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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东燕丞相范逸云

    东州,东燕。

    王都乐城,王宫偏殿。

    燕星澜端坐于燕东王生前理政的条案后,拄着下巴望向窗外。随意问着狄熊近日上岛所学。

    狄熊两个手掌,掌心生疼,无处可放。一边回着燕星澜,一边呲牙咧嘴。

    燕星澜看着好笑,但还是板着脸道:

    “好生与公子学习兵法,此等机缘,世间不知有多少人求之不得。”

    狄熊连连点头称是。

    “是是是,反正也没两次了。”

    燕星澜凤目一瞪。

    “什么?!”

    狄熊忙道:

    “啊?哦,没。俺是说俺要回去再温习两次。对了,公主。大将军与范丞相还跟殿外候着呢。”

    燕星澜也懒得再与这黑厮多费口舌,摆了摆手。

    “好了,去唤大将军与丞相前来。你自去领上十军杖,回去好生温习。”

    狄熊愣在当处,不知为何。

    燕星澜抬了抬眼皮,问向狄熊。

    “欲问何故便是军杖一百,可要明言?”

    狄熊大义凛然道:

    “燕家死士,旦有所命,万死不辞。更遑论军杖十下。”

    言罢行礼,飞也似的擎着两手跑走了。

    大将军云海,丞相范逸云入到偏殿内,行完礼后各自落坐。

    燕星澜与二人恭恭敬敬的行过晚辈之礼,随后言道:

    “星澜欲请东方玄公子出仕,故请二位伯伯来此商议。”

    大将军云海、丞相范逸云忙回君臣之礼。

    丞相范逸云问道:

    “公主前番欲封侯于他,可是被回绝了?”

    燕星澜俏脸微红道:

    “东方玄公子曾道,燕家有训,非王室宗亲不得封侯。我复言可为王室宗亲。他笑了笑,便拂袖而去了。”

    云海和范逸云心道,公主这几乎是明说可以嫁与东方玄啊!而且还被其回绝了……

    大将军云海道:

    “东方玄公子用兵如神,乃是世间罕有的兵家。不如封他大都督,领大将军印。不,倒不如东方玄公子来当这大将军,如此也便于他军中号令。”

    丞相范逸云向大将军云海摆手笑道:

    “云大将军啊,要让也是老夫来让。东方玄公子这连番手段且不说,只一手换来荒淄变粮城,便可比得上‘三公’徐子赋。旁人只觉我东燕得了一座粮城,却鲜知这齐郡回到鲁国手里的玄机。”

    燕星澜闻此先是一愣,随后微微颔首。她之前确是不曾想到。

    云海不解,看向范逸云与燕星澜二人。

    燕星澜与云海解惑道:

    “当日李泰峰于齐郡横征暴敛,齐城民变。后,我代大王免了齐郡三年赋税,而宗政轩与廉义可是把钱粮尽皆带了回来。

    现下把缺钱短粮的齐郡还给那鲁嵩山,他鲁嵩山若不认之前我东燕免的三年赋税,那齐郡一地即使不生民变,也失民心。

    要是认了,他便少了齐郡一地三年赋税,而齐郡百姓心中多还是会感念东燕的。毕竟免齐郡三年赋税一事,乃是我东燕提出来的。”

    大将军云海行军打仗尚可,如此心谋非其所长。只听的如梦方醒,连连点头称是。

    范逸云望着二人,继而笑道:

    “呵呵!东方玄公子并非仅有兵家手段,更有经天纬地之才。只为大将军岂不可惜?若是为相,先可治国强兵。真若战时,还怕他坐视不理么?”

    燕星澜与云海闻此,犹如拨云见月。范逸云深谋远虑,果不负燕东王托孤之重。

    二人于范逸云行礼,以示受教。

    霞云岭,仙梦湖,麒麟岛。

    燕星澜与范逸云来到岛上已是三日之后,无他,未有船来……

    范逸云一路目不暇接、啧啧称奇,为东方玄乾坤再造的手段所折服。

    青奴驾着过千山拉的陆海行舟,载二人来到了麒麟岛北侧。东方玄此时正领着紫奴,于‘百草晴花迷香阵’中侍弄着花草。

    草过腰深一重重,晴花深藏数点红。

    东方玄芝兰玉树,紫奴婀娜多姿。一主一仆,仿似融入这百花丛中。

    东方玄取出丹药与燕星澜、范逸云服下。

    燕星澜略带顽皮娇憨的笑道:

    “咯咯!公子给我二人服的是何仙丹?怎的如此芳香清甜?”

    东方玄背身侍弄着晴花笑道:

    “百花百草丹,花草之毒花草解嘛,呵呵!”

    有风南来摇百草,露湿晴花十里香。

    此‘百草晴花迷香阵’中非但晴花有剧毒,而是各样花草各样毒。此阵乃是一座毒花毒草的混毒之阵!

    东方玄微微起身,优游不迫的于紫奴道:

    “去北面的湖边看看,有人来了。”

    众人心中登时一紧。有刺客上岛了?!

    东方玄感到众人情绪波动、筋肉绷紧。背着身子好笑道:

    “死了。”

    众人这才长舒一气。

    紫奴生性跳脱,不须多时,便拖着一人一鹰归来。将一人一鹰扔在众人脚边,便忙去寻青奴取水净手。

    人,六尺余高。黢黑消瘦,双耳金环。裹头绑腿,一身南越服饰的中年汉子。面色青紫,七窍流血而亡。

    鹰,身长九尺,翅开三丈。通体黝黑,嘴爪之处更是黑亮如钩。好一只硕大的黑鹰。

    东方玄看过一眼,微微有些愕然。

    青奴随手搜了搜此人身上,并无什么要紧事物。不过一些碎银和几袋碎肉,想来是这巨鹰的吃食。

    紫奴来回擦拭着双手,嗔怪道:

    “公子,这是哪里来的怪人?来就来,还带只大鸟,重的要命。”

    紫奴问出了众人心中所想。

    东方玄转身侍弄花草,冷笑道:

    “南州,十万大山中的南越洞主,鸟取羽吉和他的鹰王。他昨夜乘鹰而来,以为选在下风之处,便可无声无息。如今不正好去的无声无息。呵呵!”

    东方玄心中不快。

    ‘第五家也要来杀我么?跳梁小丑,接二连三。真当我东方玄是好相与的不成?!’

    燕星澜听出东方玄隐有怒意,或许今日不宜再提出仕之事。

    范逸云却觉此刻正是天赐良机。

    范逸云年逾五十,已过知天命之年。自见东方玄之日起,便一直暗中观其言行举止。

    东方氏有不老仙人之称,难凭相貌来断年纪。但东方玄此人,岁绝不过一甲子。东方玄看似遁世绝俗,无欲无求。实则孤标傲世,视天下英雄如无物。

    范逸云也不顾燕星澜的示意,俯身稽首行礼拜道:

    “东方公子一身仙家手段,却受宵小之辈终日所扰,以致如今南越野人都不远万里而来,妄想图谋。老夫替公子不平!替千古兵家东方氏不平!

    老夫年迈,渐不能朝。欲告老还家,又恐误国事。公子何不接过这丞相之位,携东燕逐鹿天下,袭卷六合八荒,与天下兵家争锋!纵横开阖,败尽英雄。扫清寰宇,再还神州一片清平!届时山海之间,清茶煮酒,遍数风流。岂不快哉?!”

    范逸云一番慷慨陈词,只叫燕星澜和紫青双奴听得心生豪气,激动非常。

    东方玄微微顿了一下,身形未转,随口回道:

    “好。”

    众人浑身顿时一颤,恍遭雷击。

    此事竟成了?!

    燕星澜欣喜若狂,不能自已。只觉活了这一十六年,苍天第一次降下鸿福于她。

    燕星澜与范逸云忙跽坐于地,朝东方玄的背影行天揖跽礼。二人齐道:

    “燕星澜,拜过丞相。”

    “范逸云,拜过丞相。”

    东方玄并未转身回礼,继而与范逸云轻道:

    “告老归家倒也不必,我若为相,还需用你。”

    范逸云说笑着,便要坐实此事。

    “呵呵!老夫那点微末本事,与‘梦入神机’的东方丞相比来岂不笑话?唯恐力有不逮,反误了相国大事啊!”

    东方玄言语调笑道:

    “范家‘信马’遍及五州,你手掌东燕、西鲁两国商会。又何须妄自菲薄。”

    范逸云心中一惊,随后笑道:

    “哈哈!丞相怕是记错了,我儿只是东燕商会会长。鲁国商会会长则是鲁国山阳郡,荆家家主,荆九筹。”

    东方玄侧过身来,略带戏虐的看了范逸云一眼。回过身去,恍然道:

    “哦,对,荆九筹。此人真可谓因祸得福,际遇风云。

    荆九筹原名韩筹,本为鲁国荆氏商行一韩姓账房之子,这账房先生随商队至河间郡,顺路前往景县的韩家村探望妻儿。

    不料响马尾随而至,杀人劫财,放火屠村。一夜之间,韩家村三百余户皆成飞灰。仅余被大火焚面破声,不满六岁的韩筹一人独活。

    后,韩筹被接回鲁国山阳郡,荆氏商行学徒。不想韩筹天资聪慧,可心算九筹。荆氏家主荆不群怜其身世,又爱其才。故收其为义子,更名荆九筹。

    其后数年,荆九筹低买高卖,奇货可居。助荆氏商行一举成为鲁国最大的商行,荆不群几乎将过半生意皆交由荆九筹打理。

    东朝七年,荆不群携妻妾、子女乘画舫游湖,荆九筹同行其中。画舫行至湖心,竟漏水沉了。荆家大小十余口皆溺水而亡,唯荆九筹一人为过往渔船救起,得以活命。

    荆氏商行自此尽归其手。荆九筹十六岁,出任鲁国商会会长,天下哗然。

    东朝九年,鲁王鲁嵩山命荆九筹往北州,替鲁国购北州凉国战马与东燕用兵。荆九筹亲赴北凉,购回北凉战马万匹。不料回行途中遭遇马匪,荆九筹与商队弃马而逃。

    是夜,荆九筹领人折返,趁机袭杀数人,于草料中下剧毒。次日,万匹北凉战马暴毙,马匪四散,只留下几具尸首。不想这伙马匪身上竟携有晋国兵牌。鲁王鲁嵩山大赞荆九筹有勇有谋。其后鲁、晋两国交恶,东燕之危则消弭于无形。

    荆九筹此后数年,顺风顺水,日进斗金。若说背运,倒也有上一次。

    东朝十二年,东州大旱。

    东朝十三年,东州蝗灾。鲁国、北燕,尚有余粮,姑且算好。东燕则已有百姓饿死路边。

    荆九筹的商船自中州购粮而归,船队行至沧江,百艘商船皆覆于江中,无一人生还。同葬身鱼腹的,还有中州购来的三百万石新粮。

    数日后,范家商行于东燕各城施粥于民,终解东燕饥荒之患。”

    东方玄娓娓道来,燕星澜与紫青双奴已觉这荆九筹有些蹊跷。再看范逸云俯身跽坐,额间已是冷汗涔涔。

    东方玄回身,缓步行到范逸云身旁。冰冶清澈的双眸之中,射出如寒潭一般幽冷深邃的精芒。

    “如我所记不差。你那溺死河中,尸首无踪的小儿子,当年尚未满六岁。巧的是,数月后韩家村被屠。独活的韩筹,亦不满六岁。”

    东方玄顿了一顿,俊美仙逸的脸上带起莫名的笑意。

    “我是该称他为韩筹?荆九筹?亦或是——范行骧!”