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收回,显然是来不及的。他便看着他的剑从手中脱离,很快地刺向前方那个人的后背心。
在这过程中,他嘴角微微扬了起来,一点点笑意朝他嘴角四周蔓延。
可骤然间,他的笑意僵在嘴边。
只见他的剑还没有碰到贺兰慕玥分毫,就有一群黑黢黢的小东西飞了出来,将他密密麻麻地包围起来。那一刻,他耳边尽是嗡嗡嗡嗡的声音。
“你做了什么?”危险来临时人会有一种危机感,而现在段寒是修武之人,对危机会更敏感,他下意识地后退,朝贺兰慕玥惊叫道。
剑,他的剑,光芒还运转着,很明亮很耀眼,几乎将整个灌木林给照亮。
四周的景象由此都变得清晰起来。
清晰后,就能看见,这里的确是一片灌木林,而且越往前林子越密集,而就在最密集的那一片上面的华盖上,有一大团黑黢黢的东西。
远看,那像是一个窝,上面有干枯掉的草;近看,里面是密密麻麻地许多长得奇形怪状的东西。
刚才朝段寒飞过去的东西,就是来自于这里。
这一看,段寒明白过来了什么,他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极快后退,运掌打向那些朝他飞来的小东西。
他看贺兰慕玥离那个小窝站得更近,可是却没有一只朝她飞去,就更愤怒,朝她骂道:“贱人,你做了什么?”
段寒此时不好受,贺兰慕玥也没好到哪里去,只不过,她的难受不是源自于这些冰虫蜂,而是来自于刚才她故意以自己为诱饵,引诱段寒前来,被他的剑气伤到了。
她听到段寒骂她,裂开嘴一笑,说道:“我做了什么你不是看得很清楚吗?这是冰虫蜂,世人想尽办法都要找到,采下它们身上蜂翼的冰虫蜂。段寒,被它们蛰的感觉如何?”
冰虫蜂?闻声,段寒眸光微微一闪,退后的步伐一顿。
冰虫蜂,它的蜂翼是配制许多解药和解蛊的必备药材之一,仅仅一片,便能在药市上卖上几万两的价格。
如果他能采得冰虫蜂的蜂翼……
只是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实施,突然,他手背上多了一道红肿的痕迹,然后是他的脸上、脖子上……
他骤然后退,猛地想起什么,抬眸看向贺兰慕玥。
果真,看到的如他想象中一般,这个贱人,她四周竟然一只冰虫蜂都没有。wavv
她为什么不被冰虫蜂蛰。
贺兰慕玥看见他眸子里闪烁着怒火的光芒,笑着说道:“要引你前来,我自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在你追我来的路上,我早已给自己全身上下涂抹上了避蜂膏,它们闻到避蜂膏的味道,自然不会咬我了。”
说完,她目光一凛,加重语气,“冰虫蜂的毒凶残霸道,被蜇上一口,会奇痒难受;被蜇上两口,会剧痛难忍;被蜇上三口,毒气从三个地方开始蔓延,就会皮肤溃烂;被蜇上四口,毒气入骨,就会骨痛欲裂;被蜇上五口,就会毒入心脏,即便是被再厉害的神医相救,也是回天乏术。让我想想,你刚才被咬了几口了。”
贺兰慕玥原本不是这么话多的人,可是一想起前世临死前的画面,她就忍不住对段寒说道。
她要段寒死,还要他痛不欲生地死!
听到她的话,段寒就感觉到从伤口处果然传来疼痛,那些伤口处像是燃烧起来一般,火辣辣地疼。
可他眸光还算冷静,只被蛰了三口,只被蛰了三口,他还有救。
他想罢,立刻转身就跑。
想跑?贺兰慕玥笑意凛凛地盯着他的背影,看着冰虫蜂追着他而去,而且越来越多,越来越凶残。
她就知道,他肯定不知道,冰虫蜂不是普通的蜜蜂,它们是由着吸收了瘴气毒气而滋生出来的一种毒蜂,面对它,你越跑它会追得更紧,放慢速度反而还能和他们和平相处。
没过一会儿,她就看到段寒和冰虫蜂的影子消失不见。
这时火凤才松了口气,可它刚松懈,就听到贺兰慕玥发出一声闷哼,然后它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它立刻就叫了起来:“主人,你有没有事?”
那一剑,剑身虽然没有伤及贺兰慕玥身体,可是剑气却伤到了。
只不过,她刚才一直逞强着没有让自己表现出来。
此时段寒一走,她气血一涌,就吐了出来。
听到火凤问,她摇摇头道:“不是什么大伤。”
听到她声音还算沉稳,似乎是真的不是大伤,火凤才放心,火凤又说:“你这么精心设计,引诱他到这里来,就这么放过他吗?”
贺兰慕玥看看段寒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笑,她道:“当然不会,可是他也不用我们再出手了。”
火凤不解地问:“这是为什么?”
贺兰慕玥道:“还记得我先前在找的一个水潭吗?”
火凤答:“记得。”
贺兰慕玥便又道:“这片瘴气林其实并不大,可是不管段寒走多远,冰虫蜂就会跟他多远,你觉得他躲不开这些冰虫蜂,最终会选择什么办法。”
火凤一下子了然,“他会选择跳入那个水潭里。”
贺兰慕玥点点头道:“没错,就是这样。而那个水潭,是这个瘴气林的生长之源,连长出来的草叶都带着剧毒,你说这个水潭,会有多强的毒性。”
多强。其实连贺兰慕玥都不清楚,她只记得上次来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这片瘴气林的一个小水洼地,皮肤上沾了一点水,差点就要了她的命。
那个时候,还好是她立刻锁住了自己的穴道,又服用了娘亲给她调配的清毒丹,否则肯定会死在这里。
这次来,他们也是做了完全的准备,不知道段寒是从哪里去搞的避毒丸,闻着味道虽然比自己研制要差一些,但是也是药效极好的,至少应对这瘴气是足够的。
可要应付那水潭里的毒嘛……
贺兰慕玥扯扯嘴角。
没想太多,她站了起来,纵身跳上了冰虫蜂筑巢的那棵树,又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子,用手帕包了几只幼弱的冰虫蜂放进了瓶子里。
“主子这是要养冰虫蜂?”
贺兰慕玥回道:“不,不想养,也养不活。我只是暂时没有时间来拔他们的蜂翼,所以抓了几只想存起来而已。”
火凤听着就更惊讶,“那主子把蜂翼存起来作甚?”
很久以前,火凤就是这种性格了,说得好听一点,似乎是博学好问,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贺兰慕玥真是恨不得立刻就将它给揪出来,用布团赌了它的嘴。
当然,这只能是想想而已。
她没有回答火凤的话,转身朝段寒离开的方向追了去。穿过这片灌木林时,不少的木刺刮过她的肌肤和白袍,让白袍上有多了一些血污的迹象。
说各处肌肤上不痛,那是假的。
可若说痛,便大不及前世段寒带来她全家的痛了。
所以她直接省略了这点痛,迈着匆忙地步伐追到了水潭边缘。
她果真在水潭里看到了一具起起伏伏的身体,而这具身体的主人还没死。
冰虫蜂倒是不见了,可能是看到食物跳到了水中,无功而去了。
此时段寒已经在水里泡了有半刻钟了,他想尽办法想游上岸来,却发现胸口闷闷的,身体沉沉,使不上一点儿力气来。但他用尽力气划水,还是有一点效果,那就是他现在已经到了水潭的浅水处,可以站得起来了。
只是他没想到,他刚站了起来,余光就扫到了一截白袍。
他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握紧了拳头。
他也不说话,当那个来的人不复存在一般,迈着步伐朝岸上走去。
他想将贺兰慕玥当做风,不存在。然而贺兰慕玥又怎能如他所愿,贺兰慕玥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朝他一脚踢出。
扑通一声。
段寒又掉入水中,大口大口的毒水灌入他的口鼻,他不仅感觉到喉咙被呛,还有从皮肤上传来的针扎一般的疼痛,还有腹部肿胀和火烧一般的感觉。
当潭水漫过他的身躯,黑暗和绝望再度袭中他,他脑海里的某一处似乎炸裂开一般。
尔后他运转起所有内力,划开身体两侧的水,从水里飞了出来,落在了岸边。
尽管如此,可他力气几乎耗尽,刚一落地就摔倒下来。
这时贺兰慕玥才走过去,贺兰慕玥心底响起一道软软糯糯的嗓音,“主子小心。”
火凤变成乖宝宝之后,真真讨贺兰慕玥欢喜。
贺兰慕玥想了想,暗暗给火凤传音,“你喜欢叫我小玥玥?”
火凤点头道:“嗯,我喜欢小玥玥。”
贺兰慕玥便道:“那你就叫小玥玥吧。”
火凤乖巧道:“好的,小玥玥。”
说话间,贺兰慕玥已经走近段寒,不过也没有太近,还隔着两步的距离,然后她蹲下身,用着在路上掐下来的一根树枝去触碰段寒的鼻息。
段寒自然还没有死,感觉到异样,他倏地睁开眼。看见是贺兰慕玥,朝她就去一掌拍过去。
贺兰慕玥看着他这掌拍了过来,没有躲开,反而清浅地笑了起来。
这笑,没有笑声,嘴角邪邪地勾起;她眸子又大又亮,里面仿佛倒映着山河明月,能装进世间一切凡尘。
段寒只觉得意识颤了颤,似乎他看到了久别的人儿,他忍不住就对她伸出手去。
只是可惜,他的手根本碰不到对方分毫,一道光芒乍现。
他感觉到手臂一痛,前面凉了一截;有鲜血溅了他满脸,散发出浓浓的味道;他朝断裂处看去,忽然目眦欲裂,什么时候他的血已经全部变黑了。
水潭里有毒他是后来才知道的,可是当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了,可是眼前这个女人她知道这里有冰虫蜂,这里有着带毒的水潭,她设计好一切,那是不是说明她也懂毒。
他艰难地爬起身,猛地朝她跪下,用剩下的那只手去抓对方的袍子,悲哀地求饶:“贺兰姑娘,我该死,我该死,求你饶过我,救救我。”
也不知是有多少个日月,妹妹、兄长、母亲死去时的惨相在她的脑海中闪现,贺兰慕玥闭了闭眼,轻吸一口气。
她用树枝将那只皮肤寸寸溃烂、已经看得到森森白骨的手给推开,悲凉地一笑:“老天都看不惯,给了我新的一条生命,为的就是来找你索命,我怎么会救你。”
毒素渗入皮肤,也进入眼睛,段寒感觉到光明一点点地消失,愤怒、不甘、仇怨和痛苦迅速在他心口堆积,令他突然嚎叫起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
贺兰慕玥笑笑道,“说起来你可能都不信,我是殷雪芜,我是你刚刚娶进门就被折磨至死的女人。”
贺兰慕玥轻轻说道,她原以为自己在说出前世那个身份之时会很激动和愤怒,然而,她说出来时竟没有太多的感觉。
也许,仇恨这种执念,一旦在心中得到释放,那她整个人就算是解放了。
听到她说是殷雪芜,段寒面上的表情骤然变得僵硬,虽然说他那张脸已然开始脱掉皮,显出淋漓血肉来,算不得是一张完整的脸了,可是还是大致看得出表情来。
继而他猛地握紧拳头,抵在了自己的心口处。
他还是跪着的姿势,就朝着贺兰慕玥的方向,这个样子就像是忏悔。
可是贺兰慕玥知道,像他这种人,极少有忏悔的时候。
可她也不关心。
她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的活生生的一层皮从身体上剥离去,留得地上都是黑血;看着他的模样似乎被风风华,被石石化,血肉和骨头分离,渐渐地变成了一具白骨。
然后她才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
忽而有风吹过,冷湿的感觉,吹得四面是树枝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
她余光淡然扫过周围,只见光影冷淡,景象萧索。水潭之中一轮淡月,月影微微晃动。可水却是黑的,墨黑墨黑的那种,让人觉得,这似乎是一轮黑暗却光华的镜子。
再然后,风声戛然而止,动静中的一切物象都停了下来,仿佛刚才发生过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有片叶子飘飘然落下,贺兰慕玥余光顺着它看过去,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