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高挂,林沼激斗。
东方玄立于辇上,也不去看似有神魔激斗的密林。倒是饶有兴致的望着不远处拳路忽变的紫青双奴。
《双子轮回诀》的招式迅捷洗炼,拳掌之间夹带丝丝寒气。
紫青双奴二人习练时日尚短,配合稍显生涩。且以内息凝水化冰,控人生死的天霜符,唯入大宗师之境方能修成。
不过这天霜寒气霸道非常,拳掌擦过,刺骨生疼。金银二使且战且退,却未露败相。
唰唰唰唰唰唰……
玉辇身后,芦荻丛中,自远处奔来十数人。皆是提刀拿剑,蒙头盖面,一身夜行衣打扮。
紫青双奴见此,急欲撤身回援。金银二使又哪里肯放,咬牙再度上前与紫青双奴激斗起来。
十六名金甲力士忙调转玉辇方向,正对这一众黑衣刺客。
东方玄自玉辇跳落至过千山的马背之上,俊美无俦的脸上嘴角微钩。要等的人这便来了!
十八名黑衣人中,十七人皆是寻常武者,仅暗藏了一个炼气之人。
十六名金甲力士放落玉辇,抽出腰间佩刀结成刀阵,将东方玄与二马护于其中。
喊杀声起,刀光剑影。金甲黑衣缠斗一处。
方一交手,不少黑衣刺客眼中便闪过惊色。似是未有料到一众金甲侍卫力大无穷,更是寻常武人中的横练高手。
刀剑落于金甲之外,不过是割破衣物,轻伤外皮。拳腿加身,如击打山岩,反倒被震的生疼。
其中一名黑衣刺客躲闪不及,更是被一名金甲力士双手执刀,一刀劈断了横架身前的手中长剑。自右肩至左下腹,连同大半个身子一起滑落。肠腹、脏器流入泥草之中,化作了来日这片林沼鸟兽的美味。
东方玄优游不迫,探手虚抓。
嗖!——
一枚本欲打在东方玄身侧玉辇帐上的玉簪,为东方玄信手拈来自空中随意摘下。
此飞燕琉花玉簪竟与燕星澜前几日头带的那支一般无二。
以玉簪作暗器打来之人,向东方玄招了招手,转身遁走。而此人正是那名藏于一众蒙面刺客中的炼气之人。
东方玄摇首一笑,先与一旁披挂千山龙纹马铠的玉骅骝言道:
“去教训下那执笔拿钩的二人。”
言罢,拍在过千山颈间。
“追上前面那人。”
随着震耳的踏地巨响,两头巨马前后跃出人群。
玉骅骝身披千山龙纹马铠向紫青双奴与金银二使冲去。
过千山则如凶兽一般,四蹄轰鸣,泥草横飞,直直追向前方遁走的黑衣刺客。
那黑衣刺客身形不高,钻入密林之中,于林间树上纵跃,恍如猿猱也似。
过千山鬃尾飞扬,于林中穿梭似月下乌光、流星飞电。紧随其后。
稍倾,那身形不高的刺客自树上翻身落下,似是不打算再逃。
东方玄命过千山停在一丈开外。也不去顾不远处刺客打扮的蒙面老妪,而是对着一侧硕大无朋的古树笑道:
“呵呵!你若不出来,我便要走了。”
随后,一名同样身着夜行衣,蒙头盖面的刺客自树后行出。只是看其高挑婀娜的身形,和那一双淡眉秀眼,便知是名女子。
蒙面女子见了立于马上的东方玄同样一惊。虽早见过其画像,却不曾想真人竟与其画像似像非像。令人莫名生出一种镜花水月,似可及实不可及的空幻之感。
青衫白袍盛世颜,芝兰玉树羡少年。
此美只应天上有,堪笑凡人画神仙。
蒙面女子秀眼带笑,略带玩味道:
“东方公子可是为了星澜公主而来?”
东方玄负手,莞尔一笑。
“王妃何必自欺欺人。”
蒙面女子无奈晃首,自知瞒不过此人。与那蒙面老妪使了眼色,二人皆将罩面除去。
高挑婀娜的女子正是鲁国公主,北燕王妃,鲁倩曦。而一旁的老妪余婆,既是她的乳娘,也是自幼不离其左右的侍卫。
鲁倩曦淡眉秀目,瑰姿艳逸。清雅之中又蕴藏几分娇媚。与东方玄躬身行礼言道:
“燕家鲁氏,鲁倩曦。见过东方公子。”
东方玄神情悠然,随意淡道:
“你用无定草诱来了钱多多,又诓那些刺客平白送死。无非是要引开众人,与我私下相见。
可是为了你那偷藏于鲁国汝南郡,尘笼县中的幼子?”
鲁倩曦与身侧余婆俱是神色巨变,大惊不已。内息炼气,似要顷刻出手。
鲁倩曦心道此事鲁国、北燕尚且无人知晓,这东方玄莫非真如传闻一般,有梦入神机之能?
不过正好,想来我儿唯有托付与他,方能于这乱世之中无恙。
鲁倩曦随即一笑,泄了真气。干脆跪倒,与东方玄行天揖跽礼。恭声恳求道:
“公子恕罪,正是此事。倩曦求公子将我孩儿收入门下,免他殇于这乱世烽火之中。
倩曦愿以鲁国一十八郡城关兵力舆图以为束脩。”
东方玄眉梢轻挑,嘴角微扬。
“东方氏千古以来,从无收录外姓弟子。玄也未有收徒打算。且我若取鲁国,亦不须此图。”
鲁倩曦未想到东方玄回绝的如此干脆,自己为儿子费尽心机筹备的束脩竟是无用。观东方玄神色又不似作伪,似是真的不在意这鲁国一十八郡的城关兵力舆图。
盈盈笑眼横秋水,淡淡蛾眉抹远山。
鲁倩曦咯咯笑道:
“咯咯,那若是我将东方公子欲与北燕联手,共谋鲁国一事。告予我父王鲁嵩山呢?”
东方玄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几分慵懒、几分疏狂,呵呵笑道:
“呵呵!你便是讲与天下人知,亦是无妨。”
东方玄来时觉得这鲁倩曦颇为有趣。
此女明知燕北还以夺来的一郡之地为聘,娶她为妃。意在借此羞辱鲁国。她却反倒嫁的甘之如饴。
更在知晓燕北还不欲留子嗣于世之后,又忤逆其意,借机回到鲁国,暗中诞下一子。倒算是个奇女子。
不过此刻东方玄已是意兴索然,欲要归去。
鲁倩曦不曾想这东方玄竟自负到了此等境地。他非是未将鲁国放在眼中,更是将天下英雄视如无物。
旦见东方玄拨转马首,似是要走。鲁倩曦呕心沥血策划的一切,便要化作泡影。情急之下,不由得恶念陡生。
‘为了磐儿,便是用强。也要这东方玄指天立誓,应下此事。’
鲁倩曦俏脸带煞,笑眼生寒。咯咯冷笑道:
“咯咯!东方公子可是想走?我猜公子怕是忘记了,此处尚有两位炼气之师呢?”
言罢,鲁倩曦与余婆各自内息炼气,缓步前行。随时准备跃起出手,将东方玄擒于马下。
过千山掉过头来,鬃毛乍立,赤红的双眼紧盯着眼前二人。鼻孔喷张出白色雾气,巨大的蹄子在轻踏着脚下泥洼。同样准备冲跃而起。
东方玄立于马上,双目微阖。月下青丝拂动,俊美无俦的玉颜之侧有霜华漫过。松风泠音,不沾烟火的轻声笑语,却是不可亵渎的仙家威仪。
“是的,我忘记了。”
言罢,东方玄如画眉眼初开。
那是一双鲁倩曦此生都无法忘却的双瞳。
冰冶清澈似一泓清水,幽冷深邃又似万丈深渊。令人不觉沉沦其中。
亘古洪荒,天地混沌。
鲁茜熙恍如未着寸缕,游曳在一泓清水之中。
日往月来,沧海桑田。
那一泓清水化作溪流、汇成江河,奔腾咆哮,冲入无边无际的沧海之中。而她只是随波逐流的沧海一粟。
她不知身在何方,不知今夕何夕。不知生,不知死。
直至耳畔萦绕着短促、焦切的呼唤。
曦儿?好耳熟的名字,是谁的名字呢?
是了,那是我的乳名啊!
鲁倩曦一声惊呼,自余婆的怀中惊坐而起。
映入眼帘的是余婆喜极而泣,老泪纵横的婆娑双眼。鲁倩曦急急环首四顾,又那里还有东方玄的影子。
密林荒沼晨烟薄,月淡星疏天将晓。
鲁倩曦自余婆口中得知,东方玄只看了自己一眼,自己便失了魂一般瘫坐在地。
余婆欲擒下东方玄,又恐有失。若是自己一个不慎,也中了此妖术。岂不是将视如己出的倩曦公主置于险地。
两难之间,余婆最终还是闭上双眼。向东方玄叩首赔罪。求其高抬贵手,解了此术。
而东方玄笑说,本当予二人一个教训,不过见其护主心切,便就此作罢。权以此术,略施小惩。三个时辰后,此术可自解无虞。
言罢,东方玄御马离去。鲁倩曦也果如所言,于三个时辰后醒转过来。
鲁倩曦细思极恐,生了一身冷汗。却是不知为何又兀自笑了起来。
余婆不解,从旁问道:
“公主何故发笑啊?”
鲁茜熙拉着余婆的手嗔怪道:
“乳娘,又无旁人,唤我乳名即可。”
余婆笑着,连连颔首。
鲁倩曦摇首笑道:
“呵呵!我方才是笑自己何其愚笨,那东方玄既敢只身来此,当是必有所恃啊!
他这秘术真是令人望而生畏,甚至我觉他可让我就此沉沦幻境之中,再无醒来之日。”
余婆听得不禁变色,犹是问道:
“曦儿可是看中了他这秘术,遂一心想让小主子拜他为师?”
鲁倩曦叹声道:
“乳娘有所不知,我是真的在为磐儿留条后路啊!”
余婆不由面露惊色。
“那东方玄真能联手北燕灭鲁嘛?”
须知道,东燕、北燕加在一起不过十郡之地,而鲁国则有一十八郡。疆土、城池是两国三倍有余,钱粮、兵马更是数倍于两国。
鲁倩曦当然知道余婆此刻所想,拍着其手徐徐言道:
“北还时有梦呓。我曾闻其睡梦之中,大笑不止,高呼今有千古兵家东方氏来助,则天下将重归燕家之手。随后便断断续续颂了四句。
东方有子最得意,梦入神机麒麟儿。
天下英雄堪伯仲,独领风骚数百年。”
余婆闻后倒吸一口凉气。燕北还是何人,燕家之鸠虎。手段狠辣,城府极深。绝非好大喜功,夸夸其谈之辈。
能于他梦中说出此番话来,足见他对东方氏、对此人,推崇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鲁倩曦微微颔首,继而叹道:
“梦入神机东方玄,半亦为人半为仙。
今日你我也见识了此人手段,当真宛如仙裔一般,有鬼神莫测之术啊!”
余婆忙起身急道:
“老身这便去追他,势必求他收小主子为徒!”
鲁倩曦拉过余婆,为其拍去夜行衣上干涸的泥土。随意笑道:
“呵呵!乳娘莫非小觑了曦儿?连燕星澜那黄毛丫头都能以苦肉计留下他出仕为相。我鲁倩曦又如何不能让他收个弟子?”
余婆看着一手带大的鲁倩曦,心知若论心思聪敏,鲁国王室无人能及。可怎的偏偏爱上了那头恶毒的鸠虎?真是孽缘啊!唉!
“曦儿可是有了筹谋?”
余婆好奇问道。
鲁倩曦笑魇如花,袅娜娉婷。望着林沼中远逝的蹄印笑道:
“呵呵!自是也与燕星澜那丫头一般,于他的恻隐之心上做文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