秋的居庸关路,铺满厚厚金黄色树叶,俯瞰整街,就像一条奢华柔软的毯子。
上次来青岛的时候,是简英姿自己开始行走的半年后,那是一个暑假,住在青岛劈柴院稻子青旅,几个帅气的大男孩见到简英姿只有一个人,纷纷示好,在啤酒节上喝多了更是放言要陪着简英姿到天涯海角,两肋插刀。
结果小船翻了,所有人都有救生设备,唯独简英姿没有,最后抓住了一块板子等来了救援船,倒是也就在水里泡了个把钟头,但是,如果没有那个板子,是否能活着来第二次,就不知道了。
这次和上次是同一个雇主,薛美英,一个非常美的阿姨,外籍华人,她的先生是玩极限户外的,五年前在竹岔岛附近冲浪的时候,失踪了。
薛美英的父亲是考古学家,所以跟“老朋友”有些交集,“老朋友”听说这件事后,第一次自掏腰包请简英姿帮忙。
当然简英姿是不知道的。
简英姿跟“老朋友”合作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把自己完成这些事的过程告诉过“老朋友”,因为凤凰古城那次,她始终都没办法原谅放弃了山洞那些人而逃跑的两个人,而那两个人,如果跟“老朋友”熟识,或者,“老朋友”就是那个男人,简英姿是不苟同他的人生观和价值观的。
所以放血找人这件事,“老朋友”并不知道,每次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简英姿也从来没跟“老朋友”诉过苦。
最初那些年,是忍着,后来这么多年,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渐渐有了城府,反正“老朋友”的态度也越来越扑朔迷离,简英姿也渐渐地坦然,不觉得对他不住。
薛美英阿姨常年定居国外,所以这次飞过来也慢了一些,正好简英姿能玩儿两天,在济南晃悠了两天,就过来青岛。
到了青岛,想了想,还是去找了稻子哥。
稻子青年旅社的老板。
“稻子哥,”简英姿一进门,没见到人就喊,前台小姑娘站起来笑着回,“老板出去了,您跟他约了啊?”
“没有,哈,看来我们缘分差了一点儿。”
简英姿这么一说,把小姑娘逗得笑起来花枝乱颤的,“老板跟老板娘有缘分,一起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